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野外烧烤

一只肥硕的高原长耳兔机警地接近沙地里的一块富含淀粉的球茎，以它的认知能力，根本不会思考为何这片干燥的荒原的某片树荫下，会突然出现如此丰盛的午餐，按道理，干燥的初春，别说富含水分的球茎了，在荒根平原上，连颗青草都不会有。而那只兔子，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陷阱，这时候，它正抱着球茎疯狂啃食，

突然，它好像闻到了空气中中一丝不安的气氛，身体直立起来，耳朵也像破土而出的竹笋般树立，鼻尖上的肉抖动着，四处张望。下一秒，它做出了它一生中最后一个正确的决定:逃跑!

已经为时已晚了:一只短小精悍的弩箭伴随着尖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了它的后背，它仍然试图用强健有力的后腿蹬踏布满沙砾和黄土的地面，但箭矢已经切断了它的神经，几次无用地挣扎后，它断了气，并即将成为别人的午餐。

……

瑞诺莉把弩放下之后，才敢把肺里的空气呼出来，作为一个优秀的猎手，在发射箭矢前屏住呼吸可是基本功－－这对她而言不是难事，尽管很多初出茅庐的猎手会因为犯很小的过错而让猎物逃走。

“哈哈，你很行嘛？木精小公主，刚刚兔子站起来的那一刻，我差点以为你要失败了。”一旁的萨芙蕾也放下了心中悬着的石头，对于不会捕猎的她来说，午餐是**灵饼干还是兔肉，就全靠瑞诺莉的射术了。

“闭嘴，小妖精，因为你身上的香味太浓了，才差点让猎物跑掉的。”

“切……我们很注意个人形象的好不好，哪像你们木精啊，邋里邋遢的……哼。”

瑞诺莉不屑于反驳那家伙，她只是默默走过去，捡起兔子尸体，扛在了肩上。

“走吧，小妖精，要吃兔肉的话，现在就去拾柴禾。”

……

荒根平原的春季，干燥而又单调，除了已经落叶的树和干黄的带走尖刺的荒草，基本上就只剩下砂子和碎石了。好在，眺望远处的地平线，可以看到巨龙山脉连绵的雪山，以至于不会让目之所及那么地单调；而往后看，原本偌大的鲜花堡，已经成了地平线尽头上一个难以与乳白色天空区分开来的小色块。看样子，二人已经走了相当远了。

野兔和其他动物不会坐以待毙的，在历经整个冬天的冬眠之后，他们必须在开春的时候出来找吃的，即使寻获食物的可能性少之又少，但与其说它们愿意冒那种风险，不如说是饥饿的本能在驱使它们:瑞诺莉深知这一点，哪怕一块小的球茎，也能在极短的时间让猎物上钩。

烤架上，整只野兔被串在树枝上，呈诱人的棕黄色，兔肉的香气和金合欢树的枯枝燃烧后产生的烟巧妙地混合在一起，宛如某种打开味蕾诱惑的机关一样，让旁人垂涎欲滴。木精灵猎手们在野外通常都会带上盐和一瓶特制的烧烤汁，它闻起来味道像某种酒饮，抹在烤肉上，随着一阵“滋滋”声，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飘散开来，恨不得让人马上冲上去，大快朵颐。

瑞诺莉一边熟练地抹着烧烤汁，一边用余光瞥了瞥坐在烧烤架旁石块上的萨芙蕾，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因为她注意到，萨芙蕾有一个吞咽的动作，那不用说，十有八九是馋了的表现。“想吃了？嗯？”她问。

“才……才不想呢……就是……饿了而已，呼呼……”萨芙蕾脸红了起来，把脸扭到一边。

“哈哈，你这个小不点，跟我一样口是心非……”

“你也知道呀。”

“所以说，我们某种程度上，还挺相似的，是吗？”瑞诺莉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切下一小块兔肉，递给萨芙蕾，“注意，有点烫。”

萨芙蕾有些心急地接过和她脸一般大的兔肉，啃了起来，因为确实有些烫，她发出“嘶哈嘶嘶哈”的喘息，并不断用左右手倒腾那块兔肉。

“味道如何？”瑞诺莉嘬了嘬手指，问道。

“唔……嗯……一……一般……嘶……好……”萨芙蕾根本顾不上认真回答，酱汁粘的满脸都是。

“好？好吃？”

“哎呀，少废话，再来一点……”

看样子是好吃了，瑞诺莉笑了笑，又切了一块给她。

待到萨芙蕾酒足饭饱后，瑞诺莉才开始慢慢享用剩下的，别看妖精狼吞虎咽，她们的胃可没那么大容量，塞下半只兔腿后，就已经胀得吃不下了。

萨芙蕾躺在石块上，拿起上午搜集的，仅有豆粒大小的魔泪，举在空中仔细观察它的成色。从干枯而又密集的树干照射下来的光线，反射在黑不溜秋但又具有宝石光泽的魔泪上方，散发出有些耀眼的光芒。

