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唐突的攻城

入夜的波尔蒂领一片黑暗，夜空没有星光，就连刚摆脱无光之黯的银月也藏在了厚重的云层里面，不肯轻易挥洒自己的光芒。

一行人在黑夜里前行，步伐很急，速度很快，像是黑暗的魅影，一掠而过。

“呼、呼呼！”

少年克洛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心肺疼得厉害。

从下午开始，他们就一直保持这样的速度前进，几乎没有停歇过。克洛虽然也是士兵，但论年纪只是个少年，体格远远比不上经过严格训练的特里等人，在这样的高强度赶路下，能勉强跟上队伍，不被甩在后面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也快到极限了。

麻木的奔跑中，少年觉得自己的手脚越来越沉重，宛如灌了铅一般，每一次抬腿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草木的阴影层层叠叠，被夜风吹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好像一只又一只的猛兽，正用低沉的语气嘲笑着他。

有好几次，克洛因为看不到夜色里的景象，被脚边的石头猛地绊了个踉跄，差点跌倒。但他都顽强地撑了过来，只是因为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意志在支持他，让他继续坚持，不要轻易放弃。

可是，仅仅靠意志，又能支撑多久呢？

少年僵硬地迈出脚步，忽然触碰到了某个坚硬的阴影。

他来不及收回脚，直接踢了上去，下一刻，疼痛的感觉从脚尖处传来，一声低沉的惨叫后，克洛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下。

“噗通！”

他摔倒在夜色中，凹凸不平的地面传来冰冷的感觉，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手掌和脸颊，划出一道道细微的血痕。

“唔……”

无力地趴在地上，少年咬紧了牙关。

他努力想再站起来，但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也不被他自主。

就连脑海内都偶尔掠过“就这么停下来休息一下吧”的念头。

前方，因为克洛的缘故，佩姬等人前进的步伐也停下来，特里走到少年身边，捏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谢谢，特里大叔。”

少年有气无力道：“不用管我的，继续前进吧，我还可以……”

“就到这里吧，克洛。”

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人是佩姬，她一脸认真地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也帮了我们很多忙，等这次叛乱结束，我会代表波尔蒂家族好好感谢你的。”

“但是，现在，停下来吧。”

“休息一下，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我……”克洛嘴唇张合了几下，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自己确实不应该继续坚持了。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只会给佩姬添麻烦而已。

自己的决心，就到此为止吧。

他缓缓抬起头，直视佩姬，不知道为什么，轻轻地笑了：“好的。”

“……”佩姬沉默，随后吩咐特里：“特里叔叔，你带着克洛去安全的地方吧，等会跟上来，没问题吧？”

“当然。”

特里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于是，佩姬不再多说，转过身：“走吧。”

特里也拍了拍克洛的肩膀：“小子，别灰心了，你做的很好，比很多人都好。”

“应该骄傲才是。”

安慰的话语，并不是那么有说服力，所以克洛只是勉强笑了笑：“恩。”

他跟在特里身后，打算就这样和自己原先的决心告别，接下来唯一能做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有在心底为佩姬等人加油了。但不知是天意还是偶然，少年转身的时候忽然心有所感，微微扭过头去，望着夜色里某一处深沉的景象。

于那深邃的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顿时，瞳孔急剧收缩。

眼睛的主人藏身在黑夜深处，利用这天然的保护牢牢掩藏起自己的身躯。然而他没有想到克洛只是偶然一瞥就发现了他，稍微愣了一下，确定克洛是在看着自己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更深更密的黑暗奔去。

不能让他跑了！

少年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下一刻他一步迈出：“那里！”

“有人！”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惊雷劈落，很是突兀。

所有人都怔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佩姬，她在听到克洛的话后立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结果看到黑夜里有一个影子正在仓皇逃窜，于是眼神一凝，迸发出凌厉的杀机——在如此接近战场的地方，鬼鬼祟祟地观察他们的人，除了让代尔派出来的斥候以外，没有其他可能！

少女不再犹豫，往前迈出一步，取下背后的龙枪，单手举起，全身力量灌注其中，下一刻用力掷出：

“喝啊！”

