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一卷 第二十章——悼亡·终

“……本次行动，我们获得了大量珍贵资料，其中包括许多鲜为人知的史料和科学文献，相关内容我已全部提交理事会，可惜最后桃园内部的能源系统发生爆炸，整座城市相当于正面承受一枚大当量氢弹的袭击，王大宝同志为了同伴安危，以一人之力拖住两名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为部队撤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最终为寡不敌众，因公殉职……。”

在一间巨大的会议室内，王逆站在正中，有条不紊地汇报着任务过程。

他的前方是一张半环形的长桌，正中的位置空着。两侧依次排列着十道模糊的虚影。

这次任务牵扯到的东西太过惊人，直接惊动了十位理事长，由于撤离过程中来不及回收指挥中心，任务内容只能通过当事人汇报。

“你做的不错……。”

“很好……。”

“这些资料的价值无法估量……。”

“王大宝同志……可惜……。”

“必须嘉奖……。”

………………

王逆走出会议室，长舒一口气，明媚的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射进来，有些刺眼。

穿过熟悉的街道，回到理事会职工家属院，王逆来到家门前，轻轻打开门。

左边是宽敞的客厅，右边是餐厅和厨房，向前进入走廊，是三间并排的卧室。

客厅中并无太多的装饰，一张沙发，一张茶几，还有一把木质躺椅。

左起第一间卧室的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边写着“沐沐和乘乘的卧室”，一角还画着一对可爱的小人。

沐沐名为王沐沐，是王逆和王幺的老妈，乘乘名为罗乘，是他们的老爸。

家里很安静，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应该是老妈在做饭。

王幺的卧室在最里边，此时屋门紧闭，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王沐沐的卧室门口，摆放着一盆绿植，此时正绽放着鲜红的花，如恶魔般妖异。

这是不久前王沐沐带回来的，一直摆在那里，小心照料。

“这是金灯花，也叫彼岸花，曼珠沙华……。”

“传说中，这是一种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遣回后，仍于黄泉路上徘徊。”

“众魔不忍，遂同意它于黄泉盛开，抚慰亡魂，指引前路。”

“除此之外，这种花还有着一层特殊的含义。”

“什么含义？”

“恶魔的温柔……。”

王逆至今记得母亲对他说过的话。

彼岸花开开彼岸，忘川河畔亦忘川。

王逆长叹一声，走向客厅中的木制躺椅，将身体缓缓放在上边，微微舒展着。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母亲解释这一切，也不知该面对自己的妹妹。

那一晚，那个喜欢自称老王的家伙并没有来。

只有那个身份神秘的王影默默走到他身前，缓缓摘下头盔，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你爸爸。”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你祖宗！”

王逆当然不信，当场炸毛。

但很快，王逆就不得不信。

那个男人徐徐讲述了一切，包括桃源，包括自己失踪的原因，包括之后的布局。

他说自己会结束这一切，不论对手有多强。

就算所有的布局都失败，他也会借助那个叫做原始爆点的东西，将一切吞噬殆尽。

临走前，那个男人交给他一张储存卡，里边记录着桃源的一切。

他只需要坐在战舰的驾驶室内，等一切结束后将储存卡上交，就可以完成任务，日后飞黄腾达，前程锦绣。

“好好照顾你妈……，还有小幺，要对她多加管教，她太皮了……。”

说完这句话，那个男人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之后发生的事正如他所说，从计划开始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

王逆倚靠在躺椅上，缓摇晃着身体。

这个有些冲动，有些张狂，有些稚嫩，有些可爱的年轻人，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

安全理事会职工家属院后街。

王幺，钟匀，白宇峰，马磊四人大摇大摆地并排而行。

“钟政委，你这是什么眼神？”

“王幺……，王司令，你这个时候溜出来真的好吗？你哥不是让你准备高考来着……。”

“新的风暴即将出现，怎么能够停止冒险……！”王幺摇晃着右手的机械义肢，遥望远方，眸中闪过流光，仿佛已经从之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个，用不用我借你点钱把手臂治好，机械义肢感觉怪怪的……。”马磊挠着头，他已经盯着王幺的机械义肢看了好久。

“住口！你这个有钱的混蛋！”众人一齐谴责。

“不知道南参谋长怎么样了，我记得他那个时候没跑出来啊。”白宇峰皱了皱眉，“你哥不是说整个城市都炸了吗？”

“他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王幺一时间有些出神，只是呆呆地望着天际。

………………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八月十六日清晨五时二十六分四十秒，黎九七挥刀斩舰的那一刻。

