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路子凡抓住了一點小尾巴。

這麼說可能很奇怪。但是你看，這個問題並不是無解的。

如果，如果神父就這麼死了，那麼路子凡需要做的太多太多——他要去調查神父生前都接觸過誰，尤其是都和誰有過深入交流。但是如果對方小心謹慎一些，那麼路子凡可能查不到任何蹤跡。

但是天無絕人之路——有人放火燒了教堂，把案發現場一併燒掉，不僅如此，還有人在周心琪家附近偷聽。無論哪一項幾乎都在證明，兇手或者說兇手的同夥，就在路子凡附近。

這一點無論周心琪還是韓澄宇都非常清楚。

或許···對手也非常清楚？

路子凡腦中不由得出現了這麼一個想法。他繼續往深處想：或許犯人也在希望自己這麼想？

這個想法很可怕。但是路子凡依然忍不住這麼想下去。他想起了自己收到的指引信件。如果這是犯人希望自己這麼想的，那麼自己到底該不該這麼走下去？

但是這些都是路子凡自己的臆想。路子凡也知道自己不能在這種想法裡持續太久。他站起身，剛好看到韓澄宇剛剛進來。

韓澄宇把早點放在桌子上：“心琪還沒有起？”

只是這句話剛說完就聽到門口響起了周心琪的聲音：“誰說我還沒起？”姑娘一臉振奮地走進門來：“我知道昨天的窺視者是誰了。”

路子凡韓澄宇同時精神一振：“誰？你怎麼能夠確定？”

周心琪笑了起來。她坐了下來：“你還記得昨天我們聊天登的位置和窗戶的位置嗎？”

韓澄宇稍稍回憶了一下：“我記得我們是在臥室靠門的一側，和窗戶中間是燈。窗戶外面也是看不到裡面的。”

說到這裡，韓澄宇和路子凡顯然都意識到了什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沒錯。”周心琪神情很是振奮：“換句話來說外面是沒有辦法直接看到人影的。我們說話聲音傳的不是很遠——另外，昨夜基本上所有燈都是亮著的。”

路子凡笑了笑：“外面你灑了水？”

“沒錯。”周心琪點了點頭：“腳印是直奔著我們臥室這一側來的，並且根本沒有任何遲疑。”

於是眾人都清楚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周心琪本來只是保險起見灑了水並且開了燈，通過這些發現那人第一目標就是眾人所在的地方，那麼那人是怎麼知道三人就在這裡的？

這就要對周心琪家非常熟悉才行。但是要知道還有一間房間是空著的。那間屋子在房間的另一側——那人怎麼知道周心琪房間都在這一側的？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周心琪出門時看到的腳印卻能夠說明一些問題。

腳印是布鞋的腳印——就是手織的那種布鞋。這種布鞋在這裡一般都是婦女織的然後給全家穿。這就說明那人極有可能就是本村的人，第二那人對周心琪家非常熟悉，第三是必須知道三人所住臥室的位置。

所以，那個人肯定在周心琪三人來這裡之後來過周心琪家。

得出上述結論之後，三人腦中都有了一個人選。路子凡也是振奮地揮了揮臂：“漂亮！”

韓澄宇也是笑了起來。這是最近他聽到的一個比較好的消息了。他看了看桌子上的早點：“好了好了，趕緊吃早飯吧。吃完我們去問一下。”

這次路子凡並沒有過去。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意見，最後路子凡去了派出所那裡看看留下的證物順便瞭解一下具體情況，周心琪和韓澄宇一起去的那人的家。

“說起來你的推理能力還真是驚人啊。”韓澄宇表走邊道：“當年那個女孩，現在居然這麼堅強了呢。”他的聲音本來就有些軟糯，此時陽光正佳，聲音裡仿佛都摻雜了陽光的氣味變得溫暖了起來。

周心琪有些不知所措——她擺弄著耳旁一縷頭髮：“啊·哈···一般般吧······”

