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疯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孤独的时候。

一个人在外面待久了，总会有点孤独的感情。

何况在地下的无人区里漫步，身边都没有一个人相伴。

邹寻拉了拉自己的黑色大衣，将它披在原本来参加悼念仪式的西装上。

气氛阴沉得厉害，寒冷而又潮湿。

植物园中，枯萎的树枝上站着几只乌鸦。它们的叫声引来了更多的同伴，混合着泥土的潮湿，将它们的羽毛清洗成了油亮般的漆黑。

植物园一般不向普通人开放，它作为高层政客的集会场所建而设于A1区。这里种植了很多植被，基本上都是战争前保留下来的种子，但因为核冬泥土营养的流逝，这里的植被在3年前也就全部枯萎了。

很快这里也被人们抛弃了，成了一片无人的荒地。

邹寻总觉得这里带有某种不明的凄凉感，又或是悲凉。

枯萎的草地沾着泥土粘在了他皮鞋和裤脚上，这种天杀的意境令人沉重而又致郁。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烟草味呛人的充斥着整个果园。

远方广播回响，播放的是今天仅有的新闻：

【今日，两派议员们在统一会上对C3区的工人大罢工事件做出了最后的谈判。双方一致认为该事件是近年来人类统一发展时期的主要民生问题的加剧化，面对大罢工事件的持续浪潮，双方对于统一体法案的宪法修改问题也产生了激烈讨论。。。】

邹寻想到了核战悼念会上的场景:那些军人们站在两侧，他们整齐，庄重，而又训练有素。他隐约能看见他们帽子下的眼睛中闪烁着一些东西。并非眼泪，但却异常的深邃，深邃得让人不敢直视。号手们低沉的号角声迎合着墓园特有的气氛，雨水使号手吹奏的乐器发亮。

牧师拿着手中的圣经，他的声音在远处的礼炮闷响声中变得有些扭曲。

“。。。闻天堂圣音致福，求主怜悯，求基督怜悯，求主怜悯。。。”

【求主怜悯。】

吹号手一共有七位，也同样是军方的人，他们按照高矮顺序站成一排，庄重的面部神情，执行着自己的命令。

“战争结束了。”发言人站在纪念碑前说道，扩音器将他的话散播在全场。

战争结束了。

所有人都知道。

白色的保险单就在手中，理论上，就按那个该死的合同算下来，在今天下午五点半他已经得到了应得的赔偿。

但人生对于不幸二字的领悟似乎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透彻得多，事情的结果显而易见，作为投资人的他失去了他的房子，而且一分钱没有得到。

原因还是因为最近的资源危机，危机波动从基层涌动到高层，来势汹汹，甚至SVP这样为首的大型公司全部倒闭，股份的大崩盘，雪球效应将债务上升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债务卷，银行贷款，地产，流动资金。。。这些通通受到了影响。工人的保险公司拿不出合约里的法定赔偿，工人的钱，他的钱，一切都打了水漂。

他成了一个落魄的商人。

去他妈的战争，去他妈的悼念会，去他妈的条约。

脚下，乱扔的报纸随地可见，它们的头版上都印着黑色的大字:

【时代的幽灵】

内容中标注着主要是C3区工人暴动的时间，地点，人数伤亡，经济损失，预计重建投资，物资输送。

可笑，他想，要放浪游戏，年纪未免太老，要心如死灰，年纪未免太轻.....

钟声传来。

该回家了，他想。

离开植物园，邹寻便沿着街道一直走。

他来到附近的建筑区，一条老街与开发区的交界处，靠近进入A3区的查理大道。

邹寻看见了一群妓女。

她们抽着烟，警惕的眼神无不盯着这条街道，似乎是害怕什么，又似乎是期待什么，而在她们身后那条黑暗巷道的深处，传来了某种微弱的男女喘息声.....

绕过老街，邹寻在一处报刊亭买了份《宣传报》。

里面一则内容提到了关于核反应堆泄漏后，对于腐烂尸体的处理方式，里面说，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将其剁开然后分散装入特质发放的防辐射袋里，扔在公共的指定区域，再由政府统一收走处理。

接着是在第6大道，早已脱落的墙皮上还残留着青年激进者们在上面的涂鸦残骸。上面的油漆还勉强能看清字体，这个时代，红色显得格外显眼:

【Don't MournOrganise。】

看着那排字。 邹寻的脑海突然就闪过了当今的那些“热门”名词:什么上帝缺席，新结构主义，文化衰退等等玩意儿，随后，他又想到了赫尔曼.黑塞，苏丁，象征派，赫拉克利特的生死论，施耐谢尔寓言，电车难题，颓废派艺术。。。

那些东西像是一种声音在他脑海里呼喊。

声音，当然，声音是一种存在社会中的幽灵。它们存在善恶之间，存在人与人之间。叔本华就相信有幽灵，而尼采却不相信。这或许就是他发疯的原因。

人类相信幽灵，但不相信上帝。

回到暂时租住的家里，邹寻没有立刻倒在床上睡觉。而是坐在沙发上，抽起了烟。

一坐就是两小时，什么也不做，就是这样做着。期间，有两为穿着蓝色衣服的青年人来敲门。

他们拿着某些宣传单在他开门的时候就向他怀里塞“先生，看看这个吧!是时候了!团结起来吧!新青年团体需要你的支持。。。”

“不不，妈的不要，出去。。滚出去。。。。谢谢。。妈的，滚出去!”他回应后，关上了门，顺手插上了锁。

随后他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喝了家里唯一的一瓶红酒，然后简单洗漱了一下便上了床。

凌晨4点，他突然爬起床，哇的一声，在厕所吐光了胃里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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