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九重天

“你说什么！？”

修为降低了？

难怪，总觉得他身上的人风重了一些。虽说如此，但好像也不是很讨厌，只是确实稍稍有些在意。

毕竟，修为衰退对任何修行者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尤其是对余无声，对他这样一个刚刚一脚踏入北门的人来说，九重落入八重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重修为之差，而是落下一整个境界的云泥之别。

南门玄牝始修灵，北门众妙始御灵。

他这一步从北门退回到了南门，再想修上去可就难了。一道门，就是一道坎，隔着的是两层境界，划开的是一个质变的差距。

景玉在越绝山习剑十四年，最终卡在了十六重天，站在西门前却迟迟不得入，就是突破不了瓶颈。

想当初，在越绝山剑池，妖界一等一的修炼佳境，又劳师傅为她辅了多少天材地宝，喂了多少灵丹妙药，最终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还不是无疾而终？

难啊，太难了，真的。

正因如此，多少修行的妖精跌破境界后都一蹶不起，甚至有不堪受辱的，宁可痛哭着一死了之，也不愿去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妖界，就是实力至上。

在金字塔顶层坐惯了的人，一旦摔下来，心态说崩也就崩了。试想，好不容易突破了的瓶颈期，却要一切再从头来过，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有几个人有这个心境，愿意在哪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我可以。”

余无声淡然一笑，神色从容。

“你……你确定吗？”

景玉犹豫了一下，替他担心道：

“就算你曾经破过北门，也不代表着你这次就会比上次轻松。突破瓶颈这件事，根本毫无经验可言，你只会遭遇和上次一样的痛苦。”

“无妨。”

余无声浅浅一笑，镇定地收衣正袖，在清静的白石庭里席地而坐，一股无形的气场镇了下来。

“等等……你是认真的吗！？？？”

景玉吓了一跳，他再胡来也该有个限度吧！？灵力的修行和累积都是一个厚积薄发的渐进过程，哪有一点准备工作都不做，说破门就破门的？他若是想就这么硬着来，一定会吃大亏！！

“余无声，等等！”，景玉方寸大乱，急慌慌地劝道：”你最近才伤了真元，这么着急运用灵气的话是会反噬的！”

“伤不到我。”

余无声泰然自若，一笑了之。

他闭上了眼，只觉通体舒泰，状态非常好。吐纳之间，自有充沛的灵脉奔流全身，继而扩宽发散而去，重又流回到玲珑塔内。

先前，余无声一直都在人间静坐，从来没有机会能在一个灵力充沛的环境下修行。如今一试，果然大不同相同，如有神助。

好风凭借力，助君上青云

俨然，已是成竹在胸了。

“你疯了吗！？”

景玉吼着，完全无法认同他这没来由的自信心。余无声越是镇定自若，她就越是抓狂，几乎都快疯了。

“你说不定会误命的！！”

“是吗？”

余无声略一侧头，睁开了眼。他看着她，轻轻一笑道：

“凡人修行，和你们妖怪可不同。妖有妖气，人有人风，我的风格，还是我自己来做主比较好吧？”

“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景玉真的快疯了，可这男人还是淡定如旧，轻描淡写道：

“我有数，别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啊，你这个……！你！”

玉口贝齿咬得紧紧的，狠话含在嘴里却不知怎的，说不出口。锦衣罗刹气得一跺脚，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房里提起柳叶剑，又冲回了白石庭里。

“余无声！”

柳叶剑唰地一声狠辣挥起，亮起一道哆哆逼人的寒光。

剑芒一指，对准了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里面似乎有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她咬着牙，咕嘟一声动了一下天鹅似的玉颈，剑身轻轻微微地颤动着。

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总……总之不行！”

苍白，但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脑子一片空白的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像样的台词，连动作都麻木了。被他静静地盯着，心头就成了一团乱麻，手中的剑就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啊，不好了……哥哥姐姐要打起来了。”

莲儿一惊，连忙放下了手上的玄机柱，立刻跑出了玲珑塔去找蒹葭姐姐报信，她还真以为两个人要搏命呢。

“不行？”

余无声笑了笑，看着剑锋问道：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你试了就会死啊！”

“那我试试。”

“你！？”

这个男人，当真不要命了？

景玉干着急，剑在空中抖楞了半天，终究也刺不下去啊？没理由啊，改自杀为他杀能解决得了问题吗？现在这样唬不住他啊，他压根不怕我的剑啊……

罗刹妖恼怒，不甘心地努着小嘴，突然回剑一横抵住了自己的脖子，委屈巴巴道：

“你不理我！那我也不活了呜呜呜呜呜呜……”

“诶，不是……诶？？？”

“你敢胡来，我就死给你看！！”

景玉啜泣，娇滴滴地一嗅琼鼻，委屈得梨花带雨。自己说的话他偏偏不听，非要自己以死相逼他才肯听么？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剑会对准自己，更没想过居然还挺管用的。

“景玉，你冷静点！别、别胡来啊。”

“我不冷静！我要死给你看！”

“哎，哎哎哎！？别！”

“呜呜呜呜唔……好讨厌啊，你这人……”

可恶……我在哭啊，我明明在哭啊呜呜呜……可是心里这股小窃喜是怎么回事？只是因为知道他多少还有点