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

“米萝姐姐，是我……是我害死了埃迪兰哥哥……是我这个没用的家伙……”

埃迪兰·克劳德的葬礼过后，兰多姆一个人躲在了鲜花堡的钟楼上，那是一个局促而狭小的空间，只有一扇木门通往下到城堡天台上的旋转楼梯。然而，在这里，兰多姆会感觉到无比的安全与自在。这种时候，他只想一个人待着，逃避掉任何一个人试图来安慰他的举动，内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悔恨，尽管，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威德尔，还有他的两个女儿，都没有对他有任何怨恨。但是，他自己无法原谅他自己。

但是米萝还是找到了兰多姆，她知道这个脆弱且天真的孩子会来这里，她曾经不止一次在这座钟楼的塔尖发现因为受到各种委屈而躲在这里的兰多姆，每次，她都会把兰多姆抱在怀里，一边抚摸着他的脸，一边亲吻着他，给他以慰藉。每次，被这样温柔地对待过的兰多姆，总是会忘掉烦恼，恢复如初，这就是为什么，兰多姆一直把米萝当成自己最要好的，也是最信任的长辈，如同亲姐姐一样。

连埃迪兰哥哥都曾无比嫉妒地表示：“如果他也能像兰多姆一样被大姐这样亲密地照顾一下，该多好啊。”

可是，以后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兰迪，你开开门，让姐姐进去好吗？你妈妈很担心你……”米萝轻轻敲了敲木门。

“不！我想一个人待着……也许，让我死了更好！”兰多姆哭着大吼道。

“你在说什么呢，我亲爱的弟弟，埃迪兰的死，不是你的错……我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不想再失去你，兰迪……”

“我不要你管，你们一定都很恨我，对吧！”

米萝没办法，她坐在钟楼外的台阶上，轻轻唱起一首歌，那是兰多姆更小一些的时候，米萝一直哄兰多姆入睡的安眠曲。她的歌声很好听，清脆而婉转，仿佛来自于天际一般。

兰多姆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透过钟楼的窗户，向着远处眺望。天边，浓厚的乌云如同一团团棉絮一样，让人觉得压抑和惆怅，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代替那些悲伤的人们在恸哭。

“亲爱的孩子啊，山雀衔来一束蝴蝶兰，放于你的窗台，伴着月光与幽香，陪伴你入眠……”

一曲唱完后，兰多姆终于打开了木门。

“兰迪……我的好弟弟……”她扑了进去，抱住了兰多姆。

米萝已经泪流满面，仿佛，她才是更需要安慰的那个人。兰多姆更加内疚了，他突然觉得，在这种时候还耍性子，实在是残忍的一件事。因为，失去亲人的并不是他，而是面前的姐姐……

不，每个人都失去了亲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这样，无论一开始多么不愿意被人安慰，兰多姆又一次被米萝抱在了怀里，她就那么席地而坐，在这个只要稍微站起身，脑袋就会撞到铜质大种的狭小空间里，两个人似乎更加拥挤。她那美丽得如同天使一般的面孔，正对着自己，眼神细腻而温柔，却蕴含着无尽的悲伤与痛苦。兰多姆很难抗拒这种温柔，正如他迷恋着这个大他七岁的异性长辈，从她身上的香味，到她那丰满的胸脯，无一不让他沉醉。

“姐姐，对不起……我……我让你失望了。”

“兰迪，不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的，现在，姐姐要依靠你了，好吗？等你长大了，变得更加勇敢了，就可以保护我，安琪丽娜，还有其他所有你爱的女孩了……”

“嗯……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我发誓……”

“谢谢你……我的好弟弟……”

突然，米萝将兰多姆压在地上，开始亲吻他！胡乱地抚摸着他的身体，以及某个部位！并且开始脱掉自己的长裙……

而那时，兰多姆的眼神，开始从安定，变得惊恐！

“姐姐，一直很爱你……爱你爱到要发狂……”