“那玩意儿值多少钱？嗯？”瑞诺莉一边啃着兔腿，一边发问。

“怎么？你为何感兴趣？”

“不感兴趣，就是随便问问。”

萨芙蕾瞟了瑞诺莉一眼，回答道:“这玩意儿又不直接卖，用来附魔的原料而已。”

“好吧。”说起来，瑞诺莉挺在意萨芙蕾是怎么在这荒芜的地方找到这些奇怪的东西的:她只是翻开一块朽木，施展了一些法术，这些原本踪迹难寻的黑色小颗粒现出原形来，它们就正好附着在朽木的底部，好像得来全不费功夫一样，“魔泪这玩意儿，是怎么形成的？”

“你知道乌加诺的魔塔吗？”

“知道。”

“在魔塔被摧毁之前，魔能粒子会随着水蒸气散发到空气中，然后它们溶解在云朵里，飘到各个大陆上，再化作雨水落下，被植物吸收掉，当植物枯萎的时候，这些魔能粒子会化作结晶从植物的表皮析出，并附着在上面。”

“嗯哼，大概明白了，不过，为何要施展法术，才能发现它们？”

“嘛……法术是‘固化’它们……怎么说呢，就是相当于让这些魔泪，变成它们原来的样子，而不是倒在地上的枯树干，明白吧？”

“不明白……”瑞诺莉有些木讷地摇摇头。

“哈……所以我才让你别问的嘛……”萨芙蕾翻了翻白眼。

“那现在魔塔都被摧毁了，是不是魔泪会越来越少？”

“也许吧？以前魔塔存在的时候，被称为‘高魔时代’，基本上人人都可以借助自然存在的魔能来操控和使用魔法，像你这样的家伙，好好训练一番的话，说不定也能放个大火球什么的。不过现在不行了，魔法师，尤其是秘术师越来越少，因为魔能的来源几乎都枯竭了，除了……”

“除了？”

“除了乌加诺地城里，因为那里面的魔族可以无限产生，所以剩余的魔法师都会去地城冒险，以获得魔能来源。”

“是吗？那为何还要靠你们这么辛苦去野外搜集魔泪？为何不让冒险者去替你们从地城找？”

“哎呀……”萨芙蕾有些不耐烦了，也许她真的觉得这个木精公主问题有些多，难道，她今天陪自己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些问题的？不过，考虑到她打了只野兔让自己享用，萨芙蕾还是勉强耐着性子，回答她的问题:“也不是不行啦，只不过，地城里的魔能结晶，都是邪魔能，相当于被污染过的，得用很麻烦的工序去净化，时间成本太高，还不如搜集纯净的魔泪来得快。被污染的魔能，只能用来施法，不能用来附魔。”

“好吧，你看，给我这把弩能附魔吗？我想让它射出的剑威力更大一些。”瑞诺莉用眼神指了指靠在树干上的弩。

“哈哈……附魔可是很贵的哟……你买得起附魔卷轴吗？就算最差的一级卷轴，也要3个银币。”

“才3个？让那家伙出不就行喽？别说3个，就是三万个也不在话下。”

萨芙蕾知道瑞诺莉说的“那家伙”，肯定是兰多姆无疑了，“切，你还不是要找他，我们店里的大客户，可大多都是自己去冒险者工会做任务拿赏金的高手，再不济，也能卖我们一些稀有材料来换卷轴，你呢？你能用啥来换？”

“兔肉怎么样？不够吗？”

“哈哈，你可真会说笑，好吧，就算我同情同情你，帮你附一个最低级的，如何？”萨芙蕾饶有兴致地坐了起来。

“切，低级才不要，我的格言是，要么最好，要么不要。”

“哼……我就猜你会这么说!”萨芙蕾又躺了下来。

“其实……你知道我今天为何要和你一起出来吗？”

“嗯？为何？”

“我想跟你道歉。”

“诶？道歉？为何？”萨芙蕾感到很诧异，她觉得不管这家伙做错了什么，都不应该会是那个能主动道歉的家伙，除非她脑子不正常了。

“这个嘛，”瑞诺莉的表情，显得有些忧虑，“我以前，不是老在你面前说你主人的坏话吗？我最近，思考了一下，觉得我做错了。”

“嗬？唔……你不说，我也没有放在心上过啦……况且，你难道不觉得道歉的对象搞错了吗？你又不是说我坏话，干嘛要跟我道歉。”

“因为是跟你说的呗，布丽梅尔又不知道，我跟她道歉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你为何突然转变了呢？原因呢？”

