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家 其二

深秋的凉风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清晨的新鲜空气灌入鼻腔，冻得人直打哆嗦。

“不知不觉就快到冬天了。”母亲的话语里充满担忧，原因显而易见——今年的炭火钱又涨了，据说是黑尔梅特王国境内的一个小邦国又加增了一道关税，走那条路的商人们把冬季日用品价格抬高了一成半。对城里人来说或许影响不大，但是对于我们这种小村庄，这关乎到今年冬天的生计。贝伦博领主的领地里已经六年没有冻死过人了，但是照现在的情况，这个纪录会不会在今年被打破就难说了。

说到贝伦博领主，上头也讲过，他今天要来视察我们村，因此外祖父早早的就让人做好了准备。我喜欢今天的天气，于是整个早上，我都在村子里闲逛。直到太阳升到一定高度时，我看到远方的小路上出现了一驾马车。高大的白马，宽敞的顶篷，木质的车厢，虽然称不上豪华，但也已经足够气派了。后面还跟着一列骑着马的随行人员。如果算上领主一家，大概有十来号人的样子。

我连忙跑回去，等我回到村子的广场时，那里已经聚满了人。

“阁下！好久不见了！”外祖父笑容满面的走上前，与领主拥抱。外祖父一向都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可是当我仔细看他的笑容时，却发现与往常有些不同。这笑容比以往要生硬、勉强的多，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赔笑。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情流露在他脸上。

紧接着，外祖父带着领主漫步在乡间小路上，他像个仆人似的，七嘴八舌的念叨着村子近几年的发展。领主时不时点点头或简短回应些什么，他的视线却告诉我他根本没有在认真听。他只是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啊，他过来了。当他走到我旁边时，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我的身上。足足有五秒的时间。随后，身材高大的他俯下身，双手搭着我的肩膀，鹰一样的双眼仔细的打量着我的眉宇，一时间弄的我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他问我，“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岁，大人。”

“这样啊。”他短促的微笑了一下，然后朝后面拍拍手，喊道：“约瑟菲妮！过来一下好吗？”

马上，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孩从后面跑出来。她比我高半个头，有一头褐色的秀发，一丝不苟的扎着麻花辫，身上还披着考究的衣裳。她应该就是领主的女儿。

“怎么了，父亲？”女孩在一位仆人的跟随下跑到领主身边，用比其他人响许多的声音问道。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领主回过头问我。

“艾莉卡。没有姓。”

“约瑟菲妮，认识一下，她是艾莉卡。”

“噢。早上好。”

“……早上好。”虽然没有搞懂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还是怯生生的打了招呼。女孩只是瞟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好了，约瑟菲妮，你先待在这里，我一会儿就来找你。”领主摸摸女孩的脑袋，然后走回外祖父的身边，继续谈起那些公事：“久等了，先生。我想了解一下这个村子的防御工事……”

谈话声渐渐远去。我回头看着身边的女孩，她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低着头，用脚尖玩弄着地上的石子。我依旧一知半解的，不知道刚才是什么情况。

过了半响，女孩终于把那块石子一脚踢开，然后走到我面前。

“这么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喽？”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能看出来这眼神中的深意，那是对我存在本身的不解，或是说惧怕。和村里其他孩子看我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一点是，面前的女孩对我有很大的敌意，而且根据我的直接感受，这份敌意的起因很有可能是愤怒。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是真的？”我用尊敬的语气，低声下气的问道。

“别装傻了，肮脏的巫婆！”她突然大声对我嚷道，她身上的恐惧在这一刻放到了最大值。

“我真的不知道！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改正的！”

“你……”她的嘴角在抽搐，但是马上恢复了镇静。随后，她往后退了几步，我也跟了过去。

“你别过来！往后退，对，就在这里，不许往前走了！”

我乖乖照做了。

“您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那就给我听好了，你那邪恶的母亲……”

“约瑟芬妮小姐！老爷让您过去。”一个仆人突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从后面叫住女孩。

“……是嘛。那我失陪了。”女孩冷冷地说着，跟在仆人身后要离开。

“等等！您还没说完呢！我母亲到底怎么……”

“站住！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许靠近我吗？！”她回过头朝我大叫。我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了。

我刚才……是被骂了吧。

但是并不生气。她会这么生气，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责任不在她身上。而且，她是为数不多主动与我说话的同龄人，所以……我很高兴。我望着远处她的背影，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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