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I.焦土 其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哀嚎在耳边回荡，他的四指被一剑斩下，随着碰洒而出的赤泉，零落在散发着令人怀念的味道的木质地板上。那只白嫩纤细的手上，平整、残暴的切面取代了修长的手指。

诶，奇怪……？

少女的母亲尖啸着，哭喊着，使劲拉扯着男人的大腿。男人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东西，恶狠狠的盯着手上的长刃。

是嘛，原来那个少女是我啊。

手很疼。但是这一定是在做梦，所以不要紧。睡去就好了，只要睡去，眼前的一切就都会化为泡影。我会睁开眼睛，看着秋日的朝阳酣睡在我的棉被上。

后脑勺好沉。不行，太痛了。太困了。说实话，我完全搞不懂现在的情况——另一方面也不想搞懂。从手指被切下开始，我就一直处于这样昏昏沉沉的状态。大概有几天这么久了——或许也没这么久，几个小时？几分钟？说不定只有几秒呢。

蒙上了一层浓雾的视线中，领主大人咬着牙，把剑架在母亲的脖子上。母亲则在不停的哀求：“我把命给你，放过你的女儿吧！”

诶？

意思是母亲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取我的生命吗？

活着当然是一件美好的事，但是如果让我选，我一定会用自己的生命交换母亲的生命。可惜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母亲抢先了呢。

这就是牺牲吗？骑士小说和绘本里经常看到这个词——英勇的战士们为了高尚的信念，从容的面对死亡。但是我既不是战士，我的信念也不高尚。想必我或母亲的牺牲在我们死后也不会被人所歌颂吧。话说回来，我的牺牲，本质上和我坚持的善心是一回事，出发点都是为了证明我是个「善良的人」。但是如果我死了，我要向谁去证明……不对，即使是双脚还踩在土地上的现在，我也没有地方，没有必要去证明不是吗？等等……这么说来，我所坚持的信念，难道一直以来都不是真正的善良，而是……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我瞪大眼睛大喊道。眼前的迷雾瞬间消散不见，当然，随之而来的代价就是清晰的，化作实感的，比之前可怕十倍的疼痛在我的右手上燃烧，焚烧着这条手臂，这具身体。

“唔……哈……”明明已经被砍掉了，却感觉那四根手指还长在手上一样——而且还在经受着火焰灼烧之痛。我的大脑也被这股火焰所波及，除了视听之外，连基本的思考都难以维持。

一声闷响从前方传来，父亲的佩剑被一把扔到了桌上。我勉强抬起一点头，看到他的脸上早已涕泪横流。我的痛苦成为了击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我……”他双手捂着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板上。无论是声音还是身体，都像刚刚经历压缩的弹簧一样，颤抖不止。

“我做不到……对不起，我做不到……”这个高大的男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艾莉卡！！”母亲大叫着冲向我，然后一把搂住我大哭起来。几秒后，她又像疯子一样的放开我向房间里狂奔，出来时拿了一块干净的亚麻布。

“快点裹上！艾莉卡！快，我带你去医生家……”

“等等，妈妈，汉……汉斯医生他已经……被杀掉了。”

“你说什么？！”还没等母亲作出反应，我的父亲领主大人就突然大叫起来，“不可能！我嘱咐过我的卫兵都待在门口，让他们不要碰其他村民，怎么可能会……难，难道说？！”

砰。一声巨响。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可怕的响声，震耳欲聋，深深的嵌入骨髓，让人不寒而栗。

遮天蔽日的尘土扬起，当它们慢慢散去时，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家里的一整面墙壁连带着一大片屋顶在瞬间被摧毁，瓦砾散落了一地。

随着尘土散去，三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站在最前面的人是一个看上去只比我大两、三岁的少女，身材瘦小，五官精致，一头及肩的黑发，土黄色披风下是一套革甲，一身游侠的打扮。站在旁边的女人则活像是从绘本里跑出来的异教徒，凌乱的浅灰色长发许久没有打理，直挂到大腿的高度，快要结块似的刘海把两只眼睛全部遮住。她的手上戴着好几圈样式可怕的手环、戒指，脖子上挂着山羊头骨式的异端吊坠。最可怕的是，她的深灰色长袍和脸上全部溅满了新鲜的鲜血。

“对不起对不起，咱们吓到大家了吧？”最后一个说话的是带着奇怪口癖的红发红袍女子……等等，她不就是回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个人吗？！

“你们食言！！”领主怒吼道，“我警告过你们的！要是敢动我领民的一根毫毛，我就去通知黑森猎巫团在我领地上的分部！”

“有这回事吗？克塞妮娅？”小个子的少女故作沉思状问红发女人。

“咱不记得了！不记得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遵守的必要了不是吗？咱的原则可是快乐至死！对了，顺道说一句，那个猎巫团的分部昨天已经被咱们拜访过了，咱干掉了一半的人，剩下一半全被珀瑞丝塔因烧死献祭女神了。咱觉得很有趣，很快乐！”

“神啊……”领主大人浑身颤抖，好久才说出一句话，“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和你们这些贵族生来就是权力和国王的奴隶一样啊。”少女讥笑道，“「我们」这些人，生来就是力量和自我满足的奴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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