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醒来的“克利夫兰”

在我们回到【穷神院落】的时候，天空已经彻底放晴了。远远地，我看见贝法和皇家方舟两个人站在指挥宅邸的大门前挥手。

她们激动地朝着我挥着手，淡红色的脸蛋上写满了高兴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们的身上，看见那神采奕奕的表情，我不禁感到心底一阵暖和。

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即使受伤最严重的克利夫兰，曾一度遭遇只剩下心智魔方的险境，也在茗老板娘神奇的魔能下重塑身体，现在还在我的怀里熟睡着。

克利夫兰的表情安心极了。

看着她嘴角溢出亮晶晶的涎水，我忍不住想伸手去掐一下她的小脸，可又担心会吵醒她，只能继续这么抱着她走路。

“光辉，你和贝法准备一下伙食，我先把克利夫兰放在我寝室里，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

光辉轻轻点头，我抱着克利夫兰迈入【穷神院落】的大门，一直朝着深处走去，尽量抑制自己想要跑起来的速度。

与出发的时候正好相反，回来的时候要先穿过庭院，然后才步入长长的走廊。

走廊的两边是简约的白漆，没有什么贵重精致的装饰物，却也透露着一股淡淡心安。每向前深入五米左右，就是一扇原木大门。每一间大门都是舰娘们独立的宿舍，虽然不算宽敞，但房间内也有她们必要的日常用品。

我的私人宿舍以及工作室是在最后一间，就在走廊的正对面。

轻轻用脚顶开门，我踏入了自己有点寒碜的小房间。一张睡起来不那么舒服的床，一套工作桌椅和一盏破旧的灯，靠墙还放着一个大得发傻的书架。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又小又暗的房间，正是我感到心安温暖的地方。

我轻轻地将克利夫兰放在我的床上，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被子，然后随手关上木门，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旁边。

没过一会，门外那熟悉的“呲呲”声又响了起来。

光辉开始做饭了。厨房在我房间的隔壁，做料理多少会有点小声响，还好我提前把门关紧了，否则克利夫兰很可能像我每早一样被吵醒。

令人垂涎的味道飘进屋内，我静静地望着她熟睡安心的样子，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心底微微触动。

差不多就是昨天的这个时候，克利夫兰来到了我的房间，想要找我聊天。

那时候刚好光辉也是在做饭。我因为没穿衣服趴在门口，与进来的克利夫兰撞了个正着。

克利夫兰一脸羞红地等着赤身**的我穿好衣服，然后郑重地对我说她想出航。

而我没有答应。

因为我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第三海域的敌人对她们来说，还早了一点。

可是现在想想，如果每天都带她出去，或者能抽出时间多陪陪她的话，至少要比现在安全得多。

如果，我可以早一点察觉的话……

一切都是我的判断错误。

这种油然而生的忏悔感，让我忍不住将手伸进克利夫兰的被子里，轻轻握住了她温暖的双手。

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好大家。

门外，熟悉的声响还在继续着，让我由衷感到踏实。

……

光辉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灵手巧，在贝法的协助下，做出了一大桌精致丰盛的美食。

虽然花费时间有点多，但出自光辉之手的料理有着与之相衬的精美。

等到美食上桌的时候，太阳已经日上三竿了。

几个人小憩了一会，醒来的时候还有点迷迷糊糊。提前回来的驱逐舰们因为多睡了一会，精神相当充足，早都已经拿好了刀叉，满脸期待地望着满桌佳肴。

“开~动~了！”

大家双手合十，整整齐齐地标志性地一喊，接着抓着刀叉朝着早就瞄准好的目标动作起来，口水横流。

“哇！皇家方舟你怎么……把拔丝香蕉全抢走了？”海伦娜愣神的功夫，发现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被抢走了。

“嘿……嘿嘿，这可是驱逐舰们最喜欢的甜食，我要一块一块带上自己的爱意喂给我的小可爱们……”

一边说着，皇家方舟咽下口水，先把叉子特意放在嘴里含一下，然后直接插起一块香甜的拔丝香蕉， 喂给离她最近的小天鹅。

“啊~”

