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想通了么?”在医院的长廊上,姐姐拖着行李箱,边走边转过头,看着雪文倩的侧脸说:“希望总是会有的。”
雪文倩没有回应姐姐,她单肩提着一个挎包,一边走,一边沉默着。
“她每天需要人照顾的,几乎是离不开身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着,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的雪文倩,“最好联系一下家里人,亲戚什么的都可以。”
“我把公司的项目都停了。”姐姐低了低眼,“我来照顾她就行了。”
“要是有经济上的困难......”
“这个不用了。”姐姐边说边摇摇头。
医生点点头,“暂时先没什么事了,具体的疗程安排一会我再过来跟你说。”
“嗯。”姐姐挤出了一个微笑。
医生离开后,姐姐关上了病房的门,低头叹口了气后,她走到病床旁,在木靠椅上坐了下来,“你昨晚去干嘛了?”
“没干嘛。”雪文倩坐在床沿上,低着头,摆动着两只白皙的腿。
“去见男朋友了是吗?”姐姐突然这么问。
雪文倩抬起头,转眼看向姐姐,“是又怎么样?”
“问问而已。”姐姐摇了摇头,“他一定很难过吧?”
雪文倩点点头,“他比我还难过。”
“他有跟你提分手吗?”
雪文倩摇摇头,说:“他不是那种人,他跟我很像。”
“都是胆小鬼么?”姐姐冷笑了一下,“等你病好以后,他都上大学了。”
“不会的。”雪文倩很认真地说。
姐姐的眉毛像“八”一样塌了下去,“为什么?”
“为什么?”坐在办公椅上的女老师皱起了眉头,“你要休学?”
“休一年。”陈川明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手握着拳头,眼低着。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女老师抬着头,看着陈川明的眼睛,“再痛的伤,也比不上你的未来,你要学会面对。”
“我已经决定好了。”
“我不同意。”女老师摇摇头,“这只是你一时冲动,你熬过了......”
“谢谢您帮了我。”陈川明抬了抬眼,“但我已经想清楚了。”
“陈川明,老师能理解你的痛苦。”女老师伸出手,搭在陈川明的肩膀上,“但是......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陈川明摇了摇头,“谢了,真的不用了。”
“这只不过是人生中的雨点罢了,渡过去,你会看未来的。”
“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
“别的路?”
“我想去参加《新星杯》。”
女老师的眉头皱的跟紧了,她露出了满脸的难以置信,“我不明白。”
“这是一个约定。”陈川明皱起了眉头,“一个很重要的约定。”
“你这是用前途开玩笑。”女老师摇了摇头,“你回去冷静一下吧。”
“如果我失败了,我会重读高三。”陈川明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不赴约,我会后悔一辈子。”
女老师沉默住了,她看着陈川明的眼睛,片刻后,她开口说道:“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会不来上课的,对吧?”
女老师站了起来,拍了拍陈川明的肩膀,“我还能说什么呢?”她冷笑一了一下,“祝你好运吧。”
陈川明点了点头,“谢了。”
夜晚,陈川明走在街道上,他单肩背着一个布包,左手边是空荡荡的马路,右手边是熄了灯的商铺。
走到一个熟悉的铁拉门前,他伸出手,握住门把手,向一侧拉。
跨过门框,他转过头,反手拉上了门,回过头,踏上了灰色的水泥楼梯。
来到二楼,打开脱皮的棕色木门,走进昏暗拳馆内,一眼望去,幽黑的窗户前,灰色的长地毯上,悬挂着数十个黑色的沙包,并列成一排。转过眼,在一大片黑色格子地板中央,微黄的灯光下,耸立着一座拳台。
拳台上,一个穿着青色T恤、胡子拉碴的三十出岁头的男人正站在一个带着红色拳套的后生身旁,一只手搭在后生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五指朝前地伸直着,闭着一只眼睛,似乎是在比划着什么。
“林叔。”
听到声音,林叔转过头,低下眼,望向拳台下,黑色的地板上,站着一个令他险些流泪的身影。
陈川明仰着头,灯光将他一侧的脸染地缓黄。
拳台上,皱起了眉头,半张开嘴,凝望着陈川明的眼睛,几秒后,从他的嘴里传出了一把成熟的嗓音,“你怎么回来了?”
