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钢琴上的旋律千变万化

上午时分，惊蛰城一间把守森严的地下密室中，元狩神教震位大护法欧阳碧小姐挪动着十根纤细的手指操弄着身前的钢琴，李斯特的《死之舞曲》在此悄然奏响。

此时此刻，这位立于帝国顶点的红衣魔女心中思绪万千，某些回忆正回荡在脑海之中。

那是，多久之前的记忆呢？

她走在山脚下的雪堆旁，以世间独一无二的魔剑淬炼着那世间第一的剑法，至少，自己的身份需要自己这么做，需要进行这种机械的所谓“训练”

魔剑的猎物多种多样，森林中奔腾的瞪羚，山谷中盘踞的猛虎，断崖上飞驰的礼貌。

身着红衣的欧阳碧将它们一一斩为碎片，那只是天堂之路的垫脚石，只是魔道之路的奖励。

不能停息，不能回望，不能保有回忆。

否则的话，魔剑的威力就会被削减。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到惯例的清晨，那个紫衣的少女开始走入旁边的山道，荡漾于欧阳碧的视线之中。

在雪堆之前，在山道之间，那个如高岭之花的大小姐一次次在自己的百步之外端详着自己挥出的剑，还是在端详着挥舞魔剑的自己？她很想去问一问，但又每次都犹豫不决地最终未能走上前去。

毕竟，那个名叫蛛茜的少女高高在上，那个少女或许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

她只是面对着山道，有时候强制性地让自己的脸部摆出“微笑”这个表情。

就这样，自己在练剑后的日常中，渐渐成为了那位大小姐的朋友。

但说是朋友，其实也只是经常携手并肩而已。

自己空洞的本质，并未改变。

和之前一样，一天天过去都会有数以百计的猎物死在自己的魔剑之下，而且慢慢的，猎物不仅仅限于动物的范畴，还有各式各样的人类。

东方人和西方人。

几百个贵族和数不清平民。

几十个官方密探与数不清的民间反叛者。

几个庙堂上的高官和无数民间的思想犯。

欧阳碧平静的挥舞着魔剑，赐予他们平等的死亡。

一个、两个、三个。。。。。。。。

死在自己手中的人类，越来越多。

而握着魔剑的手，开始有些迷茫了。

为什么自己会是如此强大而找不到对手呀？

为什么同样是人类的他们，在自己的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呢？

自己连一成功力都还没有发挥出来过呀！

我这个样子，还算是人类吗，不算人类的话，难道是怪物吗？

我为什么非要杀死这么多弱者呢，因为我是强者，便一定要欺负这些弱者吗？

不，我根本不配以强者自居呀！！！我这个强者，为什么老是按照别人的意志杀人，为什么老是在按照那帮高高在上的帝国贵族的意见将自己剑锋指向那些个手无寸铁的弱者呢？？？

我杀死的强者是不是太少了，杀死的弱者是不是太多了？？？

不不不，这不够均衡，不够均衡呀！！！！

就算再杀那么一千个人，好像也得不到这个答案完成不了那份自己所渴望的均衡呢！因为自己杀人的时候内心已经毫无波动，而自己手中的赤色魔剑，又是那么的不自由！

如此强大却又不强大的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寻找生命中新的意义和乐趣呢？

这一天，她一如既往地在大清早进行着自己的剑术修炼。

一只幼小的狸猫和一只幼小的老虎从自己的眼前经过，她拔出手中熟悉的魔剑，斩向那熟悉的动物。

然而，它们躲过了自己的斩击？

还是说，自己的剑放过了它们？

还是？

她不及细想，却见山道上的紫发少女笑语盈盈的将一块硕大的兔子肉块仍在两只小动物的逃跑之路上。

幼小的狸猫和老虎在兔肉面前安然的停下了脚步，满足的咀嚼吞咽。

紫衣少女走上前来，张开纤细的双手揪住那只狸猫的耳朵，抚摸这小动物的皮毛，那她葱白的手指挑逗着小猫的肚皮。

就这样，小猫安然的躺在少女的怀里。

看到此情此景，小老虎迈着欢快的步伐，向萝莉手中的兔肉进发

白皙的小手里，美味的兔肉近在眼前。

还有，那紫发萝莉无价的、纯洁的微笑。

小老虎如此期待着，将身体向前靠。

然而它不会想到，那会是它生命中最后的动作。

少女紫色的衣袖微微一晃，一道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一发致命的毒针，刺入了小老虎的脖颈！

小老虎那个惊诧的眼神，那个目瞪口呆的神情，简直令人震撼！

“啊，真抱歉！但是也没有办法呀！狸猫长大之后，对人类来说可是人畜无害的宠物。可你这样的猛虎长大之后，却不知道会成为什么人的梦魇呢！”

小蛛茜依旧笑盈盈的坐在雪中，继续挑逗着怀里的小猫。

红衣的少女驻足停留，发现自己的嘴角正在自然地微微弯曲？

这个感觉，好像很奇妙呢！

“学到了吗，小碧？”

“您是说？”

