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兰蔻，你还好吗？”我有些担心的看着浑身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某变态，自从坐上施恩特家族的马车，他已经保持这个端坐状态很久了。

“状态正常，可以一战。”

“和谁啊？”

兰蔻忧愁的四十五度角望着前方，“当然是那不可知的黑暗。”

“是是是吗，加油。”

“嗯！”

嗯个锤子啊，再不动一下，等会下车会因为肌肉僵硬摔在地上的。

“那个，兰蔻，瑟兰迪尔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盯————

唔！这种眼神！这种莫名其妙的斗志！

“瑟兰迪尔其父，名托亚字施恩特，祖籍西岚帝国西南诺尔郡，麾下将士五千有余，保有良田万顷。”

“……谁管你这个，我说性格方面。”

“此人好武恶文，嫉恶如仇，乐交天下豪杰。且其善饮酒，极可饮数十斤。”

“……嘛，大概就是耿直能喝酒的意思吧。”我自言自语着，心里已经渐渐描绘出一个粗犷的形象出来。

“劳兄。”兰蔻抓住我的手，郑重的说道。

“哈？谁啊？”

“如果那冷酷的命运不允许我见到明天的太阳，啊，我的朋友，请将我埋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在太阳的照射下，向命运，展示我不屈的傲骨。”

“兰蔻，”我拍着他的肩膀感叹道“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会变傻的。”

“傻子和傻子不是挺配的么。”兰蔻嘟着嘴说着。

“……也许吧。”我只能如此安慰着，而兰蔻又变回了刚才的样子，

没有等待太久，车队缓缓的停下，我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跳了下去，长时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实在是有些烦闷。

但是，一下车的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我环顾着四周，也没能找到让我感觉奇怪的根源，直到我抬起头来。

那是，超出我想象的城墙，如断崖一样耸立在我的面前，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我感觉天色如此昏暗，因为在那深黑的墙体下，就算是光也会被吞噬。站在下面，我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这这这是什么啊啊！”

兰蔻揉着僵硬的胳膊，机械的讲解着“黑石城。施恩特家族的代表作品，城墙最高处有四十米，最矮处也有三十米，通体由花岗岩所制”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怎么可能！如果全部都是花岗岩，要想找到这么多的岩石，除非施恩特家族把一座山给挖空了。”

兰蔻一脸佩服的看着我说道“确实这个地方历史上叫做黑石山，好厉害啊劳伦斯，一眼就看出来了。”

“真的是一座山。”我眼神空洞的往上看着，对于兰蔻的夸奖没有半点兴奋。

直接把一座山变为一座要塞，这种想法已经不能用疯狂来形容了，但是，这脱离了实际的东西真的摆在面前，也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兰蔻，你说过要娶瑟兰迪尔的吧。”我面如死灰般看着兰蔻，后者还没有在身体僵硬中回复。

“对啊怎么了？”

我用力的挥舞双手，比划着这城墙问道“你要娶有这么大房产领主的女儿？”

“确实有点大呢。”兰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但还可以接受。”

“可以接受你妹啊！这丫的规模比皇宫都大吧！”

“哎呀，反正也没差了，其实皇宫也是由施恩特家族修建的哦。”

我无语的看着这家伙，发现他的嘴角手掌和小腿在不自然的抖动，“很紧张？”

“才才才才不紧张呢！见家长什么的！才不紧张呢！哼！”

兰蔻手足并用的朝我挥舞着，可怜这个家伙的同时，我也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城墙下面有三条道路，但无论是那边都非常拥挤。但还好施恩特家族早走准备，很快就给我们疏通了一条道路。

