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第二章 那一切之前(一)

“下课，还有3天就是中考，这三天学校给你们放假，希望同学们不要一直在家里玩，认真复习，在考试里取得好的名次，那么同学们，再见。”班主任在讲台上抱着书，接着他对同学们微微一鞠躬。

“老师再见，老师辛苦了！”像是约好了似的，班里的学生一起站起来齐声喊，鞠躬。

班主任笑，牵动脸上的皱纹，他走出门。

李晓言坐下去。

抽屉里的测验卷和高参已经被收进书包里，他把背包挎在右肩，走出教室，背后是学生们的喧闹声。

教室里钟表指针指向六点整，窗外是西斜的夕阳。

♢

真热。

李晓言用手臂抿了抿额头上冒出的汗，在心里默默抱怨。

班里的空调吹得直哆嗦，班外的太阳晒得直冒汗，现在天气还真的变态。

他站在公交车站等公交车，手机攥着3个硬币。

电子屏幕上写着“750”三个数字的绿皮公交车慢慢减速停在他身前，他踩上公交车，把硬币投进箱子，往后面走。

车里的人并不很多，大多是刚刚下班的上班族和成群坐的老爷爷老太太，他坐在最后面，久违的凉爽让他感觉很放松，公交车上的内置空调真的有、棒。

“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坐好站稳，下一站，市立职业技术学院站，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早做好准备。”

他把头抵在窗户上，反正还有几站才到。

“人民医院站，到了，请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后请走人行道，过马路请走人行横道。”

李晓言起座，下车。

闷热的感觉从他下车的一瞬间就扑上去。

♢

林艺微收拾好东西走出班级，偶然抬头看到他前排李晓言的座位上已经没人了。

其实也不是偶然啦。

她小跑几步赶上公交车，硬币一投，汗用小纸巾一擦，美滋滋地找到了最后排的位置。

要去医院看自己的妹妹。

然后她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因为公交车的电子屏幕上是“703-4”而不是“750”。

好像……坐错车了？

她摸出背包里的手机，打开导航，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隔得不算太远。

下车，林艺微迈开腿，小跑起来。

♢

当林艺微气喘吁吁地跑到医院精神科门口时，李晓言提着可以看见花花绿绿零食包装的白色的塑料袋，百无聊赖地坐在病房门口的铁质椅子上在等。

“林艺微，晚了。”李晓言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明明是我妹妹你怎么比我还急。”林艺微小声嘀咕。

她走在前面推开门，余光扫到门外的塑料标记。

精神科病房305。

“昱涵？”林艺微把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探着头问床上的女孩。

那个精神病人……是自己的妹妹。

从小到大林艺微都没有为这件事情感到苦恼，相反，昱涵发病的频率不多，基本上很正常，偶尔发病也不会出现常识上的问题，日常生活更是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文化课也没有落下，做饭做得很好，而且再过两个多月就可以正式出院了。

对这样的妹妹，林艺微感到由衷地欣慰。

“姐？还有晓言哥哥，你们来看我啦？”林昱涵从床上坐起来，看起来有点惊喜，笑着就要给李晓言和林艺微搬凳子。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李晓言摆摆手，从旁边拉了把凳子，坐下。

“真是的……我是精神分裂又不是植物人。”林昱涵略带不满地开玩笑，但看上去并没有生气。

“这是这3天的复习资料，还有我买的零食。”李晓言熟稔地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张白花花的卷子摊在床上细心地数着，还有一个小本本，顺带那个花花绿绿的零食袋子。

“谢谢晓言哥哥，冰箱里有水果，上次我妈和我爸来看我时给我买的，你吃点什么我给你削。”林昱涵高兴地接过这些东西。

“橙子有没有？不行就苹果就好。”李晓言倒是没客气。

或许是房间里空调温度太低的关系，林昱涵和李晓言感觉身上一凉。

“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林艺微幽幽地说。

两人面色尴尬。

“对不起对不起姐，我把你忘了，你要吃什么？”林昱涵笑嘻嘻的，似乎毫无悔改之意。

“妹大不中留啊，算了，你晓言哥哥对你好就好，他也一直对你这么好，你看每三天雷打不动地来看你，每次来看你都不会空手来，要么是卷子要么是吃的，我这个当姐姐的都有点愧疚了，不过，给我削个苹果，要面一点的。”林艺微一边忏悔一边要求妹妹为自己服务，和林昱涵的遗忘姐姐做法半斤八两，俨然是一对亲姐妹。

“哪有，姐姐最好了，晓言哥哥跟姐姐比起来就是个弟弟。”知道自己姐姐的可怕之处，林昱涵连忙以不惜牺牲某人的代价讨好姐姐。

李晓言一副“老子生气了”的表情铁青着脸，起身，出门。

林昱涵和林艺微都淡定地坐在床上和凳子上不动，林昱涵继续削他的水果，林艺微继续玩她的手机。

不到两分钟，李晓言重新进来从林昱涵的桌子上拿走林昱涵刚刚削好的苹果，转身又要走。

“别走嘛，又没有真的生气，大不了让昱涵喂你吃。”林艺微抓住李晓言的手腕，笑嘻嘻地把李晓言按在凳子上，对林昱涵使眼色。

林昱涵无视李晓言欲哭无泪和恳求的表情，从李晓言手机抢过苹果，往李晓言嘴里小心翼翼地塞。

“昱涵你别闹了，你放手好不好，林艺微你也放手，呜……昱涵别，林艺微你也别呜……你妈……”李晓言脸上一副生无可恋和命不久矣以及悔不当初的苦瓜样，眼角隐隐见到泪痕。

“骂人是不对的，别生气嘛李晓言，昱涵喂你吃，昱涵可喜欢你了，你要昱涵做什么都可以的。”林艺微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笑着说，一只手攥住李晓言的手腕，另一只手在按住他肩膀不让他走。

