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城破

无一人能生还！

年轻男人下意识深呼吸，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精神都有些恍惚。

简直在做梦！

弘海大师重重叹息一声：“施主，快走罢！”

王夏的手不由握紧，仰头望着眼前如山一般巨大的伽荼罗大阵：“大师，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贫僧，别无它法。”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年轻人神色决绝。

如果用他一个人的命，换这关元城十万生灵。

悬空寺的高僧痛苦的轻轻摇头：“无一丝可能。施主，快走吧。”

王夏突然一拳打在身前的光墙上。光罩纹丝未动，手上溢出鲜血。

这是年轻男人头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弱小无能。

大势面前，就如螳臂当车！

就在这时，一枚普普通通的佛珠无声漂浮而起，悬在王夏身前。

王夏一怔：“大师，这是...”

“贫僧与施主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实乃忘年之交。”，弘海大师脸露遗憾：“贫僧亦知施主心意。若有幸能收施主为徒，贫僧当乐意之至。然，时也命也，时也命也...”

“这粒佛珠，乃贫僧信物。若施主来日前往悬空寺，见珠如吾。”

明白大师的意思，年轻男人全身一震：“大师不走吗？”

“贫僧多争取一刻，逃出去的生灵便多一个。”

这位悬空寺的高僧，准备用命来争取时间！

心脏狠狠一抽，如同被无形的手大力抓拽，王夏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过了几息，他用微微颤抖的手，缓缓将悬浮空中的珠子抓在手里。

弘海大师轻轻叹息：“施主口中那天下大同、明主共治的世界，令贫僧心向往之。可惜贫僧命数已尽，无法见到。若有来生，愿与施主在那样的世界相遇。”

王夏攥紧拳头。

“施主，快走罢！”

男人突然跪下，对着弘海拜下，额头“砰”的磕在地板上。

悬空寺的大师眼有不忍，复催道：“施主，走罢！”

王夏缓缓站起，看着盘坐不动的高僧。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临别前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咙像是被铁块卡住，怎么也张不开口。双腿也仿佛凝固，怎么也动不起来。

“施主，走罢！”

像是用了所有力气，王夏终于迈出一步。

“施主，走罢！”

男人眼眶发红，咬着牙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施主，走罢！”

仿佛拼尽全力，王夏终于跑了起来。

“施主，走罢！”

王夏加速猛冲。

“施主，走罢...！”

待那年轻人跑远，弘海大师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面上无悲无喜，闭上双目，一丝晶莹自眼角闪过。

三原施主，真希望亲眼看见你所说的那个天下共治，民主和谐的世界。

若能当你的师傅，贫僧又是何等的三生有幸。

可惜。

这便是贫僧的命。

...

王夏一路狂奔，脑海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拼命的跑！似乎只要跑起来，就能逃避任何不愿面对的东西。

直到奔出三四里，他忽然停下，转身望着远处那小山般的金色光罩，恍惚几息，抹了一把眼角泪水，转身再度奔跑。

北田宏通说过，如果要离开，一定要去见他一面。

这关系到自己的性命。

自己的性命，是弘海大师用命换来的，决不能轻易丢掉。

王夏一转方向，向将军府而去。

此时的将军府灯火通明，传令兵不停进出，争分夺秒，紧迫至极。北田宏通面色沉着，飞快下达各种军令。

就在一刻钟前，他脑海忽然响起弘海大师的声音。

关元城将在半个时辰后告破！届时方圆数十里，将无一人生还！

面对这震骇无比的晴天霹雳，大将军当机立断，下令北田军进入最紧急状态，所有城门大开，将城内平民从东西南各大城门赶出，而北田军则在北边城门外集结。

眼下关元城必破，大厦将倾。哪怕是这位戎马一生战功卓著的北田军最高统帅，也无能为力！

此时集结军队，无非是想趁稲坂军没有反应过来，夜袭军营，将之狠狠咬上一口！

困兽之斗！

又一道军令下达，待传令近卫领命而去，北田宏通痛苦的闭上眼。

没想到！关元城还是破了！

这所谓的大势，难道真的碾压而来了？

不甘心！不甘心呐！

“三原大人！”

门口侍卫的声音未落，一黑衣年轻人从大门外直接进来，略行一礼：“将军。”

大将军早有所料，面色冷静的点一下头：“三原，如今便是那事不可为之时，事不宜迟，你马上离开关元城。”

“是。”

北田宏通从案桌下拿出一个密封完好的牛皮信封，略一迟疑：“具体事宜，都在这里。”

王夏将信封接过，揣入怀里。

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大将军沉吟几息，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只喟然一叹：“三原，去吧。”

“将军保重。”

如今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墨迹。王夏再行一礼，转身便走。

出了殿门，王夏不再绕路，直接翻墙而过，向自己的住处赶去。

要他不管直子，绝对做不到。

王夏赶到别院时，一袭黑裙的直子正站在走廊的一根柱子旁，观望着大门外北田军调动而打起的火把。

而别院内的其他人，已混入平民百姓中向城外涌去。

看到直子，王夏松了口气，飞快几步到她身边：“准备一下，马上离开。”