再次坐上马车的我注意到周围的人充满敬意的看着我们，并没有因为**队而产生不满。

看起来施恩特家族的名声不错，路过的时候竟然还有人脱帽敬礼。经过长长的人群，我们终于可以看见这城中的景象。

“这是什么啊。”经过刚才城墙对我思想的冲击力，我现在的感叹显得如此无力。

因为，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刷新了我对城镇这个名词的概念。

各种各样的商店与民房交错着修建也就算了，但其中地势的高低错落，让我有种活在两个世界中间的感觉。

明明头上的花店传来的异香已经足够让我沉迷，但脚下不远处的卤肉香味还是成功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而我们的马车就在他们中间慢慢行驶着，如同三层阶梯中间的一层。而像这样的地方还多的是，我甚至还看见有两家店互相交叉着。

兰蔻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自信的给我讲解着“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这里的建筑不能用常理来解释。所以，黑石城又被叫做山城。哦，提醒你一下，如果迷路了，绝对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老老实实去请教本地人。”

山城？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瑟兰迪尔，她很淡定从瀑布上跳了下来。经常生活在这种地方，绝对不会想去找路。

“说起来这里的商业可是非常发达的，你看那边。”兰蔻掀开帘子，让我看着西方这座城市的边缘。

尽管因为地势的关系，我无法确定那黑漆漆的部分是什么，但看它的轮廓，应该也是城墙。

“走那个地方，是通往丹尔帝国的捷径。而那个帝国，盛产精铁矿石和马匹牲畜，只要将这些东西从丹尔帝国运到西岚帝国，就能获取不菲的利润。”

“所以，为了保护本地的市场，就要高额的关税。”对商业有些理解的我自信满满的分析着，但兰蔻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完全相反，从丹尔帝国过来的商人，只需要很少的通关费用，甚至再花上几百金币就可以租借施恩特家族的卫队护送。”

“如果这样的话，西岚帝国不是要亏死了。”

“事实上并不会，丹尔帝国虽然盛产矿石牲畜，但粮食的产量一直很低，所以精明商人直接用钱来换粮食，再回去贩卖，这样又可以赚一波。”

“但是，这中间总会有差额的吧，最终钱还是会流入到这些商人手里，这对两国又有什么好处呢？”

“有啊，起码对西岚帝国有。”兰蔻有些兴奋的说道“粮食年年都有，而矿石只会不断减少。等到丹尔帝国再没有铁矿的时候，就是西岚帝国收服它的时候。”

“这，太荒谬了吧。”我难以相信，竟然想通过买断铁矿石而造成他国军备的不足，“既然是盛产，怎么这么容易就挖没，这想法也太不切实际了。而且，丹尔帝国就没有什么反制措施吗？”

“这可是史书上记载的，并没有不切实际。就像这座城一样，当初修建这座城的计划就是以百年为单位实行的，也不是建成了么。至于你说丹尔帝国有没有什么措施，很遗憾没有，人民可以没有武器，但绝不能没有粮食。”

“那这样下去，必定有一场为了生存的战争，丹尔不会愿意自己被一点点掐死的。”

“这就是这座城所存在的意义。”兰蔻钦佩的看着远处的城墙“从几百年前就开始规划，那个时代的施恩特家族真是可怕。”

“可我记着边境线离这里还有三个郡，这也是在计算之内？”

“那三个郡本就不属于西岚，是战后丹尔为了求和而割让的。”兰蔻再次感叹道“不得不说丹尔帝国也是有能人存在的。丹尔帝国割让的这三个郡，周围的地形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是最适合骑兵作战的，而骑兵，也是丹尔帝国最大的依仗。”

听着兰蔻讲述的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结果就是，帝国放弃了那三个郡，而这里才是真正的国境吗。”

兰蔻侃侃而谈“没错，在平原上分兵防守一个以骑兵作战为主的国家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明明是丹尔示弱求和，西岚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而施恩特家族，依然是西岚帝国在西南的中流砥柱。”

眼看着兰蔻的吐沫星子快冲到我的脸上，我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兰蔻你喜欢历史吗？”

“不喜欢。”兰蔻被我一打断，下意识的说着“要不是因为瑟兰迪尔，谁会在意施恩特家族？”

果然是这样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得到那个男人的认可，这只是基本的基本。”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瑟兰迪尔的父亲吧。不过兰蔻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再怎么顽固的人也会被打动吧。