“对不起。”陈川明摇摇头,低下眼,“我应该提前通知你的。”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林叔跨
过绞绳,踏过阶梯,挺直着腰板,从拳台上走了下来。
“我很抱歉。”陈川明看着林叔的眼睛说,“我当初走的很突然。”
“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林叔走到陈川明的面前,“还是单纯地想回来看看?”
“我想请您训练我。”
“什么?”林叔看起来有些惊讶,“训练你?”
陈川明咽了咽口水,“我想参加《新星杯》。”
“你不是要高考吗?”林叔皱起了眉头。
陈川明摇了摇头,“我已经休学了。”
林叔听完后,低下眼,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眼,看着陈川明的眼睛说:“你有你自己的原因,我同意训练你,但.....”
陈川明皱起了眉头。
“但你只能以个人名义参赛,奖金会少很多。”
“为什么?”陈川明的眉头皱地更紧了,“我不关心钱,我是说......”
“俱乐部去哪了?对吗?”林叔笑了笑,“都过去了。”
“怎.....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林叔叹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连续两年成绩都很不理想,俱乐部的股东们都退股了,这个拳馆的合同眼看也要到期了。”
陈川明叹了口气,沉默了。
林叔低下眼,说:“我也要离开这了,如果你愿意,你会是我的最后一个学生。”
“那就开始吧。”陈川明边说边脱下了背包,然后扔在了脚下。
3天后。
早晨,江边的清风吹拂过陈川明的脸庞,他奔跑着,边跑边朝着空气出拳。
“边跑要边想象你的对手就在你的眼前,他也是会出拳的,攻击的时候也要练习防守。”林叔奔跑在陈川明的身边,他侧着头,望着陈川明神情严峻的侧脸。
陈川明边跑边点点头,他放缓了奔跑的速度,在出拳的时候,想象着对手就在他的眼前,他一边挥击着,一边练习侧头、低头、抬手等防守动作。
江面上泛着金灿灿的波光,江水涌动,高低起伏,陈川明靠在护栏上,两只手交握着摆在台面上,汗水布满了他的额头,他眯着双眼,凝望着远处的江面。
“习惯一些了吗?”林叔紧挨着护栏,侧着头,看着陈川明的侧脸。
陈川明点了点头,转眼看向林叔,“继续吧。”
“左拳、右拳,后踱步,低头,试探拳……”
沙包前,陈川明将白色的拳击手套举在眼前,“右手直拳、左闪、低头……”他在心里默念着拳击的一招一式,眼睛直直地目视着前方,将悬挂在眼前的黑色圆筒想象成会动的敌人。
“因为你太久没锻炼,你的肌肉都睡着了,现在它们正慢慢苏醒。”林叔背靠在墙沿上,抱着双臂,微低着头,看着不断朝沙包挥拳的陈川明。
阳光从林叔身旁铺满灰尘的窗户照射进来,空气中的尘粒在光束中漫步。
陈川明停住了步伐,放下了将两只白拳套,仰起头,张开嘴用力喘气。
“浑身又酸又痛么?”林叔扬起了一边的嘴角,笑了一下。
陈川明放下仰着的头,转过眼,看着大叔,边喘着气,边点点头。
“继续吧,将它们彻底地唤醒。”
陈川明点点头,转过头,面朝向黑色的沙包,举起手,将两只白拳套举到眼前,微低下头,伏低背,“砰~”一下挥出了一拳。
“喝点水吧。”大叔伸手将一瓶矿泉水扔了出去。
泛着阳光的窗户底下,陈川明坐在地上,背靠着满是黑斑的白墙,他伸出手,接到了冰冷的矿泉水。
“话说你每天中午都去干嘛?”林叔走到陈川明的面前,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望着陈川明。
陈川明仰起头,把矿泉水瓶口塞进嘴,将冰水倾注到喉咙里,放下了水瓶后,他含着一口水,低下了头,看着黑色的乌格子地板,咽了下去。
“去看望一个朋友。”
一路小跑着,陈川明来到了到医院门口,步入大厅后,他熟头熟路地走进了电梯,然后按下了3楼。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失重感,电梯的门打开了,他走出电梯,左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那扇浅黄色的木门前,他深呼吸了一口,然后伸出手敲了敲门。
“来了~”屋子里传来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
门打开,开门的人,是雪文倩的姐姐。
“是你啊。”姐姐说完转身走进了病房里,边走进向阳台的卫生间边说:“每天都来,真有心啊。”
走进病房后,陈川明反手关上了门,转过头的时候,他发现雪文倩正躺在病床上看着他,她的两只大圆眼睛睁的很大,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挂着微笑。
陈川明走到床旁,在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今天感觉怎么样?”
