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恶魔与英雄（下）

走进会议厅，却发现已经有人坐在了主位上。

蜡烛吊灯照映出年轻男人惨白而棱角分明的面庞，那位被所有人称为怪物的男人明明以客人的身份来此造访，却恬不知耻地坐上了最具威严的主位。此时他十指相交，脸上浮现出挑衅般的笑容，就如同一尊石像，一头傲慢的魔鬼。

“啧......这个无礼的家伙.....！”

身旁的丝特芬妮不快地啧了啧嘴，并小声念叨了一句。但所幸受过良好教育的她非常擅长克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这真是帮了我大忙，因为我看那个男人的面色就能理解到，他今天并不害怕在我这里遭遇什么意外。

敢单枪匹马闯进敌对公会的大本营，天知道这家伙到底在自己身上加了几重保险。

“德洛克公会的会长大人，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强压住心头的怒意，我尽量表现得平易近人，并轻巧地托了托单片眼镜——如果省略掉这个能让我冷静下来的小动作，我怕自己可能会搬起眼前的椅子就朝那张笑脸上砸过去。

“奥斯汀阁下......今夜路特城并没有起风，不过所幸天气也比较干燥，所以火势蔓延的很快......”

“意思是......卢修斯大人您今天又在路特城里放火了？就像一个星期以前的那场‘意外’？”

我毫不留情地使用了带刺的话语。

一个星期以前，德洛克公会路特城分布所在的西城区突然发生了严重的火灾，除了德洛克公会因为“恰好更新了最前沿的防火设施”而逃过一劫以外，大量小型商业公会连带着数百座民房被一起烧成了废墟，之后，德洛克公会轻而易举地吞合了周边的大量土地，将自己在路特城的产业规模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而最恶劣的是，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掩盖自己的罪行：在那一连串的“事故”过后，德洛克商会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做起了防火消灾的产业。我们得墨特弥安商会也曾就此事联合了路特城的大部分工商势力向工商裁判所发起抗议，却被强行压了下来......

我早知道德洛克商会与负责管理路特城的库玛家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却没想到他们敢做得这么绝、这么肆无忌惮......

“你们只不过是我手中待宰的羔羊罢了。”这才是卢修斯真正想要告诉我们的事。在那以后，原本与我们得墨忒弥安关系亲密的势力大都选择了投靠德洛克商会或者直接干脆退出商界。

虽然非常卑鄙......但不得不承认，卢修斯确实拥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才能，目的性明确且善用一切资源，整个德洛克公会的执行力与情报保密能力也堪称一流。如果品格不是如此恶劣的话，说不定他真的能够成为一个足以名留青史的伟大人物。

“既然连法律都定义那场大火是属于‘意外’的范畴，那您就别再继续纠结啦，得墨忒弥安不是一直都以‘正直’作为经营的金字招牌么？应该不是那么不守法的势力吧！”

卢修斯放肆地笑了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

“恐怕在您看来，就算那场‘意外’真的是‘人祸’，也并不可耻吧？”

“哈哈哈，您这话也是有趣，对于商人来说，除了无法赚到钱，还有什么事是真正可耻的么？”

“我相信您是发自真心地相信着这个标准。”

果真是完全不打算掩饰啊......这个混蛋！

“当然，请您随意相信，毕竟您也只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失败者而已......我这次特意来此叨唠，就是为了告诉您......您已经输了。”

然后，他将一张表单丢到了我的面前。

我拿起表单，浏览着上面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内容。

“炼金产业、货品运输、委托业务、服务业、银行业、结算运营......德洛克商会如今已在各个领域全面超越了得墨忒弥安，月利润额的差距已逾三百白金币，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再这样下去，恐怕当年叱咤风云的平民英雄、奴隶解放者就要面临破产了。”

卢修斯双手环抱于胸前，自信地点了点食指。

“这样真的好么？如果现在全面退出与我们德洛克商会的商业竞争，您还能带着过去已经获得的荣耀衣锦还乡，但要是继续斗下去......”

卢修斯傲慢的视线慢慢地扫过了我。

“鱼死......但网不会破......”

“......”

他在说谎。

以卢修斯过去的办事风格来看，斩草除根（补刀）是他必定会执行的环节......特意跑到敌营中来，不可能只是想要劝降我。

而且最近德洛克公会也在忙着巩固地盘，作为会长的他没必要花费珍贵的时间来这里闹腾......

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试探出我的真正底线。如今我们得墨忒弥安大势已去，但他依然在担心我们会有翻盘的可能性，所以特意过来试探我的短长。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卧薪尝胆......继续保持低姿态才是正确的选择。

“您的劝告......我会考虑的，但请您不要忘了，我们还没有输，就算得墨特弥安的名字暂时消失了，我们也依然有能够卷土重来的资本。除非您用什么手段，彻底掐灭我们希望的火种......”

“......呵呵，奥斯汀阁下真是说笑了，我这是在为许久不见的真正对手感到惋惜呢......如果雷弗位面少了像您这样真正的人才，那才真是人族的一大损失呢！魔族反而会拍手称快吧......这种痛亲者快仇者的行为，就算是我也做不出来啊。”

卢修斯又露出了那张看似爽朗的笑容。

哼......天知道。

“如果要谈的事情只有这么多的话，那就请您回去吧。再继续没完没了地试探下去，明日我们两家商会便也不必生产了。”

我开始用眼神示意丝特芬妮送客。

“夜路危险，请阁下小心，莫要因多行不义而被哪个杀手给袭击了。”

丝特芬妮笑着伸出了右手，掌尖正对门外，即便在如此压力下，她也依然能够保持优雅，不愧是我得墨忒弥安旗下的一员重要干将。

但也因此，我必须小心她不被卢修斯暗算。

“......多谢明风卿！那我就抱歉叨唠了......顺便一提，希望您不要将宝押在勇者或者大贤者身上，那两个异位面来客我们会重点关注的，到时候，不管他们最终决定帮谁，你们得墨忒弥安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您真会如此好心来提醒我们什么棋不能走？实际上事实又是如何呢？坏事做尽的卢修斯阁下......？”

我语气平静地向他回复道。

“那就让我们走着瞧吧......”

卢修斯站起身，微微压低了黑色绅士帽的帽檐，然后礼貌地朝丝特芬妮行了个绅士礼。

瘟神走了以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感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肩上，使我瞬间躺在了椅子的靠背上，靠背上有些突出的装饰物硌得我后背有点疼。

“奥斯汀大人......这次交手，是谁占上风？”

丝特芬妮不无担忧地向我提问道。

“不知道......”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什么意思？”

“那家伙把自己的一切都藏得太好了......从头至尾，我只能防守，却丝毫无法从他的嘴里钓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如果他真的只是白跑了一趟的话，这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幸运之至的情况了......”

刚刚的应对十分完美......应该不可能存在破绽才对......

但萦绕在我心头的这股不安又是怎么回事？

......

走在阴暗的小巷里，恶魔的嘴角微微勾起。

“已经彻底陷入绝望的人可不会有勇气与敌人正面对抗，逃避才是失败者最强大的武器......以及标签......”

“下意识地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结果却落入了我的圈套，所以说......‘英雄’什么的真是太可笑了......”

得墨忒弥安最后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呢？在德洛克公会逐渐发展起来的这段时间里，奥斯汀......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不过都无所谓了......被确认存在的威胁，从来都不可能致命，只要好好预防、好好准备......”

“这个腐朽不堪的世界迟早会彻底落入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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