“原因？”是啊，说起来，瑞诺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表达歉意。她总觉得，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在某个时间点“咔嚓”一声断裂了开来，也许就是不久以前？今天再回想起曾经骄横和顽劣的那个瑞诺莉，心中满是苦涩和愧疚，而以前那个自己，绝对会满不在乎吧？曾经的她，似乎就没有过为她人去思考的立场，她只顾自己是否开心，是否自由自在，甚至父亲的死，雅凯莱一家的牺牲，都只是触及了外表，却没有触及她的内心，甚至教训越是惨痛，她就越固执地相信，是这个世界与她作对，错不在自己。

可不知怎么的，在某个时间点之后，她突然间就明白了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她应该为别的人而活着，为他们去做点什么，那不牵涉到任何的仇恨，或是企图证明自己的执念，倒不如说，就是一种心血来潮？

“谁知道呢？”瑞诺莉耸耸肩膀，“我总觉得，我该像姐姐那样，稍微成熟一点了，不然，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废物一样。”

“你啊，就是以前太以自我为中心啦……其他的嘛，倒也没什么，不算是个坏人啦。”萨芙蕾说道。，其实她也没有把瑞诺莉批判一番的意思。

突然，瑞诺莉站起来，以极快地速度抄起弩，转过身去，对准身后一片枯黄的灌木丛，“谁在那儿!滚出来!”

“诶？发生了什么？”萨芙蕾被瑞诺莉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把目光投向灌木丛根部，只见，一个比鼹鼠身材大不了多少，长着皱巴巴皮肤，干枯而又怪异头型，且佝偻着背的人形生物站在那儿，并用手挡着自己的脸，毕竟这时候有人用武器对准了他，感到恐惧是正常的。

“噢!天哪!二位美丽的小姐，用武器对着人可不好玩!不好玩!快放下，瑞诺莉!是我啊!安比里克!是安比里克!”那小家伙用尖利的声音喊道。

正在萨芙蕾疑惑谁是安比里克的时候，瑞诺莉已经把弩放了下来，看上去那个家伙好像构不成什么威胁，“警报解除，是高地穴居人。安比里克，你这个白痴，干嘛躲起来偷听？”

看来瑞诺莉认识这个人，萨芙蕾心想。她倒是知道高地穴居人这个种族，这些家伙是当地的原住民，据说早在人类诞生前，这些种族就已经存在了。他们身材矮小，缺乏力量，但有研究显示，这个族群并不愚笨，甚至还相当聪明，他们极其擅长建造各种各样的陷阱，来捕或者防御敌人，并且有着极高的团体作战能力。有句谚语是这么说的，你可以在荒根平原欺负一个穴居人，但当他们同时出现三个时，你得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变成了猎物。

“哈……我的鼻子可灵了……嘿，老远就闻到了烤兔肉的香味儿，我还想着，哪个木精灵会来这该死的破地方，结果走近一看，果然是你，瑞诺莉。”安比里克一边戏谑，一边晃悠悠地走到烤肉架前，自顾自地吃起烤肉来。

“哈……我说过让你吃啦？”瑞诺莉有些无语的样子。

“嘿嘿，难道分享一下食物有如此不堪吗？伙计？”安比里克似乎在笑，或许是因为脸上的褶子太多了，根本分辨出他们究竟什么表情。

“呐，你来这儿干什么？”瑞诺莉坐了下来。

“没什么，出来走走，就是走走而已……这儿离咱们的‘地洞’也没多远呐。”安比里克坐在靠瑞诺莉不远处，慢慢吃着，“听说，索斯菲尔德大人回来啦？”他问。

“嗯，是的。”

“噢，愿自然之灵守护他，说起来，我都不记得他父亲的样子啦，只知道……嗨……没有那位大人的恩泽，我们族人都活不下来。不过……言归正传，最近，这片土地又不太平啦……”

“怎么了？你们又杀魔能兽了？”

看来，瑞诺莉和安比里克以及他的部族在抵御魔能兽侵袭上达成了共识，萨芙蕾只是这么猜测，但她并不好插什么嘴，毕竟关于魔能兽，她也了解得不多。

“那倒没有，最近倒是没有那些怪兽来骚扰我们，我倒是听说，是伊格隆教派在背后搞鬼。”

“嗯哼，这我已经知道了，兰迪还端掉他们一个老巢，他还见到了克劳德伯爵的二女儿，貌似黑刃佣兵团在对付那些邪教徒。话说起来，这个该死的邪教团体，到底谁是幕后主使？”

“这我就不清楚了，伙计，需要继续调查……不过，我们的人，昨夜跟踪了一伙邪教徒？”安比里克凑近了瑞诺莉，小声说道。

“什么？跟踪？结果呢？发现了什么？”

“他们进了上古孔巴加地城……”

“什么!!!!”

瑞诺莉和萨芙蕾同时震惊地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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