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莫问（3）

“喂。”

林枫接起了电话，另一头雪迎语气兴奋的说道：“喂，林枫~”

“雪迎？怎么了？”

“你猜猜我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你~”

虽说林枫光是听到她的口气，就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还是故意装傻的说道：“诶？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啊？”

“还装！我考上第一志愿大学了！”

林枫于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道：“哈哈哈哈！好啦！恭喜恭喜！对了，你要选哪个学科？”

“文学！”

林枫闻言后，内心底一下子冒出了一股寒气。她疑惑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反应。最后开口后，率先想说的却是：

“……为什么？”

“恩？”

察觉到自己失言了的林枫，赶忙把话头转过来道：“诶。啊，不是。就是，你父母同意吗？”

“恩？为什么不同意？”

电话那头，雪迎就像是林枫问了个奇怪问题一样，自然的提出了反问。而林枫，却也只能颤着嘴角说道：“是呢……为什么不同意？恭喜。你高中就说想学文学呢，叔叔阿姨支持你真是太好了。”

“恩！对了，好久没和你打电话了。你最近怎么样？”

“……最近。”

……

进了大学以来，林枫乖乖的跟着母亲的指示，读了会计。

在这么一个和“设计”可以说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上，林枫就算想选课，也只能选些根本不是她水准的，低基础的绘画课程。而虽然林枫想过加入以设计为主的社团，可那些社团的成员个个都是自己出钱去准备材料。一个月生活费不过1000的林枫，根本不可能玩得起。

林枫本相信，这就是终结。直至，她看到了戏剧部后勤的招新。

戏剧部后勤长期缺人，加上社团内有材料，并且愿意提供经费。对于林枫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

孤注一掷的她加了微信群，而后……成功的成为了后勤的一员。

当看到自己被选上的时候，喜上眉梢的林枫本还以为，自己已经跨过了最难的那一关。

然而……

……

“林枫。明天你和他们几个一起把外卖搞定了OK？”

学姐带着傲慢，像是看着佣人一般的环顾了以林枫为首的后勤人员们一圈。而后像是自己光是说这话都嫌降身板一样的说道。

对这种提议早就习惯了的林枫，只是假笑着应允了下来。

“……好。”

这不是日本、美国的大学。戏剧部这种东西，本来也不是这个重学术的大学的主流。在每学期演出最多一场的现状下，所得到的那点可怜的经费，光是拿来进行宣传、周转就有够紧张，怎么可能还能拿来准备不一定能用到下一次演出上的道具？

大部分情况下演员们都是在外面租戏服，而那些旧的几乎不能穿的衣服，可说根本没人理。背景什么的也同理。虽然粗制滥造，可本来观众们也没有说对大学的演技部有多大期待。在这种环境下，连管理层的学长学姐们也都是应付着工作。

至于后勤，就根本只是跑腿的了。

日复一日，林枫付出了自己学习以外的全部时间，却只是在那些谁都能干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在这将无数自己的同期逼走的无聊工作中，唯一的好事，只有她从那可怜的每月1000块生活费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存款。

不知不觉，在她的自尊心让她崩溃之前，林枫已经这样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回到了宿舍，林枫趴在了床上，毫无干劲的思考起了未来。

【这个新学期，已经是到了大四的上届管理层虽然退位了，不过，那群以前大二时就很爱混日子、推责任的大三的家伙，估计也就是那么回事。

……不，等到他们当管理层，说不定会更糟糕。现在本来一学期一场公演都不错了，等到他们，恐怕连一个学年有没有一场都说不准。

然后，等到我们大二有机会了。演技部估计早就变得比阿斗还难扶了。

……唉。为什么啊？】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问老师也有这种类似的疑问，那个平日里基本上不管事的老师，在选新管理层这一次，却破天荒的做了一个跌破所有人眼镜的决定。

他选择了一个大一的，只演过配角的，加入不过两个月的新生，当了部长。

对于周遭对他的不信任，还有那些大三的本对自己的晋升充满期待的学长学姐们的嫉妒，以及作为大一新生如何当上部长的谣言，那个大一的男生与其说不在乎，不如说好像完全没察觉一样，带着一股让人稍感疑问的热情，愣是在戏剧部里雷厉风行的工作着。