女人一怔。

“再有两刻，关元城将无人生还。”，王夏补道。

千沢直子愣住，小嘴张了张，几秒后才出声：“那...这么多人，怎、怎么办...？”

王夏沉默一息：“会死。”

女人如遭雷击。

“跟着我。”，王夏抓住直子手腕就走，女人恍惚的任由他拉着。

记得那架飞机就存放在别院那间最大的库房里。

如果王夏一个人，完全可以奔袭出城，然后迅速杀穿重围。

但有直子在，这种方法显然不行。如今他已来回狂奔十余里，若是再背着直子冲出城，体力恐怕消耗七七八八。

而再之后的混战，并不一定能保护直子安全。就算成功逃脱，要是再被追击，想必也相当麻烦。

多番考虑之下，唯有乘坐那架人力飞机最为稳妥。

那架飞机制造出来后，就一直保存在库房。王夏去看过两次，本以为没机会用，可没想到会碰上今天这种情况！

穿过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王夏拉着直子来到位于角落的库房。

此时库房大门上有锁，一根手臂粗的铁链将两扇门拉住。

王夏随手一刀将手臂粗的铁链锁斩开，蹬开库房大门，一架一丈高宽二十米的飞机出现在阴影中。

好在这架飞机长度不到十米，能够进出库房大门。

“在这等我。”

年轻男人松开抓着直子的手，跑进去将一两百斤中的飞机抬了出来。

如今他的力量已近千斤，几乎达到了藤原朔的水平，抬一架飞机并不算费力。

把飞机抬到外面，王夏思绪飞转，犹豫着要不要将之搬到别院外的大路上去。

半个足球场的距离很可能不够飞机起飞，但此时外面大路上的士兵平民都在赶路，无疑会造成很大的阻碍。

就在思绪飞转之际，远处响起一个声音：“三原，你要用这个走吗？”

王夏转头，见是手臂裹着夹板的泉田走了过来，他身边则是坐在轮椅上，由高大女侍推着的熊谷太玉。

他们...还没走吗。王夏微怔。

“恩。”

“这玩意儿，真的能飞起来？”，泉田志看着王夏身边的人力飞机，有些不可置信。

王夏并未解释，直接问：“你们不走？”

“我留着陪藤原和熊谷。没想到老子最后会跟他们一块见阎王。”，泉田志骂道：“娘的，老子比酒井那王八蛋还不如，那家伙起码还有个坟头。”

鬼老六杵着拐杖从后面一瘸一拐赶上来：“孙子诶，还有你爷爷呢。要不要爷爷给你刨个坑？”

“你他娘的倒是刨啊！”

“刨出来也不给你，爷爷自己用！”

不理会骂骂咧咧的两人，熊谷太玉面色平静，等女侍推着轮椅来到王夏身前，他把挂在轮椅靠背上的太岳正宗取下，凝望刀身几息，将之递与王夏：“这把太岳正宗，若有机会，替我归还陛下。”

年轻男人略一犹豫，接过太玉司手中的镇国之刀，将其背在身后。

“去吧”，熊谷太玉似乎无话可说，只催促一声。

“三原，拜托你个事。”，鬼老六终于正经一点：“要是在鸡公岭碰到一个叫渡边闫的老不死，你就告诉他，他儿子没了。”

王夏默然点头。

“行了”，鬼老六大力一拍王夏肩膀：“别磨唧，快滚。”

心头复杂难言，王夏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半拉半抱的带着直子坐进机翼下的驾驶舱里。

“走了。”

留下两个字，王夏用力踩动踏板，翼展二十米的大家伙徐徐向前滑动。以他如今的力气，不存在踩不动的情况。但若是太用力，反而会将链条崩断。因此飞机只能缓缓加速。

此时泉田志追上来，一只手推着飞机尾翼奔跑起来，同时大喊：“三原，我送你！”

身为黑卫的泉田志力气何其巨大，飞机陡然加速，只几个呼吸便越来越轻，然后逐渐腾空。

王夏奋力踩着踏板，三翼螺旋桨高速旋转，嗡嗡风声中，推动着飞机徐徐爬升。

“哈哈！这玩意儿真的飞起来了！”

鬼老六惊呼出声：“他/娘的真神了，早知道老子也造一台！”

飞机越来越高，地面声音渐渐不可闻，最后王夏只听到一声不知是谁喊的：“三原，你他/娘的别死了！老子不想在下面看见你！”

年轻男人死死咬着牙关，眼眶泛红，硬是没流一滴泪。他拼命的踩动踏板，飞机很快爬升至千米之上。

一阵横风刮来，王夏迅速变换方向，顺风而飞。

这架人工飞机没有自动配重装置，全靠手动控制，横风飞行时失去平衡的可能性很大。要是因此被掀翻，只有机毁人亡一个结局。

所以王夏只得顺着风往南飞。

而南方，又是哪里。

【壹围城】【卷一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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