“兰蔻，瑟兰迪尔的父亲也是魔法师吗？”

“当然了，听说有七级之高，他说我这样的能打十个呢！”

“这绝对会露馅吧！为什么兰蔻你一脸自豪的样子啊！你就不担心那位大人再了解情况后把蒂法尼亚给烧了啊！”

“烧了不是挺好的么，”兰蔻一脸平静的看着我“你不会把她当成同伴了吧？别忘了那个家伙抢夺了瑟兰迪尔的身体。而且，如果她说的是事实的话，就算判多少次死刑都不过分。”

“我，只是”对啊，仅仅几天而已，我竟然已经习惯了蒂法尼亚的存在，甚至有将她当做伙伴的想法。但是，为什么听着兰蔻的话心里有些怪怪的。

“在下并没有想让蒂法尼亚去死什么的，只是”兰蔻微微侧着脸，似乎为避开我的目光般说道“只是抓住瑟兰迪尔，在下已经筋疲力尽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在乎其他人了。”

兰蔻的侧脸如落败的斗士一样难看，从车窗射进来的夕阳光线显的他越来越憔悴，我淡淡的对他说着“如果，瑟兰迪尔是自愿接受蒂法尼亚的，你还会这么想么？”

“自愿，如果是她自愿的话……”兰蔻琐碎的自言自语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几不可闻。

我没有再问，爬出马车跟着车夫交谈，留兰蔻一个人在里面。

“现在要去哪里？”

“山上。”赶车的是一位友善的青年，有些发黑的面庞，笑起来带着一口洁白的牙齿。

“山，不是被挖没了？”

“哪能这么快啊，”青年扬起鞭子指着远处的大块黑影说道“那还有一半呢。”

由于天色已晚，我只能微弱的看出远方山上有些建筑的轮廓。

“那施恩特家族在山上居住？”

“对啊，从山腰开始，上面都是施恩特家族的。等到山脚下面，还会有人来接您的。”

还会有人？

拉车的青年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这些下人不能上山。只有施恩特家族的成员，或者是家族的亲兵才可以上去，唉，说起来今年我又落选了啊。”

看着小哥有些失落的望着那个地方，我便将话题拉开，问着他关于这座城市的风情。听到我这么问，这位小哥一脸兴奋的给我讲起这座城的历史逸事，直到我到达山脚下他才稍显遗憾的跟我告别。

“真是有趣的人呢，兰蔻？”

“啊，是啊。”呼吸了下新鲜空气，兰蔻的脸色终于也是变得好了一点。

休息一会，再经历一场颠簸之后，终于是抵达了施恩特家族的所在，稍微有些困意的我也没去在意周围的环境，摸到床边就倒下睡了。

第二天，还在睡梦之中的我被兰蔻叫醒。

“劳伦斯！”

“怎么了？”

“那位大人要见我们。”

那位大人，瑟兰迪尔的父亲吗，说起来还不清楚他的名字。

“两位客人，还没有准备好么。”门外面传来侍者的声音。

慌乱之间穿好衣服的我，这才意识到现在才是清晨，这让一直以来晚起的我有些烦闷。

“两位客人，请务必跟紧我。”

施恩特城里虽不像黑石城里地形那么复杂，但道路也相当繁琐。只能说施恩特家族因地制宜，并没有强硬的将这里变为单一的贵族领地，而是结合着地势，将这里变为一处园林一般的存在。

但渐渐地，周围的植被开始减少，甚至露出了光秃的地皮。再往前走，只剩下石头。

侍者指着一个方向说“请两位过去吧。”

我们按照那个方向走过去，转角之后，竟然发现一大片石雕，形状千姿百态，但风格却是大同小异。

“啊，听说那个男人还喜欢雕刻呢。”久久未说话的兰蔻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总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瑟兰迪尔的父亲到底叫什么名字？”

“哦，不加任何称号的话，是恩佐斯·施恩特。”