這是周心琪在知道了韓澄宇身份之後第一次和韓澄宇單獨一起出來。她有些心慌——當年少年的話語一直縈繞在她的心底，在無數次不知所措的時候給予了她前進的動力，然而無論那時還是現在，自己卻從未對這個人說出過任何一句感謝地話。

甚至還在這個男孩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都沒有上前說出任何一句話。

她到現在都後悔當時的決定。她低聲道：“你那時被人誤解的時候···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韓澄宇回過頭一臉驚奇：“又不是你的錯。”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也不是他們的錯啊。”

“錯的到底是誰呢？”韓澄宇站住了腳步，抬頭看著天上的太陽，緩慢地笑了出來：“可能連誤解都沒有錯吧。”

他循著自己的思緒，接著說道：“再說這本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不是嗎？”

周心琪垂下了頭。

韓澄宇並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他是非常真誠地在說這些話。但是這讓周心琪更加不好受。這個樣子的韓澄宇要麼從最開始就不在意，要麼就是那件事情給他帶來的打擊太大了。

但是聯想到韓澄宇被誤解時的樣子，無論如何周心琪都不會認為韓澄宇從最開始就不在意。那麼唯一的解就非常明顯了。

但是周心琪並不想說出那句解。她只能把頭埋得更低，不去看韓澄宇。

她想不到韓澄宇那時候的心境，但是至少她卻知道一點。

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不是這樣的。韓澄宇絕對不應該這樣想的。

沒有人被誤解是像這樣坦然接受的。

除非已經無所謂了。

但是她抬頭去看韓澄宇，卻發現這男孩臉上帶著澄澈的笑容，就像是所有事情真的和其他人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仿佛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一般。

所以周心琪雖然心裡很奇怪很想說些什麼，卻只能把自己心裡的話壓下去，壓下去，就像以前做的那樣，就像沒有邁出那一步一樣，就像三年前一樣。

這樣一來，短短一段路，只剩下了沉默，兩人之間多了些莫名的尷尬。

好在這段路並不是很長，兩人很快就到達了他們要去的地方。周心琪稍稍上前，敲了敲門。

很快就傳來了中年婦女的聲音：“誰呀？”

“是我。”周心琪道：“周心琪。”姑娘借著這個機會偷眼看了一眼韓澄宇，發現男孩面容有些陰暗，他肅容站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似乎是察覺到了周心琪的目光，韓澄宇微微側過頭來，朝著周心琪微微一笑。只是這笑容怎麼都顯得有些蒼白。

很快就有人來開門。開門的是一名中年婦女，因為常年勞作的關係，她的實際年歲要比看起來年輕一些。她打開門，看到周心琪，展顏一笑：“這不是心琪嗎？快進來快進來。”

周心琪也是展顏一笑。面前這婦女叫李萍，是這戶人家的女主人。周心琪小時候上學回來如果外婆沒有回來的話經常來這裡做作業，也是受了這婦女不少照顧。雖然這些年回來的比較少了，但是周心琪每次回來還是會帶些禮品來這裡坐坐。她道：“王伯在嗎？”

“你大伯？在，剛從田裡回來。”李萍說道：“你找他有事？”

“不。”說話的不是周心琪，而是韓澄宇。他露出一個稍稍有些蒼白的笑容：“是我找他有事。”

李萍這才注意到周心琪後面站著的人。但是看到韓澄宇的一瞬間她就面色一變：“是你？”

韓澄宇笑了笑：“是我。”他聲音很輕，輕的周心琪幾乎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聽到了這句話。但是隨著說出這句話，韓澄宇開始向前邁步。他繞過周心琪，站在了李萍面前。

周心琪這才明白恐怕韓澄宇和面前這家人之間的故事並沒有她認為的這麼簡單。她注意到韓澄宇的拳頭握的緊緊的，興許是太用力的緣故骨節都有些發白。她有些驚訝地看著面前這個男孩——這一路上他並沒有顯露出多麼異樣的表情，就想往常一樣溫和，只是現在周心琪再回想起來當時的言辭，卻是稍稍有些理解了。

韓澄宇一路上都在為現在做準備吧。

就在姑娘這麼想的時候，韓澄宇已經抬起頭來，他直視著面前的中年婦女：“我找他有事。”

