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父亲提起过,黑龙血的荣耀与往日的光辉。
他说黑龙血是这个大陆上最高贵也最骄傲的贵族,从没有其他姓氏可以与其相比,因为这个姓氏起源于一场旷世恢弘的战役。在那场战役之前,波尔蒂籍籍无名;而那场战役过后,所有人都在为波尔蒂欢呼。
在当时,在一千多年前,我身上冠有的姓氏,便是无可置疑的荣光。
——很可惜,我出生的年代,不是一千多年前,不是那个黑龙血最光辉的年代。
所以我没有看到这个最高贵也最骄傲的贵族创造出了怎样的辉煌,我只看到流淌着波尔蒂血液的人们被不断追杀。我们从遥远的大陆彼端开始逃亡,经过神明光辉照耀的太阳之国、经过雷霆与风沙狂涌的巨人之城、经过繁荣昌盛贸易发达的四族誓约城、经过人们留下足迹的学者之国……追杀者的阴影笼罩在我们头顶,让我们每一刻都不得喘息。
我开始疑惑,假如我们的血脉真的如此高贵,为何我们还要被人追杀,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逃亡呢?
向父亲询问了这个问题后,他只是轻叹了一声,然后对我说道:
“辉煌已成为过去,血脉的力量在混乱后沉寂。”
“昔日的高贵,正成为我们被追杀的原因。”
“可你不能因此憎恨厌恶我们的血脉。”
“因为我们曾享受过它的荣光。”
——不!
我在心底狠狠地否定了父亲的最后一句话。
我从未享受过黑龙血的荣光,从小到大,它带给我的都只有无穷的阴影:每时每刻都在逃亡,即便偶尔落脚也会提心吊胆,生怕被敌人追上;不能怀有眷恋,也不能觉得孤独,因为会成为你的弱点;要抛弃信任,也要抛弃与其他人的情感,因为你仓皇逃窜没有资格享受这些东西;从早到晚,修炼武技,还未成年便要与野兽搏斗,甚至必须做好随时牺牲自己的准备……
这些难道算得上荣光吗?
不!
我做了个决定。
“终有一天;”
我想我应该是在对自己的血脉发誓,所以,我的语气也很严肃庄重:“终有一天!”
“我一定会——”
……
睁开眼,是空无一人的军营。
似乎又想到了那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一个小孩子所立下的誓言,又有谁会在意呢?
让代尔摇摇头,把多余的念头都抛出脑海。
他站起身来,拉了拉衣领,整理了一下衣着,又一丝不苟地把黑色的长发捋到脑后,每一根细小的发丝中都带着一点点苍老干枯的白色。
火红色的眼眸,像是有烈焰在其中燃烧,这是波尔蒂家族最明显的特征,除了这个姓氏外,大陆上再无人能拥有这般纯粹极致的炎眸。
譬如黑龙的龙息,灼灼不息。
似乎对自己现在的形象很满意,让代尔脸上逐渐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他将纯粹装饰用的佩剑挂在腰间,然后往营帐外走去。
等待的人就要到来,是时候去迎接自己的胜利了。
……
暗夜里火光冲天,喊杀声起于四野,莫雷格城的城墙在一片火光中显得格外雄壮,无数士兵前仆后继地朝着这座城池扑去,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像不要钱一般推了上来,金铁相交,声音刺耳;血液飞溅,挥洒夜色。不断有“噗通噗通”的声音传来,那是尸体掉入护城河的声音。他们的血正在染红这条河流,后来者却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进,没有一点后退的意思。
因为这一战的命令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后退者,死!
