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尚川嚯地一下爬了起来,支着身子惊呼道:
“孙策杀于吉!”
“额…………”
余无声愣了一会,反问道:
“对,怎么了?”
“于吉呀,哥老关!”
莫尚川嘶了一声,担忧道:
“你也姓余,他也姓于,你琢磨琢磨,你琢磨!你俩又都是道士!哎哟喂,该不会你把他的位置给顶了,到时候孙策砍的人变成了你吧!?”
“啊?”
余无声听了半天没跟上他的节奏,疑惑道:
“什么叫做我把他的位置给顶了??”
“你不明白吗?就是你穿越了之后,替换了于吉!”
“诶?”
“这难道不细思极恐吗??”,莫尚川舔了一下嘴唇,慌张道:“你俩都姓于啊,这件事很有可能啊!”
“没可能。”
余无声摇摇头,嗤笑道:
“余下的余,和于是的于,才不是同一个字呢。”
“诶……这样啊?”
“再者说了,孙策砍于吉的时候,他自己都快死了。算一下,那得是什么时候的事?至少也得等到五年后的官渡之战啊。”
“哦。”
阿川摔回了被窝,在褥子里卷了卷身子,脑袋搁在枕头上放松道:
“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真是有点怕。我就怕这个孙策爱砍道士,到时候你会有什么危险。”
“你还真别说,确实有那么点危险。”
余无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把那天在周瑜帐中危险的遭遇全都说了一遍,吓得莫尚川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后怕道:
“得亏你命大啊。”
“也亏得是有周瑜护着我。”
忽地,莫尚川又支起身子爬了起来,月亮越过他的身体在墙上打下一道狭长的影。他嘶了一声,朝着余无声一挑下巴,又奇怪道:
“怪事,哎,哥老关。你说这孙策,为什么要讨厌道士啊??”
“不是讨厌道士,他是讨厌地方势力。”
余无声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
“三国演义看过吗?于吉因为能呼风唤雨,所以在地方上很受百姓的拥戴。孙策刚打下的江东,非常忌惮这种民心向他人而不向己的情况。所以,与其说孙策在对道士痛下杀手,不如说孙策是在对地方领袖动杀心,无非是为了树立杀威。”
“他这意思是……江东只能我说了算?”
“对。”
余无声点了点头,叹息道:
“毕竟是个武将,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吧。”
莫尚川沉默了
他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察觉到了某处异常,张口问道:
“哥老关,不对。”
“怎么了?”
“他现在还没打下江东呢啊?”,阿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矛盾,好奇地追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对你下杀手呢?”
*
“因为我父亲就是这么死的①。”
孙策说着,剪去了帐中的烛花,无奈地叹了口气。
“伯符……”
“当年,我父亲受袁(术)公路指使去打荆州的刘(表)景升。对上的,是刘表手下的黄祖。敌部败退,退进了一个峡谷地形,理应是不该追击的。可我父亲追进去了。”
孙策停下了。
他沉默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双好看的眸子眨了又眨,眨了又眨,却许久都无法再开口说话。
周瑜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攥紧。
孙策低头看着地,出神地呢喃道:
“在吴郡时,我娘就信鬼道②。哎,我母亲一家原本都是中原的,那会儿来江东避乱,我父亲去他们家提亲。听我爹说,我娘刚进我们家门的时候,连什么是【鬼】还都不知道呢。哼哼,把我生下的时候,懂的就已经比我爹多了。”
“街坊邻里的风气吧?”
“对。”
孙策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爹任吴郡司马的时候,当时就有个道士,叫许昌的,造反③。在会稽郡自称自己是什么……阳明皇帝?被我爹带兵,剿了。结果你猜当地百姓怎么说?”
“……”
周瑜眉头紧锁,没有答话。
孙策摇了摇头,气到发笑:
“他们居然说我爹会遭鬼卒报应!简直是岂有此理!”
砰——!
一拳敲在桌上,震得酒杯猛然一跳,悉数翻倒。
孙策已是怒极,站起身来急急踱步,负手咬牙道:
“杀人贼徒,大胆凶贼!死有余辜!有什么好可惜的!?愚昧百姓枉顾事实,竟然还要反口来咒我父亲!?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啪——!
酒杯又是一震,叮叮当当滚下桌下,摔倒一片。
孙策眼含热泪,抿唇悲愤道:
“一个臭道士而已,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好在意的?可家父偏偏心有不安,认为民积怨怒对时局不利。后来,还是托我母亲帮的忙,专程请了个道士来作法,总算是把这件事给平了。”
孙策弯下腰,捡起了一个酒杯,拿在手里盯着,看了一会。
他抬起头来望向周瑜,平静道:
“那个道士,就是他。他给我父亲施了一个法术。”
“甲胄里贴上一条符箓,便可保佑他刀枪不入。”
“一笔小钱,能保一辈子平安,你说我母亲怎么可能不答应?”
