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不怎么靠谱的记忆中,从出生到现在的十三年间,我只有两次“睁开眼睛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的经历。一次是我第一次在菲蕾德丽卡小姐家中的小房间,也就是现在我自己的房间醒来时。另外一次就是现在。
木结构的屋顶。
不好意思,表达的不太对。旅店二楼的房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天花板。圆木房梁露骨的在头顶上纵横交错,看上去还挺适合上吊的。
哎,我在想什么啊。
都是希尔达害的,晚上在被窝里给我讲了好久的鬼故事。我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可怕的故事啊。昨天晚上是鬼故事,前天晚上是成人知识科普。母亲说过,小孩子八点半之后还不睡觉会被吸血鬼抓走,要是今天晚上还跟她睡的话,我大概就完蛋了。
虽然我也不算是小孩子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穿衣服。希尔达还睡的很死。她的睡姿比她讲的鬼故事还要可怕十倍,人在熟睡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把头的朝向旋转一百八十度的?真难以想象。
“菲蕾德丽卡小姐……菲蕾德丽卡小姐?”
没有人回应,她睡得地铺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纸条躺在枕头上。
“我出去把昨天没办完的事情办完,菲蕾德丽卡留。ps:我在枕头下面给你们留了一枚埃勒(Eule),拿去吃早餐吧。”我把纸条上的字读了一遍,照着纸上说的,在枕头下找到了一枚埃勒。
这种印着猫头鹰图案的小银币是货币制度混乱的森塔瑞兰唯一一种在所有国家、教区和自由市都通用的货币。就算是在因佩利亚边区乡下长大的我也见过好几次。在我们那边,一枚埃勒就可以买一头健康的母羊。不过在黑森的小旅舍里,似乎只够两个人吃一顿早餐。
“醒醒,希尔达!已经是早上了!”
“再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楼下的早餐要停止供应了噢。”
“?!”
起床了。
“艾莉卡你,是不是昨天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啊?”买到不怎么丰盛的二人份早餐后,嘴里塞着白面包的希尔达说。
“你也有自知之明啊……”
“喔,这我还是知道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害怕成这样呢。”
“我没事,只是有点睡眠不足而已。你要是真的对我有歉意,那今天晚上就安分一点,拜托你啦。”
“你这样说反而让我觉得更对不起你了啊。对了,可能是我误解了,问件有点失礼的事可以吗?”
“随意……”
“你有梦游症之类的病吗?”
……喂,我还没说完呢,真不把我当外人。不过梦游症是怎么回事,应该我问她这句话才对吧。
“没有哦。”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是嘛,那你真的被吓得不轻啊。”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昨天晚上大半夜不是从床上爬起来,在窗口站了半天吗?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你杵在那里,回来的时候还是同一个姿势,动都没动过,怪瘆人的。”希尔达把面包就着苹果汁全部咽下,用与贵族小姐这一生物格格不入的豪放姿态一抹嘴巴,面包屑和其他食物残渣像灰尘一样沾在袖口。
“有这回事吗?”我仔细翻找着记忆中的片段,随后立即得出了「不可能有这事」的结论。
“你神经太紧张,把这件事忘掉了吧?”
“我觉得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
“那完了!我不会真撞鬼了吧?!”希尔达大喊,惹得一阵目光聚向我们两个。
虽然比我高不少,但是总感觉她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说不上不喜欢她,但是经常干出惹人注目的事情应该是魔女的大忌才对。额,用比较高深的词语来形容,就是「低情商」吧。
「情商」……应该是用来形容察言观色,或是看气氛能力的词语。这个词语是昨天下午,我在集市上的书摊里,一本比两块切片黑面包叠起来还厚的畅销书上看到的。虽然里面写满各种叫人半懂不懂的话,有用的知识倒也不是没有的。有好的地方,也有坏的地方。
事物的两面性……吗?
我又想起了菲蕾德丽卡小姐昨天和希尔达的短暂对话,尽管持续时间很短,但那个时候的她绝对是生气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
想这些事只会让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更加迷糊,也许这本来就不是我这个年纪的人该去尝试弄懂的事吧。
“别大喊大叫的。什么撞不撞鬼,鬼有什么好怕,这个年头,会害你的可都是活人。”
“吓死了,还以为是谁呢……”
希尔达猛的回头,发现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后,拍自己肩膀的人是菲蕾德丽卡小姐。
还用以前从来没有用过的戏虐语气接过话茬,发表了奇怪的意见。
“嗨,让你们久等了。我已经把事情办好了,要带回去的货物装在艾达帮我们雇的马车上。怎么样,现在回去吗?”