……

“轰”！

一声惊雷在战陨高原上炸裂，惊醒了兰多姆。

这又是他时常做的梦之一，不，这也不是梦，而是刻骨铭心地回忆，在那一天，在钟楼里，他被米萝夺去了自己的第一次。那时候，他不太明白那么做的意义，只是不知所措地配合着。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河谷边的森林里的宿营地，闪电在高耸的峭壁后方不断地闪烁着－－那是仲春时节，战陨高原和荒根平原雨季来临的前兆：雷暴，倾盆大雨，泛滥的鲜花河，芬芳地，弥漫于空气中的青草，树叶与蝴蝶兰的香气……嗯，让人心驰神往的味道。

“那上面一定很壮观，对吧？闪电什么的，一秒钟可以闪十多下，数都数不过来。”

伊芙娜正在给营地搭建雨棚，用的是马车上的毡布，很快，雨水就滴滴答答地打在毡布上。

“伊芙娜，你还没睡吗？”

“我在守夜呢，不记得了吗？河谷里猛兽和毒蛇很多，只有我有经验防备它们。”

说着，伊芙娜坐了下来，开始将篝火上煮着的糊糊。也许是一路来总是吃这玩意儿，现在兰多姆再闻到它的味道，已经提不起胃口了。

“还有两个小时日出呢？不继续睡吗？大人。”伊芙娜一边用木勺搅动着热气腾腾的锅，一边问。

“不……睡不着了，已经。”兰多姆打了个哈欠，然后坐了起来，然后发起了呆。

在他身边，菲尔丝，莱茜依偎在一起熟睡着。在她们俩之间，还夹着一个带翅膀的小家伙，没错，那是萨芙蕾：因为禁令仅针对高阶精灵，而非苏米莉妖精，所以她执意要跟过来，名义上是为了收集魔泪，但兰多姆心里知道，这家伙虽然嘴巴很毒舌，但就是很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

正在这时，一旁熟睡着的莱茜用他们种族的语言嘟囔了几声，表情变得十分痛苦的样子，似乎是在说梦话。

“她在呼喊姐姐和妈妈……”兰多姆说道。

“是吗？你能听懂亚人的语言？”

“嗯，差不多，亚人的语言和高阶精灵没多大差别，尤其是几个有关亲人的称呼，基本上是一样的。”

“噢……那个小家伙真可怜啊。”伊芙娜看着熟睡中的莱茜，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唉……即便如此，她依旧那么乐观和精神，也没有一直勉强我马上去找她的亲人，尽管我答应过她。”

“说不定，她内心里已经接受现实了呢？”

“什么现实？”

“你知道，亚人奴隶在矿场，一般只能存活三个月……”

“不，别这么想，内心应该抱有希望不是吗？”

“哈……或许吧，大人，我是个很现实，缺少浪漫的女人，这或许不和你胃口对吧？”伊芙娜显得有些生气的样子。

“怎么了，伊芙娜，我从来没有说你不和我胃口，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一直跟着我，对吧？”

伊芙娜抿了抿嘴，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话说，在夜里，木精灵的眼睛真是好看啊，若有微弱的光线，会散发出淡淡的琥珀色的反光，尤其是伊芙娜这样美丽而又健壮的木精灵女孩，姣好的面容，加上那苗条的身材以及别具一格的虎牙，格外令人心动。

终于，伊芙娜笑了，虽然在旁人面前，她总是不苟言笑，但若私下和兰多姆相处，她却显得格外可爱。

“呐，到赤叶城（赤叶部族的聚居区，一部分建于森林中，但绝大部分建筑位于河谷盆地周围的峭壁上，是战后一些矮人工匠帮助赤叶部族修建的城市－－作者注）后，你准备怎么办？”伊芙娜用双臂抱着膝盖，歪着脑袋问道。

“什么怎么办？”

“要是我妹妹瑞诺莉要缠着你，怎么办？她可是有三年没见过你了？”

“那就让她缠着我呗，我用得着害怕你妹妹吗？”

