第十六卷：开始变化的日常

医生会做的菜一如往日都是些大大咧咧的男人料理，但对此委实没什么办法，毕竟医生的大半生里都没有认真做一道菜的时间，在有了大把时间的现在，又没有做精致食物的余裕。

从冰柜里找出一根烤白肠，浅浅的划开几道让味道更容易进入，装盘后扔进烤箱。盐水煮的土豆两个捣碎，装进碗里，切一些酸菜铺在上面。自己的早饭嘛，稍微简单一点也没什么。但麻烦的是安妮的饭，医生一生中从未与小孩子打过交道，自然也不了解他们的口味和喜好，不过应该没什么关系，居住在墙外的孩子们想来是不会挑剔本已来之不易的饮食的，医生想。

虽然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但安妮似乎有些营养不良，那最好不要给她吃一些太难消化的食物。既然这样，麦片粥应该是最好的。向小锅里加上半锅水，烧开，再加入适量麦片，煮开，在麦片已经快要软糯的时候擦上一些奶酪丝，煮至融化，这样不仅提升了营养还会让麦片更加粘稠。

烤箱发出了叮的一声，看来是好了，用戴着手套的手取出白肠装在托盘上，再把麦片粥盛进浅盘中放入托盘。医生端着托盘走进了客厅，穿着完全不合尺寸的男士衬衫的安妮坐在桌子边，因为身高不够，她有些拘紧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按着并拢的双腿，没穿鞋子的脚悬在半空中。

把托盘放在安妮的面前，闻到食物味道的少女抽动了几下鼻翼，她怯生生的抬头看着医生。

“那个…”她小声的开口，她不是很明白面前的人到底想干什么，虽然应该是给她东西吃，但那张太过没有变化的脸让少女有些难以判断。

医生虽然听到了安妮的话，但并没有回答，只是拉开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杜松子酒。轻轻抿了一口，柔和的酒液再口中打了一个转然后落入喉中。医生安静又优雅的用餐，动作就像慵懒的老贵族。虽说一旦到了野外或其他环境就会变成一点也不在意的糟糕吃相，但只要在正规的餐桌上就会下意识的遵守餐桌礼仪，这样的自己，其实有些可笑。

“那个…”，她又一次开口这次的声音低的几乎为不可闻。

“什么事？”，医生抬头他已经吃完了，但安妮的麦片粥还没有动过，“麦片粥要趁热吃，还是说你对小麦过敏？”，医生微微皱起了眉头，作为医生没有考虑到这方面是他的疏忽。

但很明显，安妮误会了医生的意思，她又一次显而易见的慌张了起来。

“不…不是！我不过敏，只是，只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医生没有听清她后来的话。

“只是什么？”

“…这么好的东西…给我真的可以吗？”，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微小声音说。

“这就是给你的”，医生说：“如果你不吃我就端走了。”

“那个，医生先生，谢谢了。”

“不谢”

医生从餐桌边站起，安妮已经开始抄起汤勺大口大口的喝粥，把自己的脸颊塞得鼓鼓的，那个样子活像一只嘴里塞满坚果的小松鼠。

把自己的餐具收回厨房，放进洗碗槽。医生转身走出厨房，手里提着水壶。把家里的两盆盆栽搬到壁炉前，在给它们浇浇水。然后顺势倒进壁炉前的单人沙发中，那晚还没看完的书就在手边，早餐没喝完的杜松子酒也放在手边。

今天并不准备外出，正好可以把那天晚上没看完的书看完。虽让是本有些枯燥的学术书籍，但如果认真研究还是非常有意思的。

“呼~”，就在医生埋头于书籍时，传来了少女满足的声音，吃完一大碗麦片粥的她有些不顾及形象的揉了揉肚子，但在注意到还有医生这个异性兼外人在时倒是立刻低下了羞红的脸，她应该也知道那不是太检点的行为吧。医生有些事不关己的想着，回过头继续看他的书。

“那个，谢谢您…您做的饭，很好吃。”

“不谢。”

在书中埋首了一段时间，安妮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医生先生，”，医生从书页上抬起了头，用那对钢蓝色的双眼看着安妮，“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我把盘子洗好了…”，她的声音依旧是轻轻的。

“这样啊，谢谢。”，把书放在矮桌上，医生走到安妮身边。他很巧妙的保持了与安妮适当的距离，恰巧比一臂的距离略远，这样不会让她有太过的压力。看着她穿着实在太不符合身材的衣服的样子，医生在内心轻叹了一口气，今天的计划可能要变更了。

“到这边来吧，”，是被医生突如其来的发言下了一跳吗，安妮的身体抖了一下。医生退开一步，把安妮引到沙发上坐下，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安妮的对面，“虽然可能对你很不好意思，但你能不能把你的经历告诉我一下。”

她的神情阴暗了下来，不自主的用纤细的双手抱住了头微微的颤抖着，就像陷入了最可怕的梦魇，无法逃脱。

“要是难受就不用说了，”即使再怎么腐烂，医生终归是个医生，他只是见惯了他人的痛苦，但并不以之为乐，“不，”，安妮虚弱的否定了医生，“我只是，记不起来了，只要一想，头就会很痛”，创伤后失忆，这是身体为了自我保护而掩盖了那些记忆，可以想见她受的创伤有多大。

虽说要是一定要知道的话，确实有着可以强行阅读他人记忆的术式，但没必要为了这么无关紧要的理由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毕竟她不是敌人，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这次询问的目的在于判断她的精神状况，现在看来，只要不施加外界刺激，那一切就都还好。

“要是想不起来就算了，你的身体有那里不舒服吗？”，她歪了歪头，“…没有，我还好。”

“那样就好，”，虽然并不认为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了，但算了，也没有管那么多的兴趣。

医生从椅子上站起，取下了挂在衣架上那件黑色的沉重大衣，披到身上。

“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在这等着，”，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走进了书房，“你识字吗？”

“嗯，”

听到她的回答，医生讶异于她的教育水准，这在墙外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也许这几十年间墙外起了什么变化也说不定。但也许只是个个例，医生弯了弯嘴角。过了一会儿，医生拿着两本平装的小册子走了回来，一本是《格林童话故事选》的绘本，另一本那本著名的《蟑螂也懂的术式学入门》，虽然书名非常不雅，但却意外的是一本进入必读书目的好书。

把书递给安妮，“那，你乖乖看书，我不久就回来”，正准备继续着装，医生再次被叫住，“那个，我不是很懂德语…”，嗯…弄错了…那是医生自己的书。

医生又走回书房找出了英文版递给她，然后走出了房门。

钥匙在锁孔中转了几圈，发出了清脆的上锁声。医生先生已经走了，安妮抱着医生留下的两本书，他还贴心的留下了《格林童话》，大概是考虑到她的年龄。不知为什么，医生在的时候，这个空间就是温暖的，令人有着不可思议的安心感，但当他离开后，就重像死去一样变得冷清。抱着那两本有些厚的书，感受着那个人留下的暖意，小小的低语不由自主的从唇边泻出，

“医生先生，请…快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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