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机械化的半身（上）

情绪激动的洁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辆飞驰而来的卡车，而卡车司机也根本没有想到在这条人流非常稀少的道路上会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更没想到有人会闯红灯。

“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是事故发生之前洁颖最后对倪佑喊出来的话。她骤退了数步，甩开了那只伸向她的手，在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了，和他断绝联系，和自己那被刷的团团转的曾经断绝联系。从这句话出口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死心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心方才死透，心中的痛苦还残留在原处，自己的身体也快要消陨了……

呵呵……便宜他了。她心下不由得如此想道。如果自己被直接撞上的话，估计也活不下来吧……洁颖眼睛的余光扫到那辆卡车身上，在短短的几微秒之内，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被那么撞上，内脏都得异位吧……苦涩的笑容短暂的出现在了她的脸上，这一个短短的瞬间仿佛仿佛因为她的主观情绪而变得稍微长了一些。

还好，没有给那个可恶的家伙占到任何便宜……这两年来都是自己在差遣他，给他最大的甜头也就是牵牵手而已，自己发烧的时候也是让他照顾，来姨妈的时候也总是拿他出气，也算赚到了，毕竟让他跑腿了那么多次……

哎？他原来对我这么好吗……那他为什么……他明明那么真心实意地对待自己，为什么……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洁颖的内心深处突然间涌起了一种强烈的疑惑，面对那种巨大的危险，理智和冷静在一瞬间之又回到了她的身上，过去和倪佑在一块的回忆突然间闯进了她的意识浅层……

我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这样的疑惑犹如钟鸣一般再次敲击在她的心坎……可是一切都晚了，自己不可能活下去了吧……大脑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因为在那一瞬间，心间的痛苦似乎突然间变得柔软许多。她乖乖地闭上了眼，可是当眼睛闭上之后，她的脑海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倪佑的脸……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女孩的眼角滑落，卡车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近在咫尺。

“洁颖，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突然间从耳畔传来，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间变轻了，像是被什么搂住了，“我不应该把这些事情藏得这么久的。待会，可以听我好好解释一下吗？”

自己还没死吗？洁颖睁开了双眼，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眼前的“前男友”……他一边抱着她，一边用看上去并不怎么健壮的手臂抵触在那辆卡车的车头上。

他在做什么！洁颖的心里不由得惊呼出来，而现实马上回应了她的想法，一股强烈的风压从他的手掌和车头接触的地方骤然升起。而接触的那个位置开始肉眼可见地往发动机里面陷落，那层金属制的车头开始逐渐扭曲，逐渐变形。而另一方面，“前男友”的手掌也开始变得扭曲，变得狰狞……他的手臂折冲了一下，但还是死死地抵住眼前这辆金属制的庞然大物。

巨大的风压骤然升起，向着四面八方井喷而出，洁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难以想象的碰撞的能量有多大，因为她自己的头发此时正被肆意吹动着……

“嘶……”似乎轮胎和地面发生了巨大的摩擦，那辆卡车的动量转移到了倪佑的右臂上，而他右臂则因为这股动量开始颤抖，手臂内部的运动似乎尤为剧烈，那些皮上脂肪开始肉眼可见地被风压燃烧，进而褪去……

难以置信的情绪出现在了她的眼眸之中，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她不敢想象的，可是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发丝缓缓静了下来，眼前的碰撞静了下来，而她自己的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了……

倪佑就站在自己的眼前，那辆卡车就稳稳地停在了眼前，而自己则被他的左手死死地搂住怀里。洁颖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相当的震惊，心底不由自主地蹦跶出来两个问题：是他救了我吗？他是怎么做到？而就在这时，她才发现倪佑的手臂死死嵌进了卡车的车头，这辆巨大的货车被他徒手停了下来。而像血一般鲜红的液体顺着他右半边的肩膀不断地往下流淌……

“你！？”想要问的问题如鱼刺般死死地卡在喉咙里，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什么都问不出来。

“嗯，这就是我……”倪佑缓缓地把离地的洁颖放了下来，“很抱歉瞒着你这么久……”

“洁颖，你退后一点。”她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看着倪佑把他的“右手”从车头上拔了出来。可以明显地看见，卡车的车头留下了一个畸形的坑，而倪佑的手已经近乎散架了。右臂上最外边的皮层已经被压迫得变形了，因为强烈的挤压，一条又一条管状的物质暴裂开来，露出金属制的骨骼。

她僵硬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倪佑垂着那条已经不听使唤的手臂登上卡车，而后看着他确认司机的身体状况。

“你一定有很多想问的吧？我待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的。”倪佑从卡车上下来，把身体堪堪靠在卡车的轮胎附近，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因为撞击而变成了一堆碎渣的手机，然后看向了她，说道：“洁颖，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嗯。”她木讷地应了一声，然后看着他单手迅速操作着什么，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出口了，“你在做什么？”

“把这条路段的监控记录黑掉。”

洁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上，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做着事情。没错，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事情发生后，傻傻地站在他的身边，闭上嘴看着他处理这些事情，这样的场景，就和他两年前从一堆混混手里救下自己如出一辙，就和刚认识他的情景一模一样……她看着倪佑的身体有些站不稳，想要去搀扶他，却看见他倔强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继续在手机上按动着什么……

一种矛盾的感觉从黄洁颖的心底生出，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既有着待在倪佑身边而产生的安心感，又有着对眼前这具躯体的害怕，甚至还有一种无力改变现状的自卑……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同了，这个熟悉的家伙分明就站在眼前，可是心底却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洁颖，很抱歉隐瞒了你这么久。对不起……”

“……”

“你的母亲，黄雅兼博士。是我这半副身体的创造者。”

“我妈……”

“嗯，她也是我的干妈”倪佑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起自己垂落下来的右臂，“一开始我是受她的委托来照顾你的。”

“委托？”

“嗯。”

“也可以说是她的条件。”

“条件……吗……”

“这么说……这两年来我们之间……”她退后了一步，声音中透着一股失落，“都是假的吗？”

“别多想，泡你是我自己的想法。”

“你……”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滑了下来。

“洁颖，今天能麻烦你一下吗？”

“我现在还能说不吗？”她无奈地看着他，就和一直以来屈就他一直以来做的傻事一样。

“麻烦送我回家……”倪佑的声音逐渐变弱，他冲着她微微一笑后，身子微微摇晃，最后脚后跟离地，向着眼前的洁颖倒来。

“倪佑！”她马上抱住眼前重心不稳的倪佑，心里的焦急又一次被点起。

“倪佑？”

“我稍微睡一会……麻烦你了……洁颖……”倪佑念叨着她的名字，最后一声化作一缕气体，轻轻吹拂在耳畔，惹得她的耳根慢慢变得有些赤红……

“你这个坏家伙……”她的脸上染上一层微红，轻声念了一句，把他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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