“一个人的手中如果握着掌控众生的力量，就像我处置这小狸猫和小老虎一样简单，你说该如何使用呢？”

“这个。。。。”

欧阳碧陷入短暂的沉默。

“力量本身并不足以令人获得真正的快乐，如何取得真正的快乐，还要看力量的主人如何驾驭这力量呀！”

“以相同的方式和绝对的力量一视同仁碾碎所有敌人，这样不过是成了自身体内力量的奴隶罢了。所倾泻的只是力量本身，却不能展现自己的意志和魂魄，又何谈快乐！

“到了最后，世间只剩下一个拥有绝对力量之人。这人呀，岂不是就被关进了名为“永恒”的囚笼中，永世不得翻身了吗？”

听着紫发萝莉诗人般的感叹，欧阳碧赤色的死寂眼眸中，突然冒出一丝高光！

“所以，应该怎么做呢？”

“杀自己想杀的生命，救自己想救的生命；夺自己想夺得的位置，弃自己想弃的位置；向生命中的高光者给予别具一格的奖赏，对生命中无聊无趣恶心人的货色施以别出心裁的惩罚。如此，才叫做力量的主人吧！”

“就这样，以绝对的力量为筹码，在世间同时散播绝望与希望，培育敌人和朋友，则天下欢乐无限呀！”

“比如说，碧，在我的眼中，拥有这等力量的你，不是什么怪物，更不应该是什么杀戮机器。而应该是世界上最自由最愉悦的人类，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蛛茜精致如凤凰一般的身体突然间飘荡在碧的面前，那与自己相比十分娇小的身躯柔美清丽而又华丽多端，玲珑可爱却又风韵绝代。碧的眼神不停的向上推移，最终停留在紫发少女淡蓝色炯炯有神闪烁出万千光芒的精美瞳孔之上。

自己赤色的瞳孔，空空如也，而那蓝色的瞳孔，却仿佛映照着整个银河的星辉，如此广博。

自己瘦削而流线型的身体，可以化为世间任何一种兵器，却再无它用。而眼前这玲珑的身体，与世间任何一种奇花异草相比，都毫不逊色。比作世间任何一种惊鸿艳雀，都毫不违和。

她真美！

她真可爱！

她真迷人！

对于碧来说，那个女孩子的确美到了极致。

那份美丽，不是作为一个女人的妩媚和阴柔。

那份美丽，同样也不是近于男性化的英气与刚毅。

作为一个孩子，她太美了！

她是个美丽的孩子，纯粹的孩子，完美的孩子！

自己的剑，自己的灵魂，似乎终于有了值得欣赏和娱乐的对象。

又几年过去了。

自己剑下的亡魂依然在不断增加，某个自己所杀的人数最终达到了999个的惊人数量，另一个自己，杀的人就更多了。

然而，杀戮的意义，却已经和以往完全不同。

每次望着蛛茜孩童般澄澈真挚却又残酷放荡的眼眸，碧的灵魂仿佛在蓝色的火焰中烧烤并陶醉，一切基于现实的言语和常人的认知，瞬间便会消失于火焰之中。

这个梦境太美了，注定无法去打扰，只能与其一起进入疯狂的世界。

所以，她无比期待着看到那个孩子的本来面目和本来目的，看到那个孩子追逐梦想的精彩瞬间。

“究竟是什么样的欲望，铸就了这等疯狂却又无比可爱的少女呀？”

为了这个答案，她早早的为这个叫做涅槃游戏的梦境最高潮做好准备。

毕竟，优秀的钢琴曲，一定要坐在头等席去欣赏才合适呀！

下午一点，看着手中强大而珍贵的遗骨，欧阳碧确定这个未来可以成为既定之事，唯一的变数，或许只是即将被自己召唤而来的那个人形怪物，不，涅槃者的立场呢。

看着自己右手腕上第二道白色的印记，她微笑着提前向那个远古海洋的支配者道歉。

“拾起往昔的荣光，寄托天地与洪荒，以三门之风汇集与新世纪的碧浪，太古之支配者，苏醒与此间！”

强光闪烁，气流澎湃汹涌，欧阳碧明白，这代表着何等强大的力量。

“你便是，召唤在下之人嘛？”

光芒散去，召唤阵中只剩下一个两米多高的红发女巨人，充满威压地站在欧阳碧面前。

对于如亚马逊女战士般健美强大的欧阳碧来讲，或许世间没有什么雌性会在力量的层面给予她威压与震惊，但眼前一头赤色秀发的雌性“涅槃者”就恰好是一个绝佳的例外之数。

片刻之后，女巨人睁开了赤色的双眼。

流线形的身体充满了天然的美感，如面条一般细长而柔韧，却又并无软弱之感。

火红色的头发光彩四射，似乎可将空气点燃一般。

白而不腻的皮肤如此光滑，其上没有一丝波澜与杂质。

女巨人只在胸前和腰间各缠了一层轻薄的灰褐色纱衣，其余部分自然地**在外。但不知为何，这等完美的肉体却并不散发出多少色气，倒是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气让欧阳碧忍不住感慨恐怖如斯。