“哈哈，你还真够心大啊，兰迪。”伊芙娜笑了起来，久违地叫出了兰多姆的小名。

话说瑞诺莉呢？她的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至少在兰多姆离开的时候是这样，硬是缠着自己，一定要和自己一起去雪翼，最后是被赤叶女王命几个侍从五花大绑回去的。她留给兰多姆的最后一句话是：“等你回来，老娘一定要让你好看！”一想到这儿，兰多姆就不寒而栗。

“哈哈，瞧你那紧张的样子，话说，你刚刚见到我们姐妹俩的时候，被她老实的样子骗了吧？”

“是啊，的确，我没想到她是个那么调皮捣蛋的家伙。”兰多姆无奈地苦笑道。

“哈哈，你别太在意，其实，她的内心很善良的。但是，战争改变了很多事情，”伊芙娜的表情变得忧郁起来，继续说道：“当她看到家园被摧毁，族人被屠杀的时候，和我一样，也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尤其是我父亲战死后，我和母亲一起四处征战，所以不得不坚强地面对生活，自己照顾自己。我们俩很快就变得独立了起来，不需要去依靠谁。但是，和我不同，她是那种内心依旧很柔软的女孩子，别看她表面上总是逞能，遇到自己无法独自面对的事情时，还是会左右为难。”

“比如说呢？”

“比如说，当我母亲一开始让我陪你去雪翼的时候，她觉得很不公平，觉得妈妈有意偏袒我。所以当时我们俩有些争执，这种争执直到我离开也没有平息，结果就是，她仿佛很怨恨你，觉得你青睐我，而不是她。”

“哈哈，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当时啥都没想好不好……唉……真是的……”兰多姆觉得很冤枉。

“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她很依赖你，知道吗？因为只有你愿意在她耍小性子，发脾气，得理不饶人的时候，耐心去安慰她，理解她。但是我母亲并不想一个应该恶劣的孩子陪着你去雪翼，所以选择了我。”

往事又一次回荡在兰多姆的脑海里。是啊，伊芙娜说的又何尝不是真相呢？不知道为什么，他倒是很能包容像瑞诺莉那样顽劣的性格，就像是当初和安琪丽娜相处那样。记得有一次，瑞诺莉捉弄赤叶部族的年长萨满祭司，将他用来祈求神明保佑的兽骨，换成吃剩的鸟骨头，后来祭司发现了，气得他用法杖打了瑞诺莉。瑞诺莉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是兰多姆在森林里找了一天一夜，才在一个她经常喜欢去的山洞里找到了她。兰多姆不断地安慰她，同时讲道理，告诉她不尊重他人的后果，让她学会如何有礼貌地与人相处。一开始，瑞诺莉并不明事理，甚至无法理解一个恶作剧究竟有何必要上纲上线，但在兰多姆耐心的劝导下，她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过错。兰多姆终于知道，瑞诺莉其实是个孤独的孩子，她渴望能交到朋友，渴望被人关心，渴望被人注目，所以才调皮捣蛋。回去之后，瑞诺莉听从兰多姆的教诲，和老祭司道了歉，和母亲道了歉，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就缠着兰多姆了。

“后来，瑞诺莉私下跟我说，她的成长源自于你，尽管她的性格有时还是很恶劣，但起码进步了许多。她或许觉得，自己的改变已经配得上跟你去雪翼了，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唉……”伊芙娜长叹一口气。

“那你为何不把机会让给你妹妹？”兰多姆问。

“不是我不想，是因为我母亲……她的决定很难收回，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一首婉转动听的小夜曲，伴随着温暖的篝火，为这平静的夜晚修饰起令人心醉的音符。

“呐……你一定要多和她相处一些时间，好吗？哪怕你要急着回鲜花堡，也请多陪陪她，我相信，她一定很需要你。这是我作为姐姐，对你的请求，兰迪。”伊芙娜很动情地说道。

“嗯，我会的。”

伊芙娜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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