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国的制掣

在家的床上睡一整晚的感觉，兰多姆觉得，那是世界上最享受的事情，他总觉得，在这间熟悉的屋子里，家人和朋友们仍然都在，他们会在其他房间里安睡，守护着自己。记忆中的很多个夜晚里，他正是在这样安详而又平和的夜里，伴随着母亲读通话故事，温馨的灯光以及飘散自空气中河谷兰花的香味而度过的。这种怀念，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感动，特别是经历过苦痛和悲伤之后。

可是，一切都物是人非了，一切都改变了:十年后，父亲不在了，母亲不在了，某个知心的大哥哥不在了。身边的女孩们都长大了，即使性格依旧，却再也不会再像曾经那样调皮捣蛋，爱哭鼻子，他也不需要像个大男子汉一样去照顾每一个人。现在，他回来了，回到了他出生并长大的地方，也是旅程的起点，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清晨露出一缕阳光，那是东方的太阳即将升起的前兆，这里的日出也是值得用一生的时间去欣赏的，宛如一场盛大的序幕徐徐拉开，昭示着新的一天到来。

“唔……大人……嘿嘿……人家，还想做……和大人在一起……好温暖。”

如果不是身边这个天真的女佣发出如此令人误会的梦噫，兰多姆甚至差点忘了他昨夜和一个认识刚半天的女孩睡在一张床上。此时，他感觉自己裤裆里有什么东西在游走。啊！仔细一看，竟然是谢尔妮茨的手！正紧握着他的“命根子”，抓得还挺紧。不仅如此，她还将大腿紧紧地夹住了兰多姆的肚子，脸显得通红，流出的口水将枕头打湿了一大片。

“不妙啊！得偷偷溜走才行！”兰多姆显得很无奈，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将这个笨蛋的手慢慢掰开，然后挣脱出她的四肢。

“不要……大人……不要走……”谢尔妮茨的表情起了某种变化，像是马上要被吵醒的样子，不过好在，由于睡在这温暖的屋子里确实很舒服，这个一直都睡冰冷房间的家伙不会错过这么舒适的机会的，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甚至还打起鼾来。

好险！他想着，然后轻轻走到座钟旁，看了看时间，6:04分，嗯，比自己预想得要早，看来自己的生物钟还是挺稳定的。

于是他去浴室洗漱，整理了一下仪容，穿好衣服，戴上佩剑，准备出门。

不过，他好像记起了什么似的。

他走到床边，在谢尔妮茨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说道:“多睡一会儿吧，傻姑娘。”

晨练照例是兰多姆每天的保留节目，他觉得这个习惯大概以后也不会改变了吧，对于一个真正的圣能骑士来说，自律是很重要一件事，晨练只是其中之一。导师康斯坦丁曾经这么告诉他，养成一个积极的习惯，并且持之以恒，是圣能骑士所坚持的正义的始发点，如果一个人堕落，那十有八九是因为没有坚持自己的初心。人必须要克服惰性，懒惰会促使心中产生邪念。现在，兰多姆很赞同他所说的。

沿着鲜花宫的盘山路奔跑，其间穿行于林间，清脆的鸟鸣和人工溪流的清脆流水声萦绕在耳边，空气十分清醒，让人如痴如醉。记得小时候，父亲待在鲜花宫的日子里，就喜欢沿着这条路慢跑，往往是上上下下五六个来回，距离估计得有近十王国千米。不过，那也是兰多姆最难熬的日子，因为只要父亲在，他无一例外地会在太阳还没出来之前叫自己起床，然后强迫自己一起晨跑。

“天啊，那时候自己才多大来着？”兰多姆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他只是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连走路还不太稳呢，哪怕是战争期间也不曾断过。虽说如此，之所以记忆不太深刻，是因为这种机会并不多，多数时候，兰多姆都睡得很安稳，因为父亲待在鲜花宫的机会本来就很少。