虽然男生有着强大的执行力和莫名其妙的亲和力，也确实在几个地方做出了成绩。不过，毕竟作为新部长在经验上有所不足。更别说那些大三部员们的明顺暗逆的态度，“改革”当然不可能顺利进行。

这么下去，戏剧部被逼回原型，也只是迟早的事。

这么下去，就是活生生的看着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付之东流。

……

“这一次的服装，能让我们后勤全权负责吗！”

在这学期公映前的会议上，林枫作为新任的后勤部部长，冷不丁的突然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全权负责？不就是在外面租吗？”

面对负责演出的大三学姐看着一本正经的自己露出的嘲笑，林枫毫不示弱的说道：“不……我指的是这一次，我们想要制作新的服装。”

“！”

在被吓到的众人里，另一个负责演出大三的学长说道：“……钱呢？物资呢？尤其我们哪有这么多时间搞这些？”

“物资有旧衣服。时间上除去后勤部的人，我还认识一些玩COSPLAY的朋友，他们都有经验，可以帮忙。

钱……我有这两年的存款！我会全权负责！”

“！”

在众人于林枫豁出去的气势下面面相觑时，唯那个大一的部长，充满热情站起来鼓掌道：“好！就是要这样的精神！那就全部交给学姐你了！”

在大一男生的带领下，剩下的人也跟着拍起手来。而看着那些学长学姐们难看的表情，林枫感觉自己进大学两年来，从没这么爽过。

于是，紧锣密鼓的服装设计和剪裁就此开始了。

虽说不是专业的，但技术上凭着后勤部人员们的用心，和林枫那些朋友们的热情，愣是做出了相当不错的水准。

至于演员，虽然那大一男生看着好像很单纯，但看来却是笑里藏刀。这一次，在大三的人本就对他不满的背景下，他居然大胆的偷偷联合了老师，愣是把主要角色的位置一个不剩的给了大二、大一的人。

虽然被逼成了路人甲乙丙丁的大三的人们差点罢演，但又碍于老师面子，必须得跟上去。而那些路人角色，也完全不考验演技，除非故意捣乱。而那群大三的人怎么着也没这个胆子。而大一、大二的演员们感到被赋予期待，无比卖力的行动着。

然而……虽然后勤部的人们，每人都自发地分出了一份钱来支持林枫。可是，即使如此林枫也没有补全全部的的亏损。

而那群备受冷落的大三的人们，面对这么个大场面，居然表明了他们不会出钱。于他们那可悲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完美的“表演”了什么叫缺乏大局观、幼稚和小肚鸡肠。

这一次的演出，要求更多、宣传更广、场面更大、大家也更紧张。虽然这次大一大二的学生们虽然都尽可能的出钱了，甚至连顾问老师都出了钱，再加上经费的倾巢而出。这次的预算，已经是不可能再升了。

而林枫，也已经没钱再垫上了。

自己的放手一搏，最后结局，将会是这样？

而正当这时，出现的救命稻草是……

……

“租借……女友？”

“对。”

面对对方对自己烦恼所给出的提议，林枫毫不犹豫的驳斥道：“这！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干！”

可是，那人却十分严肃的说道：“没错。没有体系、没有规则，甚至没有人身安全的保障。

可是，有能在短时间带来的，巨大的流水！”

在那人的气势下，林枫有点退却的说道：“可是……”

“我当然以立场上来说，不应该给你提议这种事！但是，到了现在！你觉得还有退路吗？

献身吧，这也算为了艺术。”

“……”

看穿了林枫的犹豫，那人乘胜追击的说道：“没事的。又不是卖身。而且只要藏得好一点，没人会知道的。”

根本，就是毫无逻辑性，自私自利的建议！

后患无穷，别说自尊，连名声都会搭上！

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会遇上什么人、会遇上什么事！谁说的准？！

然而……

钱。

那份钱，能带来梦想的实现。

能带来荣耀。

能弥补遗憾。

“……

……！”

