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墨燕鸿荒

第二十二章 一经定山海

作者:温八无 字数:2601 时间:2019-08-25 07:56

  

定都应天之后,太祖曾亲自将二位丞相请入宫中,当面征询过他们的意见,好为二人分封府邸。徐达一介武将,喜爱大情大境,便上禀太祖,希望太祖可以将城东城墙边的一块地赐予他修建府宅,一来可以随时登上城墙纵览京师,二来距离皇宫不远,可以片刻不离地侍奉在太祖身边。太祖允了。

李善长则看中了城南剪子巷里的一块地。他从小饱读诗书,文气惊人,知道剪子巷曾历经晋、六朝与隋,且距离自己心向往之的王导、谢安故居不远,巷内有诗书文眼,宜于建宅安家。太祖笑着允了他,并赐了他一对琉璃玉燕,寓意王谢堂前的燕子,今时今日已飞入了他中书左丞相李善长的家中了。

李府建成后,李善长为避嫌,未请朝内任何官员来府庆贺,徐达则大操大办,不但请了朝内同僚,还将军中一些曾出生入死的老部下请来共谋一醉,声势之大,在应天府也是绝无仅有。李善长本就鄙夷军伍出身之人的粗野,而徐达这样不知收敛的武将习气也令他不喜,故徐达的请帖送到之后,他称病婉拒,只差人送了些贺礼与祝帖过去。

他中书左丞相的府院,与徐府相比,可就清净安逸得多了。

辰时一过,一抬四人小轿缓缓地从剪子巷的东首进来,慢慢地行至巷中李府大门后落轿,李善长便从轿中迈步出来。管家李奇庵早已守在府门口,见李善长出了轿便赶忙迎了上去。李善长问道:“饭菜都准备好了么?”李奇庵回道:“准备好了,相爷,刚刚做得,都是热的。”

李善长快步穿过前院,进入正厅,只见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青花小碗盛装的各色小点。有鸭杂粉条、虾米小馄饨、鸡汁回卤干、雨花石汤圆、糯米蒸糕、肉汁闷萝卜、什锦拌菜,还有一小碗点缀了葱花的猪油阳春面。

太祖上朝很早,天刚破晓百官便要进午门等候,即便是他也不敢怠慢,故早饭一定是没得吃的。所以每天常朝之后回府的这一顿早午饭,便是李善长雷打不动的惯例。他出身贫民,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可他却有着一张老饕的嘴。身世显赫之后,每到一处,便要品尝当地各色小吃名菜,对吃的爱好愈演愈烈,至今甚至已经超越了他对诗书的喜爱。

应天府地处江南,稻米兴旺,鱼虾富足,在吃食上,可以说是满足了李善长最大的一个爱好。来自于苏杭一带的特色风味在京师也很盛行,所以每天早上巳时一起,便是李善长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正在吃着一碗鸡汁回卤干的时候,伺候他用饭的李奇庵拿进来一块干净的热毛巾,躬身站在他身边对他说:“相爷,王鸠郡知道相爷在用饭,说在偏厅等候,待相爷用完了再进来禀报。”

李善长嚼着嘴里的豆腐干,喝了一口点了辣油的鸡汤,说道:“让他进来,打什么紧。”李奇庵便放下热毛巾去了,不一会儿,王鸠郡便走入正厅,站在桌前,拱手说道:“相爷,照您的吩咐,徽州木家我已派人去了一趟,木家愿效忠相爷,自今日起听候您的差遣。”

李善长头也没抬,扒拉着碗里的鸡杂,含含糊糊地说道:“‘千影佛手’安顿好了么?”

王鸠郡答道:“已办妥了,他很感激相爷赐给他的宅子,本是说不收相爷赏给他的一万两银子,后来我说相爷说了,你为了保护相爷,被张求剑削去了双手,这点银子就当是治伤的药费吧,他才勉强收了。”

李善长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为了我而失了双手,不能让人家寒了心。”

王鸠郡低首应道:“是。”

李善长端起那一小碗的阳春面开始吃起来。吃了两口,他突然停下筷子,问道:“这几天左丘是不是回来了?”

王鸠郡回道:“是的,相爷。左丘会主前日已回京,听说在回京当天遭到不明高手伏击,发生激战,连飞鸿会对面的古鸡鸣寺都被毁坏殆尽。”

李善长“啪”地一声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怒声喝道:“好你个徐达老驴!不但暗中派人行刺我,就连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势力都想铲除吗?做你的春秋大梦!你这次回京,就别想活着离开!”

王鸠郡连忙道:“相爷息怒。左丘会主武功高绝,并未受到什么损伤。只是听说那伏击之人正是从玉门关带回来的失心疯,也就是徐达信中所说的‘十二皇子’。”

李善长怒道:“息什么怒?我还不能发怒了么!?徐达老驴假传情报,意图行刺朝廷重臣,我这就去禀报圣上,看圣上如何定夺!”

王鸠郡急忙回道:“小人不敢。相爷当然可以发怒。只是徐达安排此人一路假装失心疯,回来后也不发难,却是等到左丘会主回京独自一人的时候才出手袭击,想来也是十分蹊跷的事情。”

李善长怒气稍减,从桌上拿起筷子,继续吃碗里的面。吃完了面,他放下碗筷,用热毛巾擦了擦嘴和手,问道:“可问过飞鸿会,他们那里丢了什么东西么?”

王鸠郡尚未开口,一个温润平和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后响起:“东西没丢,却是多了一样东西。”

李善长耐着性子说道:“左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左丘飞鸿不知何时已经进到了李府的正厅。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上前递给李善长。李善长定睛一看,竟是一本宋时大学问家舒雅编纂的《山海经》古本,纸卷发黄,看来是久经了风霜。

李善长疑惑不解地抬起头来,问道:“这是?”

左丘飞鸿缓缓说道:“这便是那个人在我会中留下的东西。他与我交手时出现的山海共景之象巍巍壮观,应当是源于对《山海经》的体悟而成武。只是以此人的身手来看不会如此默默无闻,可我派人四处打探,都未能查到此人一丝一毫的过往。”

李善长沉吟良久,看着左丘飞鸿,问道:“如若放手一搏,左丘可能胜之?”

左丘飞鸿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我左丘飞鸿此生未曾在武道上服过谁,即便强如唐白木或者关墨,我也有信心战而不败。只是此人与我交手时只运用了‘山经’与‘海经’的道意,《山海经》中最瑰丽玄奇的‘大荒经’却未出手。与我交手时仍能不尽全力的人,非左丘自负,江湖中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做到。如若放手一搏,我委实没有胜出的把握。”

李善长沉声说道:“那么徐达回京后,如果有此人守在身边,要杀他岂非就难如登天?”

“相爷宽心,”左丘飞鸿淡淡地说道,“依我所见,此人应当不是徐达的人。否则行刺相爷当晚,此人与‘刻舟求剑’同时出现,即便有关墨在场,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李善长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苦笑着叹道:“那此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