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少女的计划

森林间忽然一阵骚动，不知有多少潜伏在暗夜里的猛兽被这轰鸣如雷动一般的声响吓到，惊慌地四处逃窜，草叶沙沙，压住了众人的呼吸与心跳。

佩姬望着面色平淡的艾兰多尔，目光有些呆滞。

后者的身前，那头狼兽的尸体静静地倒在地上——实际上，从外表来看的话，说这具尸体是狼兽恐怕还有待商榷，因为，刚刚骑士举盾看似轻巧的一拍，却是将狼兽的整个身躯都拍成了肉酱，就连坚硬的头颅都被拍到了身体里，和破破烂烂的皮肉混在一起，乍看上去，倒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生物。

若不是亲眼所见，佩姬绝对难以相信，居然有人单凭肉身的力量便能将一头凶猛的狼兽拍成肉酱，这种蛮横而不讲道理的力量，本应来自奔腾的洪水或坠落的山峰，此刻却出现在了这名面无表情的骑士身上。

而后者对于自己的战果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随手收回盾牌，背在身后。

银色的盾牌表面反射着夜的光辉，没有留下一丝血迹。

芙维尼娅皱了皱眉，看着那头狼兽面目全非的尸体，有些嫌弃：“恶心。”

她催动圣焰符文，随手甩出几团金红色的圣焰，将来袭狼兽的尸体统统焚烧，化为灰烬。

随之而来的夜风也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吹去，使得鼻边萦绕的刺鼻腥味不再那么浓重。

闯入狼母之森的外来人与狼母之森骄傲的统治者之间的第一场碰撞就此落下帷幕，外来人取得了暂时的胜利。

佩姬在一会的怔神之后，反应过来，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不愧是维克萨斯城最强大的冒险者，两位的实力果然非同凡响。”

“物超所值，不是吗？”

芙维尼娅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佩姬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她自然会感到高兴。

芙维尼娅和艾兰多尔的实力越强，这趟旅程就会越顺利。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佩姬的家臣们亦露出喜悦激动的表情，显然御主与骑士的实力已经折服了他们的内心，使他们原先的怀疑都不复存在，同时也看到了通往胜利的希望。

但芙维尼娅却给他们浇了盆冷水：“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少女摇头道：“这只是一次试探而已。”

“狼母之森的狼兽，成千上万，哪怕光用数量，都能把我们堆死。”

“更不要说，那头狼王还没有出手呢。”

狼王。

提到这个词语，佩姬与她的家臣面色都微微一变。

“芙维尼娅小姐，”佩姬忍不住道：“您之前不是说，艾兰多尔先生，足以战胜那头狼王吗？”

“确实如此，但是，”芙维尼娅挑了挑眉：“艾兰能挡得住狼王，我们能挡得住剩余的狼兽吗？”

“额。”

佩姬一时无言，不知道怎么反驳。

千百年来，人们对狼母之森闻之色变的最根本原因，从来都不是强大神秘的狼王，而是被它所统治的那成千上万头狼兽。

以他们区区不到十个人，便想挡住那么多狼兽，实在是痴心妄想。

“照您这么说，想要战胜狼母之森的狼群，可能性很低，是吗？”

名为特里的家臣忍不住问芙维尼娅。

少女翻了个白眼：“不是很低，是没有。”

“那……”

“你想岔了，大叔。”芙维尼娅打断了特里要问出口的话，淡淡地说道：“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战胜狼母之森的狼群，而是要走出狼母之森。”

“以此为前提，我们可以制定出一个不需要和狼群正面战斗也能离开狼母之森的计划。”

佩姬闻言，眼眸略微闪烁：“比如？”

“比如——”芙维尼娅将目光移向自己的骑士，红宝石眼眸清澈地倒映出后者平淡的表情：“在艾兰把那头狼王打得落花流水——甚至直接斩杀那头狼王，引起狼群混乱的时候，趁乱逃离，这个计划怎么样？”

“啊！？”

话音落下，佩姬忍不住喊出声来。

她身后的家臣们亦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计划。

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的话，这个计划确实是可行的。

但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个计划有两个条件必不可少：一是骑士的实力确实强到可以把那头狼王压在下风甚至斩杀，唯有如此才能使狼群失去首领陷入混乱，甚至为了争夺新的狼王之位而无暇顾及外来人的行踪；二则是……为了实行这个计划，他们必须留下艾兰多尔独自对付狼王——还有可能要独自对付因失去了狼王而发怒狂暴的狼群。

第一个条件且不讨论，第二个条件……真的没问题吗？

御主与骑士，本应该是相互扶持同生共死的关系，甚至科弗亚还有“御主抛弃骑士是无能，骑士抛弃御主是无德”的谚语，而现在，芙维尼娅却主动提出了把骑士独自留下来断后的计划，难道她不怕自己的言语行为在自己骑士的心中留下印痕，让他产生芥蒂吗？

“怎么了，你们都不说话了？”芙维尼娅扭头，有些疑惑地问道：“难道你们觉得这个计划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佩姬看着芙维尼娅理直气壮的表情，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艾兰多尔先生没有意见吗？”

说实话，少女在听到这个计划的第一瞬间，也有过那么一丝心动。

但毕竟涉及到一名强大的骑士，又何况是与她没什么关系的外人，她尚没有自私到要别人用命帮她开辟道路的程度。

这句话说出口，其实已经隐约带了几分拒绝的意思。

特里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倒是很想采用这个计划，就算艾兰多尔不肯，身为波尔蒂家族家臣的他也早有为荣耀赴死的准备，可惜，他的实力不够强大，根本无法与那头强大的狼王抗衡。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芙维尼娅居然歪了歪头，疑惑道：“意见？他为什么要有意见？”

“额？”佩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我说，艾兰不会有意见的。”

芙维尼娅大咧咧地替自己的骑士做了决定：“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哪里有意见呢？”

“对吧，艾兰？”

最后才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骑士。

“您的命令，小姐。”

艾兰多尔淡淡道。

“诺，就是这样。”

芙维尼娅抱胸，点了点头：“等那头狼王出现的时候，我们就用这个计划吧，艾兰拖住狼王和狼群，我们趁乱逃跑，然后在狼母之森外和艾兰汇合。”

汇合？真的能汇合吗？

就算艾兰多尔的实力很强，强到可以斩杀狼王，可他要面对的，却是更加恐怖的狼兽之潮，成千上万的狼兽，都足以攻下一座城池了，凭借肉身之躯与其对抗，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除了粉身碎骨，没有其他可能。

可是。

这个决定是芙维尼娅和艾兰多尔都同意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御主与骑士之间的事情，自己身为一个外人，哪怕是雇主，似乎都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想到这里，佩姬笑得有些勉强，也有些愧疚。

芙维尼娅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扭头望着自己的骑士，有些好奇：“你在看什么，艾兰？”

后者从斩杀来袭的狼兽之后，便一直盯着森林的深处看，好像要从幽深的夜色中看出些什么来。

“没什么，小姐。”

骑士摇了摇头：“看到了一些有趣的景象罢了。”

“有趣，多有趣？”

“……”

骑士没有理会自己的御主，也没有再说话。

只有他知道，这一次狼兽的袭击，并非试探。

那头狼王，强大而骄傲，怎么可能用试探这样的把戏。

若它要战，绝对是以凛然霸道的姿态堂皇出现，正面将它的敌人击垮击溃。

如今，它却没有出现，只来了两三只小鱼小虾。

至于原因，只有一个。

低下头，骑士的目光变得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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