“就这么直接称呼长辈的名字，真是没礼貌呢。”一个利落的男低音从我们头上传来，那个男人竟然站在一整块三米高石头上，因为面向光的关系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还没等我们有所反应，他竟然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那一瞬间我竟然跟初见瑟兰迪尔的时候重合了。

“兰蔻，施恩特家族的人都喜欢从高的地方跳下来吗？”看着他的身影我默默的吐槽着。

砰——————

没有任何缓冲物，恩佐斯·施恩特就这么跳了下来，溅起的尘土呛到了我们的肺里，让我们剧烈的咳嗽起来。

等到尘土散去，我才看清恩佐斯·施恩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出乎我意料的，那个已经在我内心里留有粗犷的形象的伯爵并不存在。相反，他长的很清秀，宽厚的额头再加上分往两侧的金色卷发，竟然带着一丝丝艺术的气息。但高挺的鼻梁加上一个宽下巴，却使他看起来有些粗犷。如果不是嘴边那一圈胡茬，看着还会再年轻一些。

“兰蔻，好久不见，你的父亲还在经商吗？”他用力的甩着发麻的腿，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着。

“咳，多谢大人的关心，家父仍然在坚持着。”

“真是奇怪的人呢，放着贵族身份不做，竟然喜欢去经商。嘛，也不是不能理解，跟我的二女儿也差不多就是了。”

恩佐斯伯爵将视线转向我这边，说道“你是劳伦斯·肯威，你的事迹我也听说了，帮助威尔解决了拖雷的那群人。现在又陪在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身边，肯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吧。”

“并没有，相反，还给我们很多帮助呢。”

“我的女儿我最清楚了，无论是魔法，武力还是文采，瑟兰迪尔都没有天分呢。”说着恩佐斯伯爵就笑了起来。

注意到周围空无一人，兰蔻问着他“伯爵阁下，瑟兰迪尔小姐呢？”

“跟她的母亲和姐妹们在一起。”恩佐斯伯爵随意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现在，先让男人们好好谈谈。告诉我瑟兰迪尔这几天的经历吧，虽然已经从手下那里知道了，但我想让当事人来说更好一些。”

可能是已经听过一遍的原因，恩佐斯伯爵听着兰蔻讲述的时候，一点表情也没有，直到讲完的时候，他才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真是珍贵的体验，看来我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小女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索拉卡大盗事件你们也听说过，之后我迫于族人的压力不得不将瑟兰迪尔送往魔法学院，但我只是想让她去好好反思一下，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也不想让她去怨恨自己。”

兰蔻看着这个挠着自己头发苦笑的中年男人，有些激动的说道“伯爵阁下，我保证瑟兰迪尔她没有怨恨过您。”

“是吗。”恩佐斯伯爵平静的说着，只是整理着刚才揉乱的发型。

“我想，瑟兰迪尔她在魔法学院的日子，一定比这里过的开心。”

“所以我觉得的内疚啊。”恩佐斯伯爵看着兰蔻别扭的说道“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让她离开自己的两亲和兄弟姐妹，反而让她更加愉快。那么这个家对她来说，是不是有些讨厌呢。”

“额，这。”

“嘛，无所谓了，既然她过得很好，我也不去强求什么了？”恩佐斯伯爵开心的笑着“兰蔻，能做到的事情，就去做吧，我不管了，这也算是对你一直照顾小女的感谢吧。”

“什么都可以吗！”

“啊，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件事。”恩佐斯伯爵指着我说道“这可是见证人哦。”

“真是，太感谢您了。”

恩佐斯伯爵微微一笑，“瑟兰迪尔在后花园，离开这个地方会有人带你们去的。”

“嗯，请允许我们告辞。劳伦斯，我们走。”兰蔻的嘴角已经掩盖不住自己的笑意，看来他忍不住想立刻告诉瑟兰迪尔。

“啊啊，告辞。”被兴奋的兰蔻拖走的我也只能粗略的向恩佐斯伯爵告辞，但遗憾的是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听见恩佐斯伯爵的声音。

“只是我不管啊，兰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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