现在想想，真是遗憾，如果父亲现在还在该多好，哪怕每天都陪着他晨跑，兰多姆也乐意之至，可是，大概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吧。想了想，兰多姆的鼻子有些发酸。

一个小时后，筋疲力尽的兰多姆决定沿着阶梯缓缓走回去，他突然想念起了昨天的浴室了，决定洗个澡，然后去鲜花泉旅馆找菲尔丝一行人。

路过温蒂娜广场的时候，兰多姆看到一群身着浅色长袍的人鱼贯走进广场北侧的鲜花礼堂，而且，貌似米萝也在，她穿着一件华贵的藏青色羊绒长裙，戴着象征她父亲职位的执政官绶带，手里拿着镶有蓝色宝石的蓝翎权杖。

“没想到，她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兰多姆想，只不过，貌似蓝翎权杖不应该由她拿，就算她现在钥匙替自己父亲主持蓝翎政务，但拿象征领主的权杖在公开场合招摇过市，是不是有些不妥呢？当然，兰多姆并不计较，只不过让别人看到……

不对，广场上的那些家伙仿佛都习以为常了，定睛一看，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一些头发花白，驮着背的，上了年纪的长者，一点都不像是公职人员。此时，为首的某个长者正在礼堂前和米萝攀谈，面露微笑，显得相当恭敬。

兰多姆觉得有必要过去搞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于是他大方地走了过去。

“哟，米萝姐姐，早上好！”兰多姆边招手，边打招呼。

为首的长者看到领主驾临，愣了一下，露出震惊的表情，接着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做出了相当夸张的反应，率先跪在了广场上，并大喊道:“至高之神在上，诸位，蓝翎公爵阁下莅临温蒂娜广场了！鄙人谨代表蓝翎议会121名议员，向您的回归表示由衷地欢迎！吾主齐天！”

“吾主齐天！”后面的所有人齐刷刷跪了下来，并同声喊道！

一旁的米萝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嘴角抽动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跪了下来，接着用膝盖挪动自己的身体，来到兰多姆跟前，低下头，双手将权杖递给兰多姆。

“不是，那啥……”兰多姆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这种阵势，随后，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思考该怎么应付这种场景，“我说，你们先起来，不必下跪，这里又不是雪翼，哈哈哈……”说完，他接过米萝手里的权杖。

众人这才缓缓站了起来。

突然，蓝多姆知道违和感在哪了，议会？这是什么机构？兰多姆记得父亲在位的时候，蓝翎从来没有设置议会，最多只有鲜花堡参政厅，那是一个没什么卵用的咨询机构，正如那个娼馆老板阿弗塔的保护伞布凯诺一样。

然而，在高阶精灵和矮人的国家里都有议会这个机构，他们的国王必须遵守议会的决议行事。既然出现在自己跟前的这些人是议员的话，那自己岂不是……被架空了？

这是谁干的？威德尔？兰多姆被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一样。

“啊，老弟，昨天还睡得好吗？房间还暖和吧？没想到你起得这么早，对了，谢尔妮茨小姐怎么样，她没给你添麻烦吧？”这时候，米萝微笑着过来和兰多姆寒暄，而其他人则继续若无其事地进入会，只有为首那个长者依旧弓着腰站在米萝身后，似乎像是在暗中观察两人的对话。

“啊啊……还不错，一切都很好，那个女佣……也不错。米萝姐姐，议会是什么？为何我三年前离开鲜花堡的时候，没有这个机构，现在却有了，有谁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啊……这个……”米萝面露难色，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大人，你去吃早餐吗？夏蕾小姐准备了早餐。”她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

“早餐？我等会儿去，但是，我想先了解一下有关议会的事情，米萝姐姐。”兰多姆忍着心中的愤懑，依旧用平和的语气询问米萝。

“让鄙人来解释吧，公爵大人。”这时候，那个一头白发的长者，快步走到兰多姆跟前，用一种十分坚定却又不失诚恳的眼神看着疑惑的兰多姆。

“请问您是？”兰多姆礼貌地问。

“鄙人名叫，阿里姆·索兰齐，议会的召集人，您如果记性好的话，应该知道这个名字。”

