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英雄的证明

一艘船在广阔的银流河上乘风破浪，借着遥远地平线吹来的阵阵狂风，一路前行。

河流两岸的景色变化，由原先茂密的森林转向低矮的丘陵，再到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此时是春季，刚刚播种下去的农作物在田地里旺盛地生长，当风吹过时，便激起一片片嫩绿色的波浪，看上去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田地之间错落分布着一条条小道，主人家的屋舍便分布在这些错落的田地之间，金色的茅草搭成了屋顶，偶尔能看到几缕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飘向澄澈的苍穹。再望过去，还能看到牧人赶着群羊在平原上追逐草地，大片大片绸缎似的绿色中铺着白色，宛如雪的色彩，对比鲜明。

坐在房间里，透过窗户望着眼前的一幕，克蓝希朵自然而然地沉迷在了其中，她睁着大眼睛，贪婪地将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色纳入眼中。对于十六年来第一次走出星陨森的白精灵少女来说，所见的每一滴水、每一片云、每一座房子，都有着区别于星陨森的神秘感和新鲜感。哪怕她见到的并非是全部，但也会自然而然地去遐想更加遥远地方的景象。

“这就是森林外面的世界……”

少女喃喃低语。

不止是高大的古树、不止是清澈的湖泊、不止是人类文明与森林眷属的冲突与矛盾……更加精彩，也更让人畏惧。

克蓝希朵想起塔西克罗对自己说过的话，想起他告诉自己，要在外面的世界找到成为英雄的道路，由此，才可以改变星陨森的未来。

“成为英雄的道路。”

她低声重复着这一句话，然后缓缓站起来，取下挂在墙壁上的纯白色长弓，紧紧地握在手里，静静地感受了一下弓身的温度后，忽然伸出手，两根白净的手指扣在弓弦上，拉开，一直拉到接近满月。

耳畔似乎传来了潮汐拍打的声音，不过少女知道，那并非是真正的潮汐，而是星光的潮汐。

挽星之弓奥索米纳斯，开弓之时伴随星辰的伟力，浩瀚澎湃，连绵不绝，而其上铭刻的星陨落的符文，更是能召唤天外的流星雨，对范围内的敌人进行毁灭性的打击。历代湖之守护者，都凭借它的强大力量，无敌于星陨森，即便放到整个大陆，也没有几个人能与之抗衡。

将弓对准窗外浩瀚无垠的苍穹，克蓝希朵微微眯起眼，想象自己是以前那些自信而强大的湖之守护者们，想象他们挽着奥索米纳斯时的模样，想象足以贯穿苍穹的一箭从自己的手中射出……

她希望借助英雄的记忆帮助自己找到掌握奥索米纳斯的方法，但显然是失败了，因为，过去的那些湖之守护者们的传说，仅仅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在她的脑海中刻下多么鲜明的印记。她对那些前辈们模糊的记忆，只有银月祭那一晚，由黑暗到光明的道路上，他们用欣慰而鼓励的语气对自己说：

“走下去。”

恩斯特老师是这样，初代湖之守护者也是这样。

他们对自己的期待，用简单的“英雄”两个字，或许不足以概括吧。

少女眼中浮现出些许的思索，正在这时，闭着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令人牙酸的一声“吱嘎”声后，有着黑色长发的少女骑士走进房内，看到克蓝希朵挽弓对着窗外的模样，顿时一愣：“额，克蓝希朵……你在干嘛？”

“……”

克蓝希朵沉默了一会，半晌后，一抹羞红的色彩浮上了脸颊。她默默地把弓收回到背后，低下头，不敢直视佩姬的目光：“没、没什么。”

看着她害羞的模样，佩姬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笑，没有过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道出了自己的来意：“船快靠岸了，芙维尼娅让我来告诉你，可以准备下船了。”

“诶？”克蓝希朵睁大了眼：“我们到了吗，星拉达尔？”

“恩。”佩姬点了点头：“已经到星拉达尔境内了，但想抵达星极城，还得继续前进几天。”

流入星拉达尔之后，银流河一路向北汇入晶海，而星极城所在的穆巴拉高崖却位于星拉达尔联邦国的东南部，所以这个时候他们不能继续沿着银流河乘船前行了，必须在途中下船，转道陆路。

“大概再过十几分钟，船便会停靠在星拉达尔的卡拉瓦城，我们要在卡拉瓦城的港口下船，然后雇几辆马车，一路向星拉达尔的东南地区前进，沿途会经过几座小城市，不过我们并不会在这些城市停留太久，因为现在银戒学院的情况很复杂，我们必须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星极城，而且还要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拜龙教。”

知道克蓝希朵对他们的行程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佩姬特地很详细地给她解释了一遍。白精灵少女听得懵懵懂懂，但也没有出声询问什么，而是选择了相信大小姐等人的判断。