望着皇家方舟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下流笑容以及嘴角的口水，小天鹅身子稍向后退了一下，露出了困扰的表情，眼睁睁看着香蕉块离自己越来越近，脸蛋逐渐发红。

“唔！这个拔丝香蕉确实不错啊，是光辉你做的吗？”

内华达一口咬下香蕉块，毫不在意地看着光辉。

“你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别！我的香蕉块！”

就在皇家方舟正打算大发雷霆的时候，一旁的布里姐妹偷偷窜了出来，狼吞虎咽地吃着还没被“污染”的香蕉块。

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白盘子。

皇家方舟欲哭无泪，决定和内华达拼了。

内华达也不干了。劳资吃的好好的你搞什么鬼？

两个人在餐桌旁眼看干起来了。你捶我一拳，OK没问题，我可以趁机多吃一口饭，诶你气不气？

气不气？？

然后另一个人也疯狂往嘴里塞东西。

大家注视着两个人的行为，也都慢慢躁动起来。

这种抢饭吃的行为如同点燃了舰娘们的某种本能一样，大家都如同过境蝗虫一般，将盘子内精美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然后美滋滋地拍起了肚皮。

望着横七竖八倒在地面上呻吟着的舰娘们，光辉捂嘴偷笑着，一旁的内华达也打了个饱嗝。

这场浩劫足足过了两个小时，吵闹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周围的驱逐舰们在经历吵闹后感到疲倦，已经进入了梦乡。

“话说海伦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内华达转头向海伦娜小声问道。

“什么事？”

“你说赤城她……真的可以算作邪恶吗？”

海伦娜望着一脸挣扎的内华达，最终叹了口气。

“赤城本性是否邪恶我不清楚，但是她做错了太多事情。而这一切最不能让我容忍的是，她试图诋毁指挥官。”

“所以你那个时候偷偷发动SG雷达，拆穿了她的谎言？”

内华达苦笑了一声，表情复杂道。

“不，我并没能发动SG雷达。她最后的魔能虽然不多，但依旧挡住了我的侦查。”

“那你是怎么拆穿她的谎言的……”

内华达话说到一半，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面色苍白地望着海伦娜。

“我没有拆穿她，那只是我情急之下说的谎言罢了。”

“赤城或许是对的，绨零那个家伙也许真的知道太多秘密，但唯独有一件事情赤城说错了。”

“我们没有背叛别人，因为我们的指挥官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不是吗？”

……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就到了下午。

我坐在房门的另一边，轻轻握着克利夫兰的手心，忍不住苦笑。

门外的吵闹直到现在才安静下来，透过门缝传来大家安稳的呼吸声。明明刚才还死里逃生，现在却安心地睡起了大觉，不得不说，她们的神经是真的有点大条了。

可这宛如智障又欢乐的日常，才正是大家可爱的地方，也是我要坚守的她们。

我忍不住苦笑了笑。

砰砰砰！

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是谁呀？”我小声回应着，生怕吵醒还在熟睡中的克利夫兰。

“是我。指挥官，您真的不来吃点东西吗？经过那样的事情您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门外传来光辉小心翼翼的声音，她似乎是在担心我放血之后身体会有虚弱。

但其实一顿不吃并不会有什么大碍。比起这种事情，我更希望克利夫兰醒来第一时间能够看到自己。

我必须第一时间道歉。

“把餐具放在门外吧，我一会饿了再吃。”

我轻轻回答道，一副尽量不让光辉担心的语气。她似乎也明白我的用意，然后门外传来轻轻的回应。

门外再度安静。

我轻轻捏紧着克利夫兰温暖的小手，打从心底里觉得感动。

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然而她们对我的信任，对我的感情确是远超合格以上的。

我感到有点愧疚。

我曾经在她们面前自夸过，我是一个才智过人的指挥官，凡是和舰娘有关的事情我总能记得很清楚。

事实上我确实知道很多。

我知道小哈曼的内衣放在了什么地方，知道威尔士亲王不止有表面的三本小册子而是足足有三百本，知道皇家方舟在书橱的第二个格子里私藏了十八条驱逐舰妹妹的丝袜等等。

只要是和她们相关的，都事无巨细的保留在我的脑海中。

可是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却有更多。

我不知道克利夫兰一直背负着多大的压力，不知道她们在面对强敌时会信任我到那种程度，甚至该如何向她们表达我的愧疚都不知道。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指挥官。

