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龙帝的怒吼

奥瑞克索尔。

这个名字轻飘飘地从艾兰多尔口中说出，却仿佛带着千万钧沉重的重量，一下子压在红龙的身上，压得他脚步微微一顿，挣脱龙眼符文的动作也不禁停了下来。

红龙祭司瞳孔猛地睁大，脸色煞白，似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名为奥瑞克索尔的红龙缓缓抬起头，那双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瞳正对着骑士平淡的目光。

他从眼前这名渺小人类的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好像有某些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但却不是那么清晰。红龙犹疑着，鼻孔中喷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蒸汽，带着灼热滚烫的温度，缓缓弥散在空气中。

该如何把骑士与自己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人类重合在一起呢？

自己沉睡了多久？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

无数问题在红龙混沌的脑海里闪过，他还只是刚苏醒，且因为某些原因变得浑浑噩噩，记忆有些错乱，故一时间居然停在了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言语。

艾兰多尔见此，不禁摇了摇头：“你果然忘了许多事情。”

“连宿世的仇恨都可以忘记吗。”

说罢，他扭头望向奥瑞克索尔身旁沉默不语看不出神情的红龙祭司，目光微眯，落在龙首面具眉心的龙眼符文上。

后者只觉一股寒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下一刻便听到骑士语气平淡道：

“千年前，屠龙起义荣耀野战役，赤龙帝奥瑞克索尔率领数十条红龙与起义军正面交战，最终不敌身亡，其尸首被赤龙帝之子夺回，据传葬于艾欧王城龙墓之中。”

“后来，艾欧王城被起义军攻破，艾欧王朝除去臣服者外，余孽皆逃往四海之外，甘为末裔，不可一世的巨龙王朝就此覆灭。”

“战后起义军搜寻龙墓，却发现其中最重要的龙帝冢已被掘开，历代龙帝骨骸完好，唯有屠龙战役中身亡的数位龙帝骨骸消失无踪，其中就包括了赤龙帝奥瑞克索尔。”

“千百年来，人们一直都很好奇，这几具消失的龙帝骨骸到底去了哪里，是被末裔龙族一同带往了四海之外，亦或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捷足先登……没想到，如今却出现在了你们手中。”

艾兰多尔说着，往奥瑞克索尔空洞幽邃的眼眸望了一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所谓的龙眼符文，便是挖出了龙帝尸骸的眼眸，以符文炼金术重新炼制成的吧。”

“龙族虽无法使用符文，但其本身就拥有堪比原始符文的强大力量，将龙骸残存的力量通过龙眼符文释放出来，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你们倒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可惜，终究只是取巧，没有真正符文的神奇之处。”

他摇头，言语如此，语气中却分明没有半点惋惜之意，反倒让红龙祭司听出了冰山般的冷酷与淡漠。

顿时，原本就惨白无比的脸庞变得连一丝血色都无，手脚更是冰冷无比，整个人如同沉入了冰海的最深处，思绪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他怎么都没有料到，艾兰多尔居然一眼就看穿了红龙骨骸的真正身份，更是追溯千年，轻描淡写地道出了被无数人共同掩埋的历史隐秘。看着他清澈却又幽深的眼眸，红龙祭司甚至怀疑，他不仅知道屠龙起义的一切秘辛，就连教会的来头与详细，在他眼中都不是什么秘密！

怎么可能！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除非他亲自经历过那个动荡的年代，亲眼看过屠龙起义从开始到结束，又看到了混乱年代的兴起与平息，在时间长河里逡巡过悠久的光阴……可这怎么可能？足足一千三百年漫长的时光，哪怕是掌握着原始符文的“英雄”，都无法活那么久，除非……

红龙祭司恍惚间抓住了什么关键的地方，瞳孔顿时收缩：

“龙！！！”

他失声叫道：“你也是龙！？”

没错，唯有这个答案可以解释一切，比如艾兰多尔强大的肉身力量，还有他漫长的寿命，随口说出的这些秘辛……没有其他可能了，艾兰多尔一定是龙，也必须是龙！

唯一的问题是，为何他要伪装成人类，混迹在人类的国度里。

难道，教会这些年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古圣龙族的注意？

可古圣龙族隐居霍加斯高峰不问世事已有千年之久，根据屠龙起义后的《龙与诸族公约》，就算他们真的发现了什么异常，也应当交给世界树学院和大陆诸国来处理才对。

又或是因为……

红龙祭司心中念头闪烁，一会的功夫就联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艾兰多尔听到他猜测自己的身份是龙族的时候，神情动了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微微摇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缓缓抬起手，掌心对着红龙祭司眉心的龙眼符文：

“赤龙帝曾镇压起义，是大陆诸族的大敌。”

“但他已死，死后却不应承担这样的罪孽。”

说着，骑士白皙瘦弱的五指微微弯曲，顿时，红龙祭司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自己的眉心传来，下一刻便是剧烈的痛楚，钻心刺骨，令他不禁抱住头颅，惨叫出声：

