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我不是我

......

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大身躯，每一步落下都让地面颤动。

无数平民哭喊着四散逃命，而瘴鬼速度更快，手脚并用一路碾压，不知有多少人被直接踩成肉泥。

当王夏艰难赶到附近时，方圆数百米建筑皆沦为废墟，到处都横躺着干尸状的死人，不时能瞧见残肢断臂。

甚至有不少地方燃起火来，连片的屋舍被熊熊火焰吞没。

明黄起伏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的这里像人间炼狱一般。

到底杀了多少人！

王夏压抑着愤怒，喘着粗气向瘴鬼走去。

到现在为止，他已奔袭超过二十里，再加上几番苦战，体力差不多殆尽。

但是，又必须赶快把眼前这只怪物杀掉！

深吸口气，王夏将念力凝聚眉心，将之射出三十米远。

而这暴露在空气中的念力，在瘴鬼的感知中，就如夜空中喷射的火焰一样耀眼。

果然，巨大怪物并未丝毫犹豫，当即转头窜了过来，空洞的眼眶中充斥贪婪的红光。

王夏心里冷哼一声，非但不躲，反而快步向瘴鬼走去。

“吼！！！”

瘴鬼嚎叫着，发出的巨大尖啸声如狂风席卷，甚至将周围的火势都压了下去，让人耳膜一阵刺痛！

黑衣年轻人不为所动，脚下越走越快！

一人一鬼相对而行，几十米距离在一个呼吸间拉近！瘴鬼扬起尖利巨大的指爪，带起剧烈风啸当头拍下！

“嘭！”

空气压缩到极点并炸开，惊雪夺鞘而出，在瞬间便化作一扇刀芒！

“嗡——！！”

伴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金属颤鸣，瘴鬼那粗长手臂被直接斩断！

王夏横跳两米，避过正面冲来的怪物。

错身而过后，瘴鬼一个急转当即扭转躯体，再度咆哮着冲来，同时抡起另一只手狠狠拍出！势要将眼前的渺小人类拍成肉泥！

丢掉还在抖动的刀，王夏再拔细雪！

“嗡——！！”

又一扇银光！

斩开目标后，细雪剧颤，刀身猛抖，差点让人抓握不住！

王夏咬紧牙关，竭力抓住手里的刀，压榨最后的力气一步冲起！直刺瘴鬼面门！

但双手被斩断后，本是前冲之势的瘴鬼却硬生生的一个后仰，躲开细雪刀尖，并顺势打滚拉开距离，然后掉头就逃！

王夏踉跄落地，双手撑住膝盖疯狂喘气，身后的斗篷缓缓垂落下来。

他现在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啪！啪！”

几乎同时，怪物那被斩断抛飞的两截断臂相继摔落，惊雪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刚才的交锋，实际上只用了两秒。

而瘴鬼就果断跑了！只能说明一件事，越强大，它们就越聪明！

喘气半分钟，等汗水顺着脸庞淌了一地，王夏才返身捡起惊雪，艰难挪动双腿，向着瘴鬼逃跑的方向追去。

在小鬼同步而来的感知中，那瘴鬼逃跑的速度飞快，而且竟直直向另一只瘴鬼所在方位移去。

它们要汇合！

王夏咬咬牙，恨不得奋起狂追，可胸肺早已像烧穿了一样，让他实在没办法再快哪怕一点。

...

从六层高楼望去，关元城的一小片区域已淹没在熊熊火海中。

烈火在木质结构上燃烧，火舌腾起数米。

而那足有三四层楼高的巨大人形怪物，通体流转着岩浆般的物质，在火海中追逐纷乱逃生的平民。

隔着老远，就听得各色惨叫遥遥传来。

粗略估计，已死伤上千人。

三名黑卫立在屋顶，皆一言不发。

熊谷太玉黯然收回目光。

鬼老六咧了咧嘴：“熊谷，我们真的就在这儿看着？”

黑卫司点头：“在三原赶来之前，我们就在这待命。这怪物，已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就算是三原，恐怕也很难说。”

“但不管怎么样，三原是我们唯一的胜算。等他赶来后，我们再全力协助他。”

不得不说，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

刀疤汉子嗤笑一声：“他/妈的，老子以前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结果见到这玩意儿，连屁都不敢放一声就他娘的哑火了。”

确实。面对这样的怪物，就算是黑卫，也深知自己无力抵抗。

熊谷太玉轻轻一叹：“再等一会吧”

“奶奶的，三原这小子倒是快点....”，鬼老六发现什么，当即大叫道：“熊谷你看！”

声音响起，三人只见远处轰隆隆的奔来一只体型稍小的瘴鬼，它虽然断了两条手臂，但跑的却是飞快！一路横冲直撞，正对着另一只瘴鬼直冲而来！

断臂...