……

在演出结束后，空荡荡的学校剧院后台内。

“那么！为了祝贺我们今天话剧圆满结束！干杯！！！”

“干杯！！！！！！！！”

对于这结果，没有任何更好的方式可以形容。

话剧，取得了前无古人的巨大成功！

欢声笑语中，一个公映时为演员的女孩，走到了穿着随意的蓝t恤，扎着普通的马尾辫的林枫那边，十分感激的说道：“林枫学姐！这次真的谢谢你！这戏服真的太漂亮了！”

林枫转向了她，十分友好的说道：“不，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情。不如说你演的很不错哦~”

女孩害羞的答道：“哎~谢谢~”

这时，其他好几个戏剧部成员也走了过来，向林枫表示了他们的感谢。光是从那些成员们众口称赞的话里面，也能听出林枫作为后勤队这次舞台剧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过林枫看着却十分谦虚，一言一行好像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主要功劳全是在他们一样。

林枫能摆出这副姿态，自然是和她的做人有关系。

但是，更重要的是，林枫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

真的是，笑不出来……

正当此时，旁边的男生，不小心的碰了下她的肩……

“别碰我！！！！！！！！！”

在林枫歇斯底里的尖叫后，是冗长的，如一块巨石突然掉下般带来的死寂。

“……对不起。”

只留下这一句话，林枫几乎是逃跑般的，在众人尴尬而疑惑的目光下，离开了庆功宴。

分明应当是强光闪耀之刻，然而，这光却如此刺眼。

而后，在这强光之后，紧随而来的是……

……

第二次，是为了学校打破先例提出的，同学期到大会堂的，第二次的公演。

第三次，是第二学期的校外演出。

而在第四次留下的盈余中，林枫难得买了新的衣服。而与新的衣服一同而来的，当然是更高的工资。

第五次，则已经和演出，毫无关系。

而后，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

……自己，到底有没有失去什么呢？

现在，已经不会再每次回来后，莫名其妙的去好好洗手了。

自己甚至都能支付自己一个人住的公寓了。

可是……

可是……

可是？

……

“……我过的，还不错。”

千言万语，只有这一句。唯有这一句，林枫能发自内心的说出来。

“是吗！太好了。对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

“恩？什么？”

“……我，明年就是你的学妹了！”

劈！

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劈到了林枫的头上。仿佛将浑身点燃的焦灼感遍布了全身，甚至连指尖都麻痹了起来。

那感觉，毫无疑问，是恐惧。

还以为她没反应过来的雪迎，又专门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和你来同一所大学啦！”

“……诶。恩。很好嘛！恭喜了……”

“恩？你这个反应好平淡啊。我还以为你会很惊喜……”

“我很惊喜啊。等你过来……我们……

再像以前一样。

再像以前一样，一起……

一起……”

……

“……你们提到的小周，全名不会是叫周凌烟吧？”

对于林枫的问题，雪迎母亲稍微想了一下后答道：“诶！对。这名字很独特呢……对了，小枫你怎么知道的？”

韩森已经是满身冒冷汗的想阻止她说下去，可林枫却直接抢先继续说道：“诶？没想到真的是！他没和雪迎一起过来吗？”

就在雪迎母亲疑惑的望着林枫，完全没弄清楚状况时，雪迎父亲却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的看向了此刻正低着头，被长发遮盖住了表情的雪迎。

而后，雪迎母亲也像是理解了什么一样的，又追问林枫道：“小枫。你刚刚是不是说，那个周凌烟，是和雪迎一起的？”

林枫像故意装无辜般说道：“诶？不是，那个周凌烟不是雪迎的男……”

“啊……啊！”

随着雪迎的一声与其说是难受，不如说是感到无聊般的悲叹，她理了理头发站了起来。

而后，雪迎露出了和凌烟几乎一模一样的嗤笑，望向愣住了的林枫说道：

“虽然我也猜，会不会是这样。不过……哼。

你还真是，喜欢玩这种小手段啊。林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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