战舰段为两截，从天空坠落，化作两团火球。

黎九七浑身一松，困意如潮水般涌出，想要淹没他的意识。

他短暂地陷入昏迷，身体从五千米高空坠下。

他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达到了收尾速度，猛烈地罡风撕扯着他的身体，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我记得人类从高空落下，速度不会无限增加，当空气阻力和重力平衡时，就会达到收尾速度。”

“收尾速度时多少来着？50m/s？80m/s？奇怪？脑子怎么不太好使了。”

“还是现场算一下好了，动力学方程是d(mv)/dt=mg-0.5CρSv²，解得……，解得……，奇怪，为什么脑子变得好迟钝，这种方程明明是可以口算的……。”

黎九七感觉大脑一片混沌，几乎无法思考。

“唉算了，就这样吧，既然子弹都打不死我，从五千米高空坠落应该也摔不死吧……。”

黎九七两眼一闭，四肢舒展成“大”字形，打算自由落体。

突然，斜下方亮起一团火光。

一枚子弹自下而上飞来，直接命中黎九七腹部。

黎九七坠落的速度猛然一顿。

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黎九七双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南大爷我草泥祖宗！”

“砰！砰！砰！”枪声并没有就此停歇，一枚枚子弹从下方飞来，准确命中黎九七，不停减缓他下坠的速度。

黎九七感觉自己不需要坠地，就要被子弹打死了。

“妈的给我住手啊！！！”黎九七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怒吼。

子弹戛然而止，黎九七从上百米高空中坠向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良久……。

“咳咳咳！”黎九七从坑中爬了出来，虚弱的蜷缩在地上。

此刻他的衣衫完全被汗水浸透，全身上下的肌肉不断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腹部多处破损，露出一个个焦黑的痕迹。

如果不是现在实在动不了，黎九七已经冲过去锤南大爷了。

耳中传来轻微的碎裂声，黎九七微微睁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金属平台。

在空中的时候，他被子弹多次击中，偏离了原有的轨迹，直接落到了控制中心附近。

此时，控制中心后方的平台正被一团朦胧的阴影笼罩，里边的景物有些失真，八六蜷缩在平台中心，右腿已经齐根断裂。

那只巨大的怪物乖巧的趴在八六身边，一动不动。

“喂！八六！那里危险！赶紧离开！”黎九七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已经来不及了。”八六努力撑起身子，遥望着远处的黎九七，“把这怪物留在城内，终究是个隐患，一旦让它恢复元气，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不知道还能压制他多久，必须尽早结束这一切。”

她脸色苍白，眼神却出奇的明亮，如同薄雾中的两簇火苗。

“你说什么傻话！，赶紧出来啊！”黎九七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强忍住全身撕裂般的痛楚，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不要过来，我们现在已经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了。我……，我想对你说几句话。”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滑过脸颊，留下一道道曲折的水渍，可八六却没发出一点哭声，任凭眼泪不断滴落，“谢谢你……，黎九七，谢谢你！北辰很美！”

“不要啊！你快出来！你快出来啊……！”黎九七挣扎着向前挪动，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我喜欢这里，喜欢明亮的北辰，喜欢高耸的天柱，喜欢满城的桃花，喜欢小顽姐姐，也喜欢你……！”

“你不要说了！赶紧出来啊！！！”黎九七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或者说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的情绪出现太大的波动，可此时此刻他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

之前分别的时候，他就觉得八六很奇怪，可他却下意识的忽略了。

黎九七感觉胸口很痛，痛彻骨髓。

“你让我体验了活着的感觉，让我明白人是自由的，我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为自己而活，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

八六抹了抹眼泪，白净的小脸上出现了几道乌黑的痕迹。

她在口袋中摸索片刻，从中掏出了一个扁平的金属罐头。

黎九七微微有些失神，从八六的指缝中，他隐约辨认出那是一个速食红烧肉罐头。

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带在身边。

八六扣住罐头的拉环，用力一拽，但由于力量太小，怎么都打不开。

她喘了两口气，用牙齿咬住罐头的拉环，奋力撕扯着，全然不顾唇边渗出的鲜血。

终于，八六撕开了罐头，用满是血迹的右手拈出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微微闭目，仔细品味。

无穷无尽的悲伤涌上黎九七心头，他感觉胸口如同压着巨石，痛的难以呼吸。

“真香。”

阳光明媚，落英缤纷，少女坐于平台中心，表情恬静，在满城桃花的环抱中，独自享受着美食。

片刻后，八六睁开眼，最后看了一眼黎九七，展颜一笑。

此时此刻，她的笑容比北辰更加耀眼。

“再见！”

这时黎九七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嗡！”

周围的空间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黎九七挣扎着冲到平台边缘，想要爬上平台，他张开嘴，竭力嘶吼，但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割裂的空间，天地一片沉寂。

