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那些故事

我缓缓抬起手臂，遮挡住午后刺眼的光线，手背里，微弱的紫色光点像顽皮的精灵般闪动着。

脑海里，一个紫色的身影跳动着，唤起了我的回忆。

这是我家族的故事，也是我和她的故事。

那时，各个流派的阴阳师内斗不断，作为首屈一指的正统阴阳师，我父亲也不幸被卷入其中。

正因如此，我的生活被完全改变了。

在我12岁的那年，一场意外令几乎我所有挚爱的人都葬身于火海之中，只留下了我和我的义妹，我的父亲同样不幸死在了那场灾难之中。

他的武器，也就从此由我接手。

父亲的剑——杜兰达尔，是欧洲三大圣剑之中象征着永恒的天使之剑，能够轻易斩断敌人的肉体，甚至斩断他们的灵魂。

伴随着父亲的死亡而来的剑，被我重重地推开，但是她却毫不在意，无论我怎么排斥她，总是悄悄地跟在我身边。

时间不经意间流过，我对它的态度慢慢发生了改变。

越长越大，对她的那份痛恨也渐渐消散了。我重新握起了过去握在父亲手中的剑，开始像父亲那样珍爱护她。

从那一刻起，我便再也没有放下她的想法。

对阴阳术中拟人化领域的研究，让阴阳界内掀起了一股武器人格化的狂潮。无数兵器都被赋予了人类的身体与灵魂，甚至能和人类一样正常地生活。但是人们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兵器会慢慢产生多余的感情，对主人的服从也会变得不如从前那样彻底。

人们对完成了人格化的武器开始感到恐惧，这也就宣告着人格化武器时代的终结。不过对于人类来说，他们做的并没有什么错误，毕竟让一个比自己强大数倍的生灵拥有和自己相同的思想无异于自寻死路。他们很清楚，一旦人格化武器叛变，那将会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无数的人格化武器被强制销毁，作为完成了人格化的武器之一，杜兰达尔也在销毁的清单表列里。

我信任着我的杜兰达尔，但是这并不代表每个人都信任她。

平安地度过了几年后，我们迎来了第一个重铸日。

即使人格化武器的寿命比正常人类长很多，也有到头的一天。

想要留住她，就必须清除她的记忆，重新对她进行人格化处理。

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女孩用笔记录下了自己的一生，并和我做了约定。

“答应我，重铸日之后，你要负起责任来。起码要给杜兰达尔当一个好哥哥。”

“嗯。还有什么要求吗？”

“那个……如果重铸日之后，重生的杜兰达尔很享受的话……希望每年都能有一次重铸日。”

“嗯。”

完成了重铸的杜兰达尔，重新变成了一个被稚气遮掩着欧洲贵族血统的小女孩。她身穿哥特连衣裙，高高提起的领结让她看起来十分尊贵，紫色长发散发着自然美丽的色泽，一双如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探着这个世界，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她是一个胆小却又乖巧的小女孩——尽管女孩比当时的我高。

她总是用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地看着我，把我当作她最重要的人，而我也时刻守护着她，回应着她的热情。

唯一的问题是，重铸所产生的巨大阴阳魄波动引起了其他阴阳师的注意。

不出意料，我被视为同犯和杜兰达尔一起被阴阳界通缉。

与此同时，我的家附近，被设下了重重埋伏。

难以接受她被销毁的结局，我在一个晚上悄悄带着她逃了出去。

“枫哥哥，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啊。”她用带着童稚的嗓音如此问道。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留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啊。”

起初我这样告诉她，也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是天使之剑终究是天使之剑，怎么样瞒着她都无济于事。她能读出我的内心，她也明白我的忧伤，她开始成为安慰我的人了。

每我凝视着天空，那时她对我说过的话我至今都无法忘记。

“枫哥哥，不要伤心啦，杜兰达尔可是最厉害的呢，一定能保护枫哥哥的！”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留下一缕阳光似的温暖的笑容。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人格化武器成熟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我和杜兰达尔之间的交流慢慢就变成了另一种色气满满的风格了。