让代尔的口吻坚决不容置疑,是以他的副官也不敢轻易违背这一明显不够合理的命令。
越来越多的人在死去,有莫雷格城的守军,也有让代尔的叛军,来来往往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遮天蔽日,又在下一刻被火光冲破。地面在震颤,城池在哀鸣,每个人脸上都是决绝又绝望的神色。
因为没有后路,所以决绝;因为看不到希望,所以绝望。
矛盾扭曲交织着的,就是战争。
城墙上,老而弥坚的阿尔贝尔身披铠甲,一枪刺出,在敌人身上撕开了巨大的伤口,附于枪上的鲁尼符文“绞杀”光芒微亮,力量爆发后顷刻间透过伤口传入,将对方体内的五脏六腑都绞成粉碎。
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被绞碎内脏的敌人软软地倒下,瞳孔涣散呼吸停止,再无一丝存活的可能。
阿尔贝尔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几个迈步来到城墙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瞰而去,只见蚂蚁般密密麻麻的敌人正疯狂地朝着城池涌来,哪怕是宽阔的护城河都没能阻拦他们前进的步伐,这样凶狠的劲头,让老者有些发憷。
他敢肯定,让代尔一定是对这些士兵说了什么,才能让他们如此疯狂不顾一切地进攻。
虽然到目前为止,这样的进攻都只是在做无用功,没有对莫雷格城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可越是如此,阿尔贝尔心中就越是不安。
让代尔可不是个蠢货。
他暗暗心急,目光环顾城下,眼眸在暗夜里逡巡寻找,却始终找不到让代尔的位置。
要么,他把自己隐藏得很好;要么,他根本就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阿尔贝尔心中正在焦虑,却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正逐渐朝着莫雷格城靠近。
那个人影就从战场的不远处经过,步伐看似不急不缓,速度却很快,前一秒还在极远的地方,下一秒已经来到距离城池不过一两百米之处。诡异的是,无论是城墙上的守军,亦或是前仆后继往城池扑来的叛军,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他就像是个幽灵,隔绝于人世之外,被所有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过去。
……
莫雷格城占据地利,背靠悬崖,两边是广阔的滩涂地,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前方则有护城河的阻拦,无论是谁,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潜入城内,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这对艾兰多尔来说,却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在所有人都没发觉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莫雷格城宏伟雄壮的城墙下。
旁边便是战场,战况正激烈,喊杀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时而有尸体从城墙上落下来,“噗通”一声摔得血肉模糊,看不清面容。
火光映照着夜色,也照耀着骑士银色的眼眸,那折射出来的璀璨光辉,宛如地面上闪烁的星辰,微微亮着,透过模糊的黑夜,一直看到遥远的地方。
骑士伸出手,轻轻按在城墙上,冰冷粗糙的感觉传来,像经历了无数年的风吹雨打。
然而,在艾兰多尔看来,却还早得很。
这座城池,也不过是二十余年的寿命罢了,它还很年轻,甚至比许多人类都要年轻。
所谓的年岁,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该去见一见自己的老朋友了。
艾兰多尔抬起头。
这是他主动请缨护送龙血的唯一原因。
他嗅到了老朋友的气息,从离开狼母之森的那一刻起。
想必对方也知道了他的到来吧。
此刻,大概就在城内的某一处等待自己。
“……”
艾兰多尔沉默了几秒,忽然随意地伸出手,轻轻地在身旁的虚空一抹。
刹那间,一切繁杂的声音都消失了,无论是战场的厮杀声、亦或是夜风的呼啸声……统统消失不见,仿佛被他硬生生地从画纸上抹去,成为了不存在也不应存在的事物。
骑士缓缓抬起头,迈出脚,踏在虚空上。
空气一瞬间凝固,变为坚实的阶梯,承载了他的脚步。
“噔!”
脚步声沉闷却清晰,透过城墙,传到了某个人的耳中。
这是提醒。
骑士面无表情,继续踩着虚空往上走,一步一步,踩着虚无的阶梯,越过城墙、也越过正在交战的双方,走到了暗夜的天穹之下。
无星无月的夜里,没有光芒洒落,他的身影被阴影笼罩,带着几分诡异。
夜风呼啸着从头顶吹过,吹不散厚重的云层。骑士低下头俯瞰城池,将城池的全貌收入眼中。很快,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一座最大的府邸,在那府邸之中,一股污秽的气息正在疯狂蔓延。
如此熟悉,以至于令人厌恶。
骑士迈出脚步,从战场与城墙的上方走过,朝那座府邸走去。
他踩着虚无的阶梯,一步一步地降落城池之中,却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当他的脚步终于踩在莫雷格城的街道时,眼前正好是那座高大堂皇的府邸。
污秽气息的源头。
隔着紧闭的大门,骑士遥遥望着府邸内的景象,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啊呀,你终于来了。”
语气显得有些轻佻:“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过来。”
“稍微有些晚了,让我好等呢。”
骑士没有回头,好像早知道来人是谁,他面无表情地回道:“令人讨厌的语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塔西克罗。”
“这是优点,不是吗?”
塔西克罗笑眯眯地回道:“就像你,不也和以前一样冷漠吗?”
“殿下的持盾护卫——”
“艾兰多尔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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