“对，让我补偿晓言哥哥。”林昱涵脸上也是林艺微一般的贱笑。

李晓言拼命摇头，接着他认命地闭上眼。

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中年男人和中年妇人两人脸上闪过无数复杂的表情，接着他们带上了门。

病房里蓦然安静下来。

♢

宽敞病房里五个人分成三拨分别坐开，林艺微和林昱涵低头坐在病床上，李晓言讪讪地坐在凳子上，林爸爸站在窗口抽了口烟，神色飘忽地望着窗外，林妈妈笑吟吟地看着被自己家的两头女儿拱的大白菜，又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家的两头女儿。

“林阿姨你你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晓言小声嗫嚅。

“晓言啊，林阿姨也看过几部恋爱小说，这么说的男生最后都变成了比我想的更夸张的样子，况且阿姨还什么都没说呢。”林妈妈表情还是笑吟吟的，只不过说的话很吓人。

“阿姨你认识我啊。”李晓言试图转移话题。

“怎么会不认得呢，晓言的成绩每次都和老大不相上下，家长会上老师总是表扬你，而且对老二那么好，我和你的妈妈还认识，上次我们俩还一起去美容院做脸呢。”林妈妈列举出认识李晓言的种种理由。

李晓言的头低得更低了。

完了……这人认得我妈，完犊子了。

“晓言你别急，阿姨不是那个意思，阿姨谢谢你一直那么照顾老二，老二得病这段时间我和他爸爸都特别忙，没什么时间陪老二，老二能好的那么快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你，老大和老二刚才喂你的样子我看到了，阿姨不生气，阿姨反到有点高兴。”

“为什么？”李晓言有点不明白了。

“因为你对老二好，老二对你好，应该的，但阿姨希望你以后不要因为我们有压力，该怎样还怎样，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直不变地对精神病那么好的。”林妈妈没了笑容。

“况且，老二也那么喜欢你。”林妈妈又笑起来。

“妈你别乱说。”林昱涵脸红着反驳。

李晓言心里“咯噔”一声。

他平时也依稀地感觉到了，林昱涵对他的感情不太一样，但他不确定，也不敢确定。

“走晓言，今晚去叔叔家吃饭。”抽完烟的林爸爸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李晓言的背后，拍拍李晓言的背邀请他，而眼光瞟到了两个女儿身上。

“对对对，你叔做饭好吃。”林妈妈连声赞成这个意见。

“好，谢谢叔叔，我先跟我爸说一声好不好？”李晓言摸出手机。

“不用，叔叔认识，我跟他说。”林爸爸大咧咧地掏出手机。

“好。”李晓言把手机放回背包里。

他开始默不作声地把没吃完的苹果塞进嘴里，林艺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李晓言给林昱涵带的卷子和零食收拾好装进包里，林昱涵从床上站起来穿上鞋子。

“喂，老李？我老林，今天晚上你儿子在我家吃饭啊，要不你们也来吧？不来？那行吧，晓言吃完饭我给你送回去。”林爸爸粗犷厚实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李晓言跟在林艺微和林昱涵身后，走出病房。

♢

“晓言随便坐，你叔叔去做饭，阿姨下楼买饮料，老大老二陪着客人。”林妈妈安排任务，一家之主的地位彰显无疑。

李晓言忽然想到了自己家，自己的妈妈也这样给一家人安排任务，而做饭的永远是自己老爹。

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都不说话。

还是林艺微先开口:“李晓言你看电视。”，说着把自己家的壁挂电视打开。

“我去给晓言哥哥洗水果。”林昱涵跑去厨房。

等林昱涵洗好水果回来，李晓言点的小猪佩奇已经开始了，三个人就这么诡异地坐开，诡异地吃着切好的黄桃，诡异地看着小猪佩奇一家诡异地猪哼哼，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李晓言百无聊赖地抬头，头顶的吊灯发出柔和的明黄色亮光，他把手肘放在额头上，温凉的感觉在额头和胳膊的神经上来回跳跃，耳边是嘈杂的小猪佩奇的声音，搭配着厨房里的炒菜声，听起来令人紧张又烦躁，李晓言有种忽然想走的冲动。

扭头看到林艺微，她的侧脸被灯光染上一层暖意，她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眼中倒映着某个聊天界面的图片，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一戳一戳的，果然这样指头不粗的美少女用的也是九键。

不知何时林妈妈买饮料已经回来了，李晓言听见开门声扭头往门口看，一大瓶橙汁，一大瓶雪碧，还有红色包装的罐装啤酒。

小猪佩奇继续诡异地播下去，厨房的炒菜声越来越大。

李晓言把最后一块黄桃咽下去。

这一刻路灯亮起明黄色的光，博地影秀城大楼的霓虹灯色彩斑斓。

今天是6月20日，距离中考还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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