平台中心的黑雾剧烈波动起来，其中的景物扭曲变换，已经严重失真。

下一刻，黑雾猛地向中心收拢，周围掀起巨大的风暴。

黎九七被风暴卷起，向后倒飞而出，重重摔落在数十米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黎九七发疯一般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平台。

此时此刻，平台已经彻底消失，原本的位置，出现一个半径数十米的巨大深坑。

黎九七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失了魂一般，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滚落。

良久，他身子一软，猛地栽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失声痛哭。

………………

“请你不要看那些资料，算我求你……。”罗北辰悬浮在虚空中，看着面前的小顽，眼神悲伤。

“我有必须看的理由。”小顽斜倚在断墙上，微微摇头。

罗北辰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发出无声的叹息。

“资料我已拷贝完毕，接下来，我会将引路人和仲裁官的权限全部还给你。”小顽抛了抛手中那枚乌黑的扳指，“你自由了。”

罗北辰一愣，随即有些不解的问道：“你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吗？”

桃源虽然损毁大半，但底蕴尚在，其中隐藏的价值不可估量。

“我知道，但这本不该属于我。”小顽释然一笑，双手撑着地面，缓缓起身。

一旁，罗乘的嘴角挂着微笑，已溘然长逝。

“不去道个别吗？”罗北辰见小顽要走，赶忙出声询问。

想到那个默默哭泣的少年，罗北辰有种难以言明的悲伤。

“不了，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小顽将那枚乌黑的扳指抛向罗北辰，“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扳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悬停在罗北辰面前。

“我走了。”小顽挥挥手，迈步离开，“对了，记得把那个死胖子放出去。”

……………………

不知过了多久，黎九七缓缓恢复意识。

浑身上下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可心口的疼痛却更加剧烈。

一枚扳指从远方飘来，徐徐落在黎九七身边，罗北辰在前方的虚空中缓缓浮现。

看到罗北辰出现，黎九七并无太大反应，仍旧呆呆地躺在原地。

半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起身，焦急地问道：“小顽呢？你见到小顽了吗？“

”她离开了……。“罗北辰长叹一声。

”离开了……？“黎九七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她没事，或者说至少暂时没事。“

”她去了哪里？我要去找她！“黎九七语气急促。

”不要去，算我求你……。“罗北辰眼角浮现点点泪光。

”很危险吗？“见罗北辰情绪不对，黎九七冷静下来。

”比你想象中危险百倍千倍，相比之下，你刚刚经历的事情完全不值一提。“

”明白，我暂时不去就是了。“黎九七微微皱眉，似在思索。

罗北辰心中一松，虽然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少年为什么突然这般好说话，但总归是好事。

”答应你的事情仍然算数，你放心，在完成那些事情之前，我是不会贸然送死的。“黎九七目光坚定，”想要修复这里，需要顶级的科学家对吧？我这就帮你去找！“

”就算找不到，我也会努力成为厉害的科学家，来帮你完成这一切。“

”按你的说法，小顽暂时没有事，我可以先履行这边的约定，之后再去找她。“

”小顽她其实很厉害的，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当然，如果小顽真的遇到危险，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冒险……。“

黎九七托着下巴，自言自语。

罗北辰彻底呆滞。

………………

荒原之上，绿草如因，正中的桃花林中，多了四座坟。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黎九七收殓了罗群、张晴雪、罗乘的尸骨，将他们分别安葬。

至于罗加，或者说八六，黎九七帮她修建了一座衣冠冢。

墓碑上并无太多信息，黎九七仅仅刻下了他们的名字，生卒年月，立碑人，以及立碑日期。

黎九七根本不懂雕刻，只能用匕首一点一点凿，不过他努力让每个字都横平竖直，大气端庄。

站在罗群和张晴雪的墓前，黎九七双手合拢，向前深深作揖。

“两位前辈，你们心愿已了，就放心的去吧，桃源这边我会帮忙照看的。”

说罢，他又来到罗乘的坟前，挠了挠头道，：“罗……，大爷。”

“我就叫你罗大爷吧，虽然和您之间有些不愉快，但我还是佩服您的，很抱歉没能救下您妹妹……，不过王逆和王幺都平安无事，如果以后见到他们，我会尽量帮忙照看一下的。”

最后，黎九七来到八六的坟前，沉默良久。

“想不到你也喜欢吃红烧肉啊，我就告诉你很好吃嘛……。”

“真想请你到我家……，尝尝梨子姐的手艺……，比那种罐头好吃多了……。”

“真是的，吃块红烧肉都能给你美成这样……，你……，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黎九七趴在面前的墓碑上，泣不成声。

神知者的计划书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