我还曾说我是无所不能的指挥官。

事实上，我的绑定技能确实很强大。和同样来自于原世界的其他指挥官们相比，无论哪一个绑定技能都是几近无敌。

然而事实上我还是遇到了让我一度死掉的对手。像赤城那么强大的敌人，在这个世界里恐怕并不止一个。

这次能够发动真红之不死鸟，完全是因为运气好而已。这个技能只有两成的发动率，本来已经发动失败了，我用了一些小手段才勉强成功，代价是让技能陷入“冬眠期”。

如果有人现在刺杀我，我是没有机会再活过来的。

因此所谓的无所不能，同样不够准确。

我是一个怕死的指挥官。

从原来的世界开始，我就是一个怕死鬼。在拼命付出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后，我与龙一样走上了绝路。一个人以那样的方式走上终点，即使是现在我都偶然会做噩梦惊醒。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平静温馨的日常占了大多数。吵架也好，聊天也好，偶尔抱怨也好无赖也好，从舰娘们细微举动中，我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时没有发现的善意。

但这反而让我更加怕死。

克利夫兰、光辉、海伦娜、赤城加贺……望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能感受到自己本想忘掉的恐惧正被唤醒。

我不想再失去她们了。

这也是我足以被塞壬记录的怕死真相。

我很怕死，但这并不是我担心自己会死。我所害怕的是，再次亲眼见到她们的死亡。

我是一个怕死的指挥官。

可即使是这样背负罪业的我，也企图得到救赎。

我轻轻握住克利夫兰的小手，感到眼眶有些湿润。

作为我唯一的主力舰，我有必要在克利夫兰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她的眼前，然后诚恳道歉，然后再一次说出本就打算好的那句话。

正当我深陷思念的时候，掌心温柔的小手突然动了一下。

我愣在原地，然后连忙朝着克利夫兰的脸蛋上望去。

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缓缓睁开，眯着小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天花板，似乎正在适应暗淡的光线。

我感到我等到现在的时间十分值得。

“克、克利夫兰……！？”

我忍不住念出了她的名字。

没错，不是克爹，是克利夫兰！

一时间，生前的，死后的，愧疚如同河流一样让我的血液冲上脑袋，我一把抱紧克利夫兰，可以感受到她身体在微微地颤抖，本能地抗拒着我。

“欢迎回家，克利夫兰。这里是穷神院落，一切都结束了，克利夫兰。我们已经回来了。”

我止不住地想要忏悔，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

“请……请等一下……”

“我必须要和你认错！是我没能顾及你的想法，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明明你是我唯一的主力舰，可我却连你的感受都没有顾及。我……”

“请、请等一下……”

我能明显感觉到她抗拒的力度加大。

“不！我不会再被你表面的阳光欺骗了，无论你要我叫多少次，我都只会叫你的名字。克利夫兰，克利夫兰，你的名字是克利夫兰……”

“请——等一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了起来，我被强硬的魔能推开，怔怔地望着正恼羞成怒看着我的克利夫兰，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

我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火辣辣地疼痛并不是梦，她是真的愤怒了。

克利夫兰咬紧牙根，双手攥着我的被子抱紧了，一副极其厌恶的表情看着我，表情充满了陌生与距离感。

然后，终于开口说道：

“别和我套近乎好吗？你是什么人！？”

尖锐的声音让我大脑嗡鸣，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我想起了茗喵的那句话。

“我……恐怕没法保证她能全部回来喵。最坏的情况，可能会少一条胳膊或者少一条腿的喵，虽然她可以醒过来喵，但真的失去一部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喵。”

从克利夫兰愤怒的目光中，我总算明白了茗喵话中的意思，以及最后那让人深思的笑容。

此刻的克利夫兰，她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她表情中显而易见的距离感，她话语中带刺的陌生感，都证明了同样一件事：

——她失忆了。

舰娘死亡时都会失忆。

就如同茗喵所说的那样，她到底还是不可挽回地失去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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