兰多姆皱了皱眉头，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脑海里搜索出这个名字的任何信息。

“不过，如果您没有印象了，我可以向您解释一下，将近六年前，您父亲率领大军远征乌加诺的时候，曾认命过我为临时执政官。不幸的是，索斯菲尔德大人他没能回来。后来，我才把执政官移交给了威德尔大人。”

经他这么一提醒，兰多姆才恍然大悟，确实有这么一号人，虽然他还是没什么印象。

“啊，老弟，”一旁的米萝插话道，“索兰齐先生是蓝翎的元老了，他从你爷爷那辈开始就一直在担任宫廷的顾问，你出生的时候，他还主持过你的赐福仪式呢。”米萝一直保持着笑容，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拉近两人的距离，或许她这么做，是想平复兰多姆的愤怒。

“啊，是吗，那真是……怎么说呢，很高兴见到您，索兰齐先生。您身体还好吗？”

“托您的福，还算硬朗……咳咳。”索兰齐议员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关于议会，大人，我必须先澄清，它并不影响您做出任何的决策，正如您在乌塔利奥颁布的那两条政令一样，议会并没有反对。”

“呃……您的意思是？假如我的决定不合理的话，议会还是会反对喽？”兰多姆试探着问道。

“不不不不……大人，您做的任何决定，都是这片土地上的铁律，每一个蓝翎的臣民，都会以生命来捍卫您的意志。”

说得到轻巧，兰多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他又看不出这个所谓的议会召集人，到底打什么算盘。

“那么，召集议会是您的决定，还是威德尔的主意？”

“事实上，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什么？不可能，他从没和我说过这件事，组建议会什么的，这……这很奇怪不是吗？既然是他的决定，那为何战争结束后的两年里你们一直不组建议会，而是在我去雪翼求学后才……”兰多姆越来越困惑了。

“事实上，议会一直存在，在您父亲远征前就开始筹备了，只不过当时您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真正价值的眼界和敏感，自然不会关注。抱歉，大人，我这么说并不是怀疑您的判断力，而是基于现实。那时候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这您知道的。”

“可是，为何一直要向我保密呢？嗯？”兰多姆把目光投向米萝，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只是祈求索兰齐能想办法说服兰多姆。

“向您保密是我的决定，但听说您踏上归程后，我就说服了议会，向您正式公布这个消息。至于原因……”索兰齐看了看米萝，接着解释道:“我不想引起您的误会，大人，您也许会有所顾虑，觉得议会会削弱您的权力，可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不过，既然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了，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我的用意。”

“好吧好吧……”兰多姆苦笑着摆了摆手，他不想听这些客套话，如果议会确实能证明他们的存在对蓝翎有益处，其实作为兰多姆自己来说，他并不介意自己的权力被削弱一些，反而他觉得，那样会让他轻松许多。只不过，这件事一直瞒着自己，让他有些不快。

这时，温蒂娜广场钟楼的钟声响了三下，似乎在预示着什么，索兰齐解释道，那是议会开会的预备铃。

“大人，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您务必要来参加，可以吗？”

“我？我参加……有什么用吗？”

“嗯，很简单，您可以听听我们的意见，然后做出决定。当然，哪怕有不同意见也不用担心，决定权依旧在您手上。”说完，索兰齐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走进了礼堂大门。

米萝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既然……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老弟，我就不反客为主了。”

“我明白了……”兰多姆背对着米萝，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威德尔让你和安琪莉娜两人嫁给我，以及驱逐高阶精灵，都是议会做的决定，我没猜错吧？”

“诶？”米萝瞪大了眼睛。

兰多姆转过身来，抓住米萝的肩膀，问道:“是吗？看着我的眼睛，真诚地告诉我，我猜的，没错吧？”

过了很久，米萝才极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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