解释完行程之后，佩姬轻轻抓住克蓝希朵的手，拉着她往房间外走去：“总之，船已经快靠岸了，你也不要整天闷在房间里，和我一起到甲板看看吧，芙维尼娅也在等你。”

克蓝希朵犹豫了一下，但并没有挣脱，而是任由佩姬拉着自己往外走，两人经过船舱，踩着看起来马上就会烂掉的薄木阶梯，来到甲板上，恰好看到塔西克罗正在和芙维尼娅谈论什么，骑士艾兰多尔则靠在船的栏杆上，表情平淡地注视着银流河的激流。

见到佩姬和克蓝希朵来到甲板，大小姐连忙挥手招呼道：“喂、佩姬，克蓝希朵，这边！”

佩姬拉着克蓝希朵走过去，笑着问道：“芙维尼娅，还有塔西克罗阁下，你们在聊什么？”

“聊星拉达尔的事情。”

贤者代替大小姐回答道：“星拉达尔的人文，政治，历史，还有一些……传说。”

“传说？”佩姬颇感兴趣地问道：“比如？”

“比如——”

贤者顿了顿，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佩姬身旁的白精灵少女：“你也很想听吗？”

后者正侧着耳朵认真倾听，看见贤者投来目光，脸一下子就变红了，支支吾吾：“我、那个，我不是……”

“没关系，你对外面的事情感兴趣，这很好，对你以后也很有帮助。”塔西克罗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对克蓝希朵说道：“不要觉得古代的英雄们就只有强大的力量。在那个时候，每个英雄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看待世界的观点以及对自身所坚持道路的坚定信念，正是因为有这二者的协助，他们才能如此完美地驾驭自己的力量，从而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那么，看待世界的观点以及自身坚持的信念该从哪里得到呢，如你所见，来自于他们的见闻与知识。”

“游历大陆，见识不同种族之间不同的文化；阅读书籍，从过去的历史中吸取教训，做到这两点的人，才能凝聚出属于自己的世界观与信念，在过去，我们把它们称为英雄的心。当然，这不是说你拥有了英雄的心，就一定可以成为英雄；但是，想要成为英雄，就一定要有一颗英雄的心。不然，便只会被过分强大的力量所吞噬，成为迷失自我的怪物。”

“就像苍白恶鬼维内特那样，你一定不想变成第二个维内特吧？”

塔西克罗问克蓝希朵，后者连忙摇了摇头：“当然不想！”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抓住每一点机会。”贤者说道：“我知道，过去你没成为湖之守护者的时候，你的老师一定教会了你文字以及历史方面的知识，但那还不够，星陨森局限了你的思维，如今你要把视角放到整个大陆上，从大陆的历史乃至神话传说中，凝聚精华，吸收教训，从而得到属于自己的英雄之心。当然，这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有点难，不过没关系，还有我在，我是银戒学院的学者，在这方面，多多少少可以帮到你。”

“诶！？”克蓝希朵睁大了眼：“塔西克罗阁下，您愿意帮我吗？”

“举手之劳而已。”

贤者笑了笑：“我最近在研究神治时代的历史与传说，恰好需要一个助手帮我整理资料，或许你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呢？”

“当然！”克蓝希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很乐意，阁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

贤者点头道：“我很期待你的成长，克蓝希朵。当然，这不是因为你身为湖之守护者的身份，而是因为……你很像某一个人，我的一个老朋友，过去他有着很显赫的名声，受人尊敬。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所以我相信你可以达到他的高度。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一定不会！”

虽然不知道贤者说的老朋友是指谁，但克蓝希朵还是捏紧了小拳头保证道。

旁边，芙维尼娅和佩姬窃窃私语。

“他什么时候在研究神治时代的历史和传说了？”

大小姐小声问道，最近几天，她就看到贤者在甲板上看风景，或者和那些水手聊天吹牛，一点都不像是个学者，更不要说是研究了。

“不知道。”

佩姬耸了耸肩。比起贤者阁下的研究，她更在乎对方说的“英雄之心”，并开始思考自己是否也需要一个增长见识乃至学习知识的过程。毕竟当初，她在世界树学院的学习并没有真正的结束，而是因为家庭的缘故中断了。

两人也都没有太担心塔西克罗是不是在骗克蓝希朵，一来没有必要，二来，贤者阁下那两枚白银戒指可不是假的，两次银戒奖得主，真想骗人的话，也不会去骗一个刚刚踏入大世界的小姑娘吧？

太跌份了。

至于贤者阁下声称从克蓝希朵身上看到了影子的老朋友……芙维尼娅大小姐摸着下巴想了一下，忽然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骑士。

该不会……那也是艾兰的老朋友吧？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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