如今这关元城，能斩下这怪物手臂的唯有三原夏，这么说已经在来的路上。

熊谷太玉眼角一跳，冷声道：“不好，它们要融合！”

话音落，那四肢完好的瘴鬼显然有所感言，当即向断臂瘴鬼冲去。它们都是毫不减速，哪怕还隔着上千米，也只是几个呼吸后就撞在一起——

三个黑卫不由屏住呼吸。

“嘭！！！”

巨大爆炸波轰然扩散，将方圆三丈内的瓦片碎石统统掀起！

就算在上百米外，黑卫们身后的斗篷也被刮来的强风吹的哗啦作响。

由此可见这一撞击的威力有多大！

而猛烈对撞后，两只瘴鬼各自摔飞数丈，巨大身躯将沿途房屋夷为平地！一时间烟尘滚滚弥漫！

但它们很快就爬了起来，冲到一起开始扭打！

两个庞然大物搏杀，每一击都威力巨大，一时间，方圆几百米之内竟地动山摇起来，不知多少房屋建筑被波及，无数瓦片碎石被抛飞几十米高！

三个黑卫看的心惊肉跳。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不过很快，那断掉双臂的瘴鬼渐渐不支，被同类抓住脑袋，嘶吼大叫着不停挣扎。

下一秒，断臂瘴鬼的头颅被生生捏爆！

然后，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只见那断臂瘴鬼身上熔岩一样的流质疯狂涌入另一只瘴鬼体内，同时体型不断缩小，几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而剩下那只瘴鬼的体型又增大许多，生生达到四丈高！同时黑红鳞甲变的炽红如铁！额前那枚尖角更是殷红如血！

这只域外魔种，终于进化成终极形态！

如此巨大而可怕的怪物，让人望而生畏，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黑卫的心直接沉到谷底。

他们都明白。在这样可怕的怪物面前，就算是三原夏赶来，也几乎没有胜算。

追了足足一刻钟后，王夏堪堪赶到，跟着就远远瞧见一只十几米高的怪物，正仰天长啸。而吼叫引起的巨大风压，竟让方圆百米内大火通通熄灭！

“哈啊...哈啊....！”

急促喘着粗气，年轻男人停下脚步，心头生起无力之感。

在小鬼的感知中，两只瘴鬼的气息消失了一只。而另一只，变的前所未有的强大。

显然，瘴鬼之间能以某种方式融合。而融合之后，相信就算是全胜时期的自己，也不可能是对手。

更别说现在这样，连动动手指都吃力的状态。

脑海里的小鬼不由发出阵阵畏怯情绪。

王夏愣了下，随即心中叹气。

逃吧。

自己已经竭尽全力，问心无愧。没必要再搭上性命。

此刻此刻，就是昨天跟将军所说的，事不可为之时。

事不可为。

当机立断。

默然挣扎几息后，王夏转身就走。

可还走出没几步，他的速度就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拉住他一样。

越往前走，拉力越大。

越往前走，就越吃力。

王夏明白。拉住他的东西，是一种被称为道德，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促使他往前走的，则是求生的欲望，是人性。

毫无疑问，此时是人性占了上风。

男人一步一步走着，尽量无视遥遥远处传来的人声惨叫。

不知谁说过，人与野兽最大的区别，便是会克制自己。

但是！在强烈无比的求生欲面前，意志却显得无比脆弱！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渴求活下去！

王夏，你又不是什么圣人，就别假惺惺了！那些人的死活跟你无关，这关元城跟你无关，这个世界跟你无关！

年轻男人暗暗咬牙，加快了脚步。

但走出十几米后，年轻男人还是停了下来。

默然半晌，他忽的自嘲叹气。

总感觉，真要离开的话，我...就不再是我了。

还、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呵——”，深深吸了口气，感觉稍稍回复一丝力气，王夏握紧五指。

并不是毫无希望。

只要能一击摧毁位于怪物头颅中的瘴鬼本体。

虽然难如登天。

要知道，这怪物可有四丈高！而王夏只能原地跳起四五米！哪怕冲刺，也不过堪堪七八米！

王夏仰头望着远处不断肆虐的瘴鬼，心思急转之际，跟着发现附近三个黑卫的气息正向他靠近。

他们应该是看到我了。

如果有人帮忙的话...

果然，一分钟后，三个黑卫从房顶跳下，纷纷落到王夏身边。

“怎么样，有胜算吗？”，看着这个浑身被汗水湿透，仿佛从水里爬出来的年轻人，熊谷太玉心中一惊，率先发问。

王夏扫视三个黑卫一眼：“可能会死。”

言下之意，有是有，但可能会死。

“三原你欠揍！爷爷可是怕死的人？！”，鬼老六一脸“你少瞧不起我”的表情，豪气干云的道：“说！要我们干什么？”

“一秒。替我拖住一秒。”

闻言，三个黑卫脸色凝重的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好！我们替你拖住一秒！”

既然这样，那就只好赌一把了。

王夏闭上双目深深呼吸，再慢慢睁开眼：“走吧。”

鬼老六忽然叫道：“等下，三原，我说，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有句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看你这落汤鸡的模样，老子心里瘆得慌！”

“不用。”

面对终极形态的瘴鬼，只有一次出手机会。而王夏所剩的体力，勉强够他出手一次。

要是再拖下去，只会死更多人。

已经...不能再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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