“啊啊啊！！！”

伴随着他的惨叫声，龙眼符文缓缓从龙首面具上剥离，带着一丝丝猩红的血迹飞向艾兰多尔的掌心，龙首面具的眉心也多出了一个空洞的洞口，幽邃阴森，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眼睛一般。

龙眼符文飞到骑士手中，直到此时骑士才得以看见它真正的面容：一颗赤红色的眼珠，如红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外围以猩红的血液铭刻了几个邪异的文字，内里则是赤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仿若永远不会熄灭。

这几个邪异文字很是古老，模样也很特殊，艾兰多尔认得，这是数千年前巨龙族艾欧王朝的文字，如今被霍加斯高峰的古圣龙族改良了一番，融入了大陆现有的文字体系内，其余的大多已经弃置不用了，唯有王朝的余孽还在坚持使用这种文字。

这几个文字的大概意思是：

“红龙之瞳，怒炎之魂。”

大陆俗称的红龙，在龙族中正式的名字为怒炎之龙，为龙族七王族之一。

这枚龙眼符文，便是以昔日的赤龙帝奥瑞克索尔之瞳所炼制。

一代龙帝，居然也会沦落到如此下场吗？

艾兰多尔看着手中龙眼符文沉默了一会，红龙祭司捂着眉心伤口痛苦不已，却不敢多言，而被唤醒的赤龙帝骨骸却依旧在迷茫之中。几分钟后，骑士才轻叹一声，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将龙眼符文朝奥瑞克索尔扔去。

龙眼符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后一份为二，化为了两道赤色的流光飞来。奥瑞克索尔虽脑海浑蒙一片混沌，却依然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当察觉到一股与自己亲密无比的力量正朝自己飞来时，他下意识抬起头，空洞幽邃的眼眶恰好容纳了两道飞来的流光。

下一刻龙眼回归眼眶，磅礴的力量霎时间自赤龙帝的骨骸内生起，一瞬间朝着四方扩散开来，轰然一声，震撼了整片狼母之森。但见赤色烈焰自天上地下冒出，取代了原本的血色烈焰四处肆虐，滚烫灼热的烟气弥漫着覆盖了四周数千米的区域，远远望去，好像火山喷发，烟柱蒸腾万里，笼罩了整个人间，景象蔚为壮观。

而在烟雾之后，一双古老沧桑的眼眸缓缓睁开，骤然亮起了刺目的火光，宛如荧惑浩浩夜空的妖异彗星划过一般，最极致最耀眼的赤色光芒一瞬间传递到了数万万里外，放出了亿万万杀气凛然的烈焰，叫人不敢直视，恐怕被火光所摄，焚为灰烬。

与此同来的，还有一声跨越千古、浩瀚蛮荒的呼唤——

……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

佩姬于高空之上挥舞龙枪，一枪抽爆了狼王的眼球，顿时污血飞溅，天上下了一场猩红的血雨，诡异恐怖。

狼王的头骨如此坚硬，甚至可以说比岩石都坚硬得多，如今却在佩姬一枪之下凹陷下去，剧烈的痛楚由头部蔓延到身体各处，令他吃痛狂吼，身体更是失去平衡，从高空坠落到了地面，轰然一声，溅起了无数的烟尘。

佩姬也落到了地面，除了身体稍微踉跄了一下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异常，但芙维尼娅以及她的家臣们还是紧张地靠了过来，将少女围在中间，警惕四周的动静。

“佩姬，”芙维尼娅一边注视着烟尘内狼王庞大的阴影，一边低声询问道：“没事吧？”

少女伸出手，捋了捋额边的黑发，轻笑一声：“大概没事吧。”

大概？

芙维尼娅疑惑地回头一望，却见佩姬手中的黑色龙枪上，暗红色符文熠熠生辉，滚烫的火光笼罩着整把长枪，看上去就像刚刚从火炉中淬炼出来一般。佩姬的手握着枪，宛如握着一块烧红的铁，虽然外表没有什么大碍，但芙维尼娅分明看到她白皙的皮肤表面青筋一跳一跳，额头上也出了一身的汗，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托举手中长枪。

佩姬看到她疑惑的目光，苦笑着解释道：“很重。”

重？

芙维尼娅皱起眉头，不太明白，却不知道佩姬此刻也是有苦难言。

之前在空中时还未觉得，但一落到地面，手中龙枪便一下子增添了数万倍的重量，好似山岳一般有着千万钧那么沉重，让她即便只是握在手中，都用尽了全身力气。若非如此，早在刚刚她便趁胜追击，不给狼王一点喘息的余地了。

希望这不是什么坏事吧。

佩姬看着枪身上那个暗红色的符文，心中苦笑。

忽然，遥远的森林彼方，蓦地传来一声震撼天地的咆哮，如惊雷阵阵，又好似凶兽狂怒，令人不禁胆寒发抖，不敢直面其滔天凶威：

“Keiniingahhestag（龙语：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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