孙策凄然一笑,半张脸沉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跳动着明灭的烛火。他的目光悄然一冷,酒杯随手丢在了地上。
啪,摔得稀碎。
“你猜。”孙策凄凉笑道:
“那法术管用不管用?”
“…………”
周瑜默然,无言以对。
孙策重又坐了下来,强打起疲惫的身体,看着周瑜语重心长道:
“南方地区,吴越荆楚,扬州荆州交州这三州,都兴巫蛊鬼道。老百姓依附的很多,有的是真信,有的就是随大流,也跟着一起信。南方儒学势微,百姓愚昧而不通周礼,唯独喜欢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还特别喜欢乱立神社④。”
周瑜点点头,想起了在丹杨郡中一路所见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民神祠堂,简直是五花八门。有的庙大,有的庙小,唯独都不缺香客。
“公瑾。”
孙策担心地握着他的手,叹息道:
“百姓愚昧,听命于鬼,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可你我都是为国家大事奔走的人,不能也犯这种低级错误。我的父亲,如果不是当初听信了那个道士的鬼话,又怎么会……”
孙策喉头哽咽,眼睛一红。
他别过头去缓了好久,这才又望向周公瑾说道:
“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我明白了。”
周瑜点了点头,知道好友有着好友的苦衷。
可他的思考却异于孙策,首先想到的是郡县的官治失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郡治对百姓缺乏教化,所以才导致了迷信横行。南方本来就地广人稀,百姓广布于野,很难治理。偏偏现在又逢天下大乱,地方上的各个太守连自保都是问题,哪里还有余力谈民生呢?
唯有一统天下,才能让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啊。
唯有天下大定……
周瑜凝眉静思许久,望向孙策认真问道:
“伯符,依你看,多久可以对曲阿用兵?”
“要再等等。”
周瑜没有问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孙策一定会向自己全盘托出,耐心解释:
“我在神亭岭遇到了一个人,挺厉害,不是等闲之辈。这人在刘繇军中,我还不清楚是个什么职务。或许,是个校尉?”
孙策笑着摇了摇头,又凝眉分析道:
“你往云岚山的侦察没有什么收获,我也在神亭岭也被挡了回来,说明刘正礼还是有点本事的。后方的探子回报,说秣陵的薛礼和秣陵南寨的笮融都没动静,看来他们也不打算出头了。”
“既然他们不肯动,那我们就等得起。”
“对。”
孙策望向周瑜,二人执子之手,相视一笑。
“还有一件事,我非常在意。”
孙策说着,眉头向下一压,望着周瑜奇怪道:
“你上次跟我说,你游说叔父失败了,他不肯相助,对吗?”
“嗯。”
周瑜点了点头,遗憾道:
“伯符,实在惭愧,但不管我怎么废口舌之劳,叔父就是不为所动。”
“不,没事,这也在情理之中。我料想也是如此。只是……有一点非常奇怪。”
“怎么了?”
孙策目光一斜,细长的手指押在地图上斜着一划,钉在了曲阿。
他略一歪头道:
“丹徒距离曲阿不足百里,近在咫尺。可周太守既没有发兵渡江,攻击我后方牛渚营的意思,也没有向下驰援曲阿的意图……公瑾,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难道说……”
周瑜蓦地一愣,眼前忽然出现了周尚的背影,和那一声低沉的话语:
“那就给我看看,他孙伯符到底有什么能耐践行大志!”
叔父,在按兵不动?
“不好说。”
孙策持保守态度,没有妄下判断。他捻着胡须,沉思道:
“眼下,还是探清敌人的虚实比较重要。”
烛火悄然熄灭,只余一缕青烟。
帐内骤然一暗,唯独孙策那一双眼睛还亮着冰冷的微光,分明可辨。
那目光里俱是杀意。
“虚实一明,即刻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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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孙坚之死与巫蛊的关系为本作杜撰。
② 江表传中,策母曾为于吉求情。似乎还有一份相关文献,忘了。
③《三国志·吴书·孙坚传》
会稽妖贼许昌起于句章,自称阳明皇帝,与其子韶扇动诸县,众以万数。坚以郡司马募召精勇,得千余人,与州郡合讨破之。
④:民间乱立的神庙被称为【淫祠】,在中国南方特别多见。直到唐代,官方出手大规模取缔时,竟然还能一次毁掉1700多座。——见《新唐书·狄仁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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