李萍並不喜歡跟著周心琪來的這個人。

三年前她就不喜歡這個人。雖然表面上很是溫和，但是不知為何，她總是覺得韓澄宇心裡有些什麼秘密。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李萍覺得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能有什麼秘密？又有什麼說不得的？所以她不喜歡韓澄宇這個人。從最開始就覺得韓澄宇很彆扭。

更何況三年前韓澄宇回來之後所發生的那件事情。

那一天，韓澄宇深夜裡走遍了村子的每一戶人家，警告著他所見到的每一個人，說著危險正在迫近，讓所有人趕快離開這樣的話。但是詳細問卻又拿不出什麼證據。

自然沒有人相信他的話。那天韓澄宇走了很久走了很遠，但是他沒有勸服任何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韓澄宇終於停下了腳步。他站在夜色中，仰望著天空，那天恰值新月，沒人看清楚他的表情也沒有人去看他的表情。

他就那樣站了一夜。

第二天就傳來了凶案發生的事情。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韓澄宇。他們把這件事情告訴警方，然而無論員警怎麼說，韓澄宇都不肯說出自己到底為什麼知道這件事情。於是韓澄宇被列入了犯罪嫌疑人之一——這些都是派出所裡傳來的消息，一位元民警喝醉了說出來的。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幾乎每位村民都瞭解了這件事情，於是韓澄宇是殺人犯的消息不脛而走，即便後來確定了韓澄宇並不是殺人犯，這個流言依然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再加上那晚韓澄宇的表現，也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而那場案件的死者，則是李萍的父親，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

所以後來雖然證實了韓澄宇並不是兇手，李萍一家人依然不怎麼待見韓澄宇。

韓澄宇站在門口，他面容還有些蒼白，但是其中卻有著不為人知的固執。他很清楚三年前這家人對自己的誤解，也非常清楚自己現在站在這裡到底會給對面帶來多大的傷害，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站在了這裡。

周心琪不知道韓澄宇站在這裡到底花了多麼大的勇氣。但是現在無論如何她也要幫韓澄宇說話的。她隱隱察覺到來的路上韓澄宇說的話為什麼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她上前一步：“伯母，先進去再說吧······”

李萍沉默了。她雖然不喜歡韓澄宇，但是卻挺喜歡周心琪這個孩子。現在周心琪這麼說了，也不好自傲門口僵著。再說三年前的事情真相怎麼說也不是韓澄宇做的。一念至此，她也稍稍後退了一步，把兩人讓進門來：“進來吧。”

周心琪展顏一笑：“我就知道伯母最好了！”

見周心琪這樣，李萍也是噗嗤一樂，因為韓澄宇而來的氣好了不少：“你這丫頭···”

周心琪眨了眨眼睛。她偷眼去看旁邊的韓澄宇，發現旁邊的男孩依然蒼白著臉，他沒有等周心琪，而是直接向著堂屋走去。李萍也沒有阻止——既然已經把人放了進來，那麼阻止自然也沒有什麼效用。她注意到了周心琪的小眼神，心裡不禁有些擔憂。她們家沒有女兒，李萍是真心把周心琪當女兒看的。她一把拉過周心琪：“你跟我說說，你跟那小子到底啥關係？”

周心琪無奈，不過她對韓澄宇也有自信，也就不再強求，再加上這麼長時間沒有見到李萍，她心裡也有些想念，便和李萍去了偏房，兩個人聊了起來。

韓澄宇走進了門。

他一眼就在沙發上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王伯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察覺到有人進來，他轉過頭來，之一瞬間就臉色大變：“是你？你怎麼進來的？！”

“是我。”韓澄宇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走到這人對面，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和周心琪一塊來的。”