“您便是，白垩纪海中霸主——沧龙——小姐吗？”

碧的双腿，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自己早已把这个涅槃者当成纯粹的保镖和工具，本应不存在任何敬畏之意。

但当这询问的套话说出口时，欧阳碧却由衷的自己恭敬的态度溢于言表。

赤色的瞳孔，如此空洞吗？

少女人生中，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感受到那份和自己一样却丝毫不需要掩饰的，强大的气息！

这个“同类”，以小小的崖边蜥蜴为生命起点，以十几米长的海中巨兽为终点，把白垩纪的海洋搅了个天翻地覆，把无数的海中巨兽和鲨鱼斩尽杀绝，一手制造了不亚于大规模生物灭绝的海中盛况呢！

原来，这样的魔兽，本质上便是和自己一样空虚的存在呢！

“虽然在下是以人类的身体现世，不过若是您非要用这个称呼的话，那也不存在什么问题。吾之拯救者。”

女巨人的回答浑厚而坚定，透漏着史前大强者独有的自信。

自己，为何不能和她一样自信呢？

“为了在头等席舒舒服服的看戏选择这位可怕而强大的保镖，是否太过奢侈了呢？”

某种波纹，荡漾在欧阳碧小姐的心中。

而自己涅槃者接踵而至的发言，似乎又令这波纹更加诡异

“主人，我首先告诉您吧！我参加此次大战的目的，是要把这个星球各个时代的强者见个遍，然后将它们一一碾碎！

“所以，相应的话。我想知道，您参加这涅槃大战的愿望是什么？”

真是简单而直接的对话，尖锐而犀利的问题。

欧阳碧赤色的眼眸微微一转，将舌头顺地正正地，轻声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如果硬要说的话——也许我是想通过这场大战知道我的一位好朋友究竟想干什么，我自己——我自己又究竟想干什么！这样的事情，或许通过这场大战能很清楚的发现呢！”

少女的回答如此干脆，似乎理直气壮一样！

“嗯，听起来还蛮有趣的——至少——至少我能看出您是个很诚实很坦荡也很强大的人类，这样的人类，我不会讨厌！我也期望着，期望着和您一起取得胜利！”

那是忠诚却又孤高的宣言，那是美丽却又冷漠的神态。

一瞬间，不知为何，欧阳碧突然有了引导眼前涅槃者并带着她赢得一切的冲动。

“很好~那么，非常荣幸得到您的赏识，并和您达成宝贵的主仆之情！”

就这样，欧阳碧庄重的举起手腕，完成了契约的建立。

少女轻轻地，怀着由衷的感慨走近钢琴。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悄然于室中奏响。

自己刚才在说谎话吗？

自己刚才在说真话吗？

欧阳碧只知道，自己事先根本就不明白自己打这涅槃大战会生出什么愿望，刚才的“弑神”之说，完全是趁兴而出。

自己一生之中，已经吐露过多少，不知道是真话还是谎话的语言了呢？

少女想不明白。

但这并不重要。

对于自己这个帝国最顶点的杀手来说，对于自己这个帝国蜜獾卫队埋藏在元狩神教内部的卧底而言，这实在是太过正常的人生经历呀！

车到山前，必有岔路，只需随缘而行！

剑握手中，必有指向，只需随心而刺！

“茜姐姐，也许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一次会走向何方呢！是作为震位大护法站在您的身边守护您——还是——”

“希望这一次您对我展示出的戏剧足够精彩，足够令我感到愉悦——那样的话，我便不会产生背叛的冲动呢！”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作为钢琴作为蜜獾卫队杀手的我，这一次一定会对卫队本身发起叛逆！”

离开了钢琴，来到电脑之前。欧阳碧的双手放在键盘之上，开始新的悦动。

“报茜姐姐，爬虫种涅槃者沧龙已召唤完毕！适应性一切良好，我将操纵此兽为您清扫此次大战中一切敌寇，并于最终之战时令其自裁，以为您之大业铺平道路！”

震位大护法，敬上！

“报干爹，爬虫种涅槃者沧龙已召唤完毕！适应性一切良好，我将操纵此兽斩杀蛛茜，平定惊蛰城内一切叛党，再令此兽与剑齿虎一道自裁以使涅槃大战赢家缺失！以保帝国之千秋太平！”

蜜獾卫队钢琴，敬上！

两封怀抱着截然不同含义的秘密邮件，就这样分别发入两个秘密的邮箱账号。

电脑前的少女轻轻将纤细却又致命的十根手指缓缓从键盘上挪开，漏出了极为美丽的笑容。

蜜獾卫队代号“钢琴”的高级杀手，元狩神教的震位大护法，拥有双重身份的少女，此时却已经对自己的任何一重身份都不再认同。

“我就是我，仅此而已！这第二封邮件的话语，自然是百分之一百的假话！”

“这次的大战，无论如何都应该有赢家才对！帝国高层那帮贵族建立在无数被压迫弱者血肉之上的繁荣和昌盛——究竟与我何干呀？”

“不过我亲爱的茜姐姐，希望您能让我的第一封邮件的话语，变成彻彻底底的真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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