一声清喝，漆黑的龙枪在夜里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飞出，一瞬间掠入黑夜里。下一刻，只听到一声低沉的“噗嗤”声，随后便是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倒了下来。

对方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少女微微吐出一口气。

夜色很快又安静下来，特里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个家臣朝那个人逃跑的方向走去，他们拿出武器盾牌警戒，一步一步地靠近声音消失的地方，站在不远处仔细地观察了好几遍后，才回头打了个手势，表示没有异常。

“过去看看。”

佩姬淡淡道。

她率先走过去，特里等人紧随其后，克洛呆在原地，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特里回身拍了他一肩膀：“愣着干什么，先过来再说！”

“啊？哦！”

少年忙不迭点头跟上。

芙维尼娅和艾兰多尔依旧是落在最后的人，也是最没有压力的人，因为他们的身份很特殊。

白发的少女回想起刚刚那一幕，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骑士：“喂，艾兰，其实你早就发现那个人了吧？”

“……”

“为什么不说出来？”

“……”

“你在隐瞒什么？”

“……没有，小姐。”

“是吗？”

芙维尼娅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多问，哼了一声后，朝佩姬等人的方向走去。

来到刚刚声音消失的地方，只见地面上躺着一具尸体，三米多长的粗壮龙枪穿透了尸体的胸口，破开了一个狰狞的洞口。佩姬走上前，面无表情地拔出龙枪，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顺着枪尖以及两颗枪刃流下，融入了夜色里，但更多的却好像被龙枪吸收，消失无踪。

克洛距离尸体很近，他能看到，尸体胸口的那个洞口，没有心脏，也没有其他的器官，空空如也。

是被龙枪强大的力量直接搅碎了吗？

少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面色有些发青：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死得这么凄惨死状这么诡异的，却还是头一次见。

佩姬也看着尸体，眉头紧皱，好几秒后，摇了摇头：“忘了留活口询问情报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悄悄攥紧了手掌。

她真的想不到留活口吗？

当然不是，实际上，刚刚那一击看似强力，但佩姬已经保留了许多力气了，可以保证只是将对方重伤，而不会直接将他击杀，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心脏都搅碎得一干二净——少女对自己力量的控制很有信心，绝不可能出现失控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个人的死，还有他心脏的消失，和佩姬并没有关系。

他的死状，让少女想起了狼母之森那些死去的拜龙教徒，那些人死后，也出现了心脏消失的情况。

让代尔果然和拜龙教有所勾结，而且关系匪浅。不然的话，绝不可能驱使这些教徒为他送死！

……

“轰！！！”

少女默然之时，远方的夜穹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音，随即火光冲天，点亮了夜色，喊杀声伴随着夜风飘过来，隐隐约约传入众人耳中。

“是莫雷格城的方向！”

特里一下子变了脸色：“让代尔的军队正在进攻莫雷格城！？”

以区区三千士兵就敢攻城？还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他到底在想什么！？

……

特里想不明白的问题，阿尔贝尔同样想不明白。

叛军攻城的时候，他正待在艾拿家主的房间里，照料昏迷的后者。

然后，便有侍卫匆忙前来汇报：“阿尔贝尔大人！让代尔的叛军忽然开始进攻城池了，攻势很凶猛！请大人前往指挥战斗！”

“攻城？这个时候？”

阿尔贝尔皱眉，但没有怀疑，因为喊杀声已经传到了府邸内。

“我马上到，还有，你去集结家族的护卫，和我一起出发守城。”

阿尔贝尔做出了之前没有做过的新决定，因为他有预感，让代尔的这次进攻，绝非无谋莽撞的赌博。

来势汹汹，前路未卜啊。

侍奉了波尔蒂家族数十年的老者心中轻叹：只希望，小姐能想出什么办法，挽救家族于水火之中。

……

“死了？”

整个叛军驻地，空空荡荡。

让代尔坐在大营内，饶有兴致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喊杀声。

“杀吧，死吧，愚昧的家伙。”

“死得越多，我这个继承人的身份才越高贵啊。”

“最好是，全部死光。”

“包括你在内，佩姬。”

男子笑得阴沉笑得自负：“黑龙血的骄傲，波尔蒂家的骑士？”

“一个笑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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