王伯關了電視，他的表情此時很複雜：驚恐，著急，氣憤不一而道。他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心境：“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韓澄宇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是什麼能說會道的人，但是他對這家人卻有著不一樣的心情。僅僅是看到對面中年男人臉上的驚恐表情，韓澄宇就基本上能夠確定昨天去偷聽的就是他。他轉頭找了找，沒有找到周心琪的影子，轉念想了想也就大概知曉周心琪去了哪裡。這讓他稍稍歎了口氣——詢問這種事情他來做說實話還是有些不合適，但是現在並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稍稍凝神，稍稍理了理順序，道：“昨天夜裡的人，是你吧。”

王伯此時真的有些驚慌。他沒有想到這三個人這麼快就找到自己頭上了。他正準備否認然後佯裝發火，就看到韓澄宇稍稍移過頭去，看向他的脖子。

王伯覺得一股寒氣湧了上來。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脖子——那裡有一串項鍊，是自己祖母留給自己的。項鍊的末端是一個基督受難像。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想要反駁一次。但是就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就聽到韓澄宇開口了。

“聖經在你手邊。”韓澄宇的聲音很輕，但是卻有著不知名的穿透力：“你想對著聖父聖靈說謊嗎？”

頓了頓，韓澄宇繼續說道：“昨天你去的時候穿的鞋子還在你腳上。”

王伯終於放棄了抵抗。他道：“不錯，是我。”

韓澄宇歎了口氣：“你去有什麼目的？”

“看看你們在查什麼。”王伯稍稍頓了頓：“如果是三年前的案子就好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眼裡有些奇妙的光：“我不可能接受三年前那個答案。”

韓澄宇在心裡複述了一下這句話，不知為何，他總覺得 這句話裡有著很奇怪的地方。他皺了皺眉：“那麼你大概也知道我來的目的了吧。”

王伯歎了口氣：“不過是幾天拘留而已。”他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和你們走一趟又如何？”

韓澄宇和周心琪是在派出所和路子凡會和的。三人互相交換了意見，覺得並不能排除王伯所說的這個可能。路子凡沉默了一會兒。他明白這條線現在基本上很難走下去了。

不過還好。他頓了頓心神，笑了笑：“沒事，換個思路就好。”他轉過頭走了進去：“你們先回去吧。”

韓澄宇和周心琪嗯了一聲。他們明白現在局裡應該正在開會，自己不好摻和進去。兩人嗯了一聲——周心琪對路子凡的狀態還有些擔心，但是也瞭解現在的狀況，早早地回去了。

這天路子凡回來的很晚。

他回來的時候整個村子都是黑的。

此時已經是夜裡十二點了。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路過一戶戶人家。鄉村的夜晚很是寂靜，路子凡一路上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他走到周心琪的家門，發現燈既然還亮著。

他叩響了門，開門的是周心琪。

周心琪把路子凡讓進屋來：“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有些事耽誤了。”路子凡笑笑：“你們還沒睡？”

“等你呢。”周心琪嫣然一笑。她道：“澄宇正做著夜宵。”

路子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煩你們了。”

“有什麼麻煩的？”周心琪道：“你先坐著，我去幫幫忙。”

“嗯。”路子凡把外套脫了下來，走到桌子旁。

廚房裡傳來了周心琪的聲音：“說起來今天好靜啊，你走到門口了我才知道。”

“嗯？”路子凡來了興趣：“為何這麼說？”

話剛說出口他就愣住了。

這是一個很正常的問題，也有著很正常的解。

鄉村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會有狗看門，如果有人夜裡走過去，狗叫絕對會響一路。

但是今天沒有。

何止沒有，整個村子靜的讓人髮指。

路子凡瞬間跳了起來。他穿上衣服穿好鞋子，沖出房門，向著最近的一戶人家沖了過去。

院落門是虛掩著的，一推就開。

但是沒有人。自己這麼沖進來，沒有任何響動。

路子凡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他轉身沖了出去，奔向下一家，然而還是一樣。

一股寒氣席了上來。此時緊追著路子凡的韓澄宇和周心琪也趕了上來。她們走進院落，也注意到了沒有人這個事實。

路子凡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他轉過頭，以不容否決的語氣道：“分開找！”

黎明時分，三人回到了周心琪家。

整個村子一夜之間，人消失的乾乾淨淨。

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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