“嗯,回去吧。”
在城里看到的东西果然远不是乡下地方能比的,尽管我对这座自己活到现在第一次到过的大城市印象很不好,但一说到要走,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可惜黑森几乎没有任何除酒精饮料外的特产……
“每个月的魔女审判结束之后,管制会放宽很多,我们出城的时候可以大摇大摆的出去。不过采购了这么多东西,想溜出去也不太可能吧。”菲蕾德丽卡小姐把我们领到了一辆马车前,“这是我租的车,货物都放在车上了。”
“这才像样啊。”希尔达满意的点点头,扛着她在集市上买的东西钻进车厢,“艾莉卡,你也快上来!”她兴奋的朝我挥手,“快上来快上来!”
哎呀,第一次坐马车的到底是我还是她呀。
我忍俊不禁,轻轻嗤笑起来。有点不礼貌,但我相信她绝对不会介意的。搞不好她还不知道我因为她在笑。
“是非蕾德丽卡小姐吗?我就是被艾达小姐委托的那个「织网人」。久仰「慈悲者」的大名了,幸会,幸会!” 一个车夫打扮的女人在这时走到我们的马车旁,友善的向非蕾德丽卡小姐打招呼,“出城的证件不用担心,已经准备妥当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你是……安妮,对吧?”
“是的!我和艾达小姐是黑森市的城区中唯二两名「织网人」,在黑森城区里,所有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都是提供给各位魔女小姐的服务项目。顺便一提,因为我还在实习期,所以不收小费哦。”她的脸颊上绽放着大方的微笑,柔软的语气和口吻就像酒馆里的女招待。服务态度起码比艾达小姐要好上一倍。
“哇哦,感觉这位安妮小姐比艾达更像前辈啊。”希尔达从车厢里探出脑袋。
“其实还有很多要向她学习的地方哦,让你见笑了。”
“对了,安妮小姐,你手上的皮箱里是什么?这么鼓,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希尔达唐突的调转话头。就连对话时这跳跃性的逻辑关系也和小孩子一样。
“噢,这是信件哦,信件。我把你们送出城之后要到城里的信鸽房,把它们都寄出去。森塔瑞兰各地的「织网人」都要互相照应,同时还要定期联系议会,要寄出去的东西可多了。”
“我听说为了防止信件被截获,每个织网人都会用各自的代号署名。安妮小姐的代号是什么呢?”
“问这个很没有礼貌吧!”我走到希尔达身边向她耳语。
“我对织网人的代号什么很感兴趣,但现在都还没摸清楚命名的规律,没办法,我从小就不擅长这种逻辑思考啊,哈哈。”她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继续若无其事地说。
“我的代号是「灰狼102号」哦,其他的就不能说了,直接把命名规律说出来可是违反规则的。”
“原来如此,谢谢你!”希尔达的脸上又展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突然觉得有些羡慕她。
要是我也能像这样肆无忌惮,没心没肺的笑出来就好了。
可惜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大概从今往后也不太可能再次成为小孩子了。
“让你们久等了,刚才有个认识的医生来找我说话。”刚才走开了一会儿的非蕾德丽卡小姐走过来,“是安妮对吧,我们出发吧。我和安妮一起坐在前面,艾莉卡和希尔达坐在车厢里,别让那些货物倒出来了。可以吗?”
“赞~成!快上来吧艾莉卡!”
“噢…咦啊啊啊啊啊?!”
我被希尔达不由分说的一把拉进车厢,然后几乎以被搂着的姿势和她并排坐下。我们的距离近到我可以清楚地听清她的呼吸声,紊乱而急促,简直像刚刚结束激烈运动一样。
搂着姑且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车厢里全是货物,地方小的可怜。呼吸急促也可以解释,毕竟和我以这样的姿势挤在车厢里。但是她的状态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奇怪。
对了,就算再怎么孩子气,刚才那一连串问题,和我前两天从未见识过的天真语气,明显给人不自然的感觉。初次见面的人应该不会觉得有异常,但是只要说过一会儿话,就能发现其中的反常。
她很紧张,而且绝对不是因为我坐在旁边而感到紧张。这种情绪简直可以用焦虑来形容了。
没来由的神经过敏。
等到马车异常顺利地驶出了黑森城后,她立马像座位上装着弹簧似的跳起来,把那把交给她保管的十字弓拿了出来。
“希尔达!?”我有点被她吓到了,“发生什么事了?”
“艾莉卡……”她压低声音,口吻严肃的问我,“我能猜到答案,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有杀人的经验吗?”
“什……当然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呢?”
“那可太棒了,我也没有。”她惨笑着重新坐到座位上,紧紧地握着十字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已经很确定了。那个自称安妮的女人不是「织网人」,她是魔女。跟我们一样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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