雪文倩苦笑了一下,低下眼,摇了摇头,“你这问题真蠢。”
“我今天也起的很早,从6点钟一直训练到现在。”
“真羡慕你啊,每天早上都可以奋力拼搏。”雪文倩又苦笑了一下。
“你不也是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拼搏着吗?”
“今天早上刚做了骨髓穿刺,抽取骨髓做基因检测,作为确诊白血病类型的关键依据,需要外送到上海检测,一周后才能出结果,在这一周内都只用些消炎药,没有确诊类型之前无法进一步用药,这算什么拼搏呢?”
陈川明低了低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好好努力吧。”
陈川明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7天后。
午后,江面上闪着金灿灿的光,陈川明穿着厚厚的黑色棉卫衣,蹬着双腿,短裤随着双腿的摇晃而摆动,他目视着前方,微微低着头,一边跑步,一边朝着前方挥出白色的拳套。
“再跑快些!”林叔骑着电瓶车,带着米黄色的头盔,侧着头,看向陈川明。
“呼~呼~呼~”陈川明坐在灰色的石地板上,背靠着江边的石护栏,仰着头,张着嘴,喘着气,汗水湿润他的脸颊,他伸出手臂,举起白拳套,用黑厚的卫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你的步伐过于沉重。”林叔打开电瓶车的后备箱,弯下腰,伸出手,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我感觉快喘不上气了。”陈川明喘起时,胸腔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别……别告诉我。”林叔回过头,朝陈川明伸出五指,瞪着他几秒后,转过头,继续在车箱里翻找东西。
“可我真的感觉不太好。”陈川明眯着眼,看着林叔宽厚的背影说。
林叔合上车箱,转过身,朝着陈川明走来,手里拿着一根粉红色的跳绳,“你需要这个。”,他跳绳递到陈川明的面前。
“我快要窒息了。”
“跳200下。”
“别……”
“你没有选择。”
“休息一下,就一下。”
“你休息一下,可能会害她休息一辈子。”
陈川明缓缓地低下头,合上眼,用力喘气的同时抬起肩膀,放下肩膀后,他睁开眼睛,伸出拳套,捻过了跳绳。
“1,2,3,4......”每一次跳跃时,双肩的肌肉都会异常地酸痛,五脏六腑也跟着颠簸,“15,16,17......”
陈川明紧闭上双眼,在一片漆黑中,雪文倩的身影又在他的脑海当中浮现——“不能让她失望”
痛苦的时间总是过的异常缓慢,“198,199,200。”陈川明跳完,还没来得及放下跳绳,就一下瘫坐在了地上,随后向后仰,整个人像个“大”字一样躺在被烈日烤热的地板上。
“喂。”林叔走到了陈川明身旁,“有你的电话。”
陈川明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隙,“谁打来的?”
“雪文倩,你女朋友么?”林叔看着手机说。
陈川明坐了起身,伸出手,接过了电话,“喂。”
“喂,阿明啊,告诉你个好消息。”
“好消息?”
“基因分型检测结果出来后,治疗方案很快就出来了,医生说我是不幸中的万幸,M3常型。”
“M3常型?”陈川明皱起了眉头。
“治愈几率相对较高,唯一一个好消息了。”雪文倩听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医生说我希望很大。”
一股情绪涌上陈川明的心头,他眼角泛起了红,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明,我会好好接受治疗,而你也加把劲......”
“我一定会的。”陈川明点点头,“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