“枫，快点啊，这么慢是不是昨天晚上自己偷偷操劳过度了啊！”

“喂！这么污的东西你都是怎么知道的啊！”

“还不是枫你天天在想一些色色的事情！”

“你怎么什么都推给我啊！”

在和她的欢笑中，我渐渐意识到，现在的生活简直就像在梦里一样，一切都太过美好。

并不像过去那么天真，我知道，那群死板的阴阳师绝对要抓住宝贵的机会动手除掉杜兰达尔，就像之前的灾难一样，所谓的意外只是一个借口，其实全部早就被人暗中策划好了。

正如我预测的那样，敌人很快就找到了我们的位置，并立刻开始进行清理。

那时的我虽然深知宁静的生活只是个骗局，但仍对他们束手无策。

就和那年一样，即便是能识破那场灾难背后的真相，我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不还是一样的结果么……

同样的一个夜晚，我和她被围在一片森林里。

“枫，放弃我吧！不然你也逃不掉！”她眼里含着泪水，竭力呼喊。

“你是我的剑，即使我死了，也不会让你销毁！”

“没用的，被那么多人追赶，即使你再怎么强大也会有体力耗尽的时候！”

我很清楚杜兰达尔的话，却并没有遵从。

我知道，在数不尽的阴阳师和式神追杀下，能够生还的可能性太低。

但是，我发过誓，今生都不会放下她。

所以，为了女孩，也为了我们……

请战斗吧，杜兰达尔。

扫清一切敌人，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杜兰达尔，要上了！”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决定了，”听到我的话，她似乎放下了对我的担心，完全放松地接受着我的魔力供给，“枫，你的性格还真是一点没变呢！”

银白色的光从眼前闪过，一股强烈的气流冲破我的面颊。

我毫不迟疑地闪开，同时把杜兰达尔刺入这全身被铠甲包裹的式神的心脏。

刺鼻的血腥味进入鼻腔。

撕破心脏的手感顺着剑身传达到了我的手臂上，我拔出剑，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狠狠踩住那具已经成为了尸体的式神，更多的式神围了上来。

“看来他们也学聪明了不少。”

我把身体的重心压低，双脚岔开一定距离。

“呐，杜兰达尔，你知道阴阳界中唯一一个修习剑术的家族——步下家族的最终绝技［隼穿］么？”

“一百多年前的时候好像见识过一次，不过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我也记不清了。”

“那今天就让你重新见识一下好了。”

魔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杜兰达尔身上。

「隼穿」是以一个点为中心的音速突刺，而对于持剑的我，这个中心就是她。

能够顺利使用出「隼穿」的重要条件，在于如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专注。只有专注，才能观察到敌人的全部弱点。

我的面前，只有我的敌人。

闭上眼睛，他们的任何一点变化，我仿佛都能用耳朵感觉到。

那些式神的脚步声，甚至是呼吸声和心跳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摆开突刺的架势。

最后一步，完全锁定那些已死之从者。

如果这三步已经完成了的话……

“再见了。”

划破长夜的寂静，整个身体如同闪电一般劈了过去。

顷刻间，前方的式神们倒下了一部分。

我将风衣上的尘土抖净。

在杀戮之中还能保持着优雅而华丽的作风，是步下家的传统，这样既不亵渎生命，也不放纵罪恶。

“嗖——”

收剑入鞘，那一瞬间所发出的撕裂空气的声音才跟上了突刺的速度。我甩了甩震得麻木的手臂，低头悠闲地玩弄起检查鞋子上的污迹。

只有让他们认识差距，才能令他们产生恐惧，他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枫，闪开！”杜兰达尔毫无征兆地喊道。

因为相信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听到了杜兰达尔警告的我并没有立刻躲避。

对她话语的忽视，成为了我不幸的开始。

杜兰达尔作为进攻性武器，所有魔力输出都集中在剑的尖端，也就是说杜兰达尔剑身对阴阳魄的防御能力几乎为零。这种特性让她对外来的威胁十分敏感。

但是那时的我太过自信，没有第一时间对她的话做出反应。

“咳……”

一只长矛从背后刺穿了我的身子。

剧痛让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眼前的世界变得暗了下来。

随后是强烈烧灼感传遍全身。

附带着火咒的穿刺吗……

“咔！”

骨头断裂的声音。

“呜……”

“枫！”杜兰达尔几乎是疯了一样地喊道。

“没关系，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呢！”

“枫……”

虽然杜兰达尔现在是剑装状态，但我好像能看到她眼睛里闪动着的晶莹的泪珠正顺着脸颊划落。

强忍着剧痛，我把杜兰达尔的剑锋挑了起来，反手用力捅进背后的式神胸膛里。

“枫，放下我吧……”

“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

“可是你……”

“都说了没关系啊！”

“枫！背后，同样的招式！”

没有犹豫，我迅速翻滚到一旁。

一只矛拖着长长的火舌从我的身体旁边擦过，灼热的气浪甚至让我产生了短时间的晕眩。

“杜兰达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不是简单的攻击。”

“又来了！”杜兰达尔提醒道。

我闪开攻击，用余光扫视飞过的长矛。

握着剑的手，突然颤动了一下。

两次激烈的运动使我的伤口彻底撕裂。

胸口传来的剧痛让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枫，不要丢下我……”她的语气里带着绝望。

“已经逃不掉了呢。”

杜兰达尔在我的手中滑落，从剑变成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枫，我……”

“好了，杜兰达尔，没事了。有你陪伴，我感觉真的很快乐。”

她愣了一刹那，眼泪仍不断地向外涌出。

“枫，你是认真的吗？”

“嗯，谢谢你，杜兰达尔。”

抱起我，女孩拭干了泪水，用最大的努力忍住痛苦，对我露出皎洁的笑容，拉住了我的手。

“枫，最后的时刻，我们要不要来一次呢？”

听她这么说，我放下了心中的恐惧，紧紧握住了女孩的手。而在她的眼神中，我也看不到任何的伤感，只有超脱了世俗的自然和宁静。

她的身上，那股独特的香气，近在咫尺。

泛起红晕的面颊贴在了我的脸上，柔软湿润的嘴唇也青涩地同我接在了一起。

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脸上缭绕，异样的酥麻顷刻间传遍了我的全身，我的心跳加速起来。

她的舌头生涩地钻入我的口中，我也用我的舌头挑动着。

“你的嘴唇，还真是干涩枯燥的不毛之地。”她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流露出悲伤。

那一刻，她超越了情感，也超越了生死。

仿佛能预感到，无数把利剑将化作死神的镰刀从天而降。

“你们就这么喜欢依靠数量优势取胜吗？”

一个陌生而冷淡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顾不了那么多，死死将杜兰达尔抱入怀中，压在身体底下，随后闭上双眼，静待死亡。

但是，那一幕却迟迟没有发生。

嘶吼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片刻，周围又重新陷入死寂。

“阴阳师阁下，你在干什么？”

直到听到别人的询问，我才睁开眼睛。

面前的女孩，带着一个眼罩，面无任何表情地看着我。

“我是已经死了对吗？”

“听说人死了不会感觉到疼痛，你胸口现在还疼吗？”

“疼……”

“枫……没想到死了也能和你在一起……”怀里的杜兰达尔也睁开了眼睛。

“那个……我们好像还活着……”

“真的吗？死后的世界真好，为了不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伤心，所以故意告知他们自己还活着对吗？”

“杜兰达尔……我没开玩笑……”

“你们两个是不是把我忘了啊……怎么说也是我救的你们，连说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吗……”一旁的女孩似乎是受够了我和杜兰达尔，开始抱怨道。

“抱歉，谢谢你。请问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正恭南湘子，他们都称我为血瞳死神，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不过，阴阳师阁下，有句话希望你能记住，从你对现实认命的那一刻起，你就输了。”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可我仍然想继续呆在天台。

有些记忆，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品尝起来才有味道。

这就是我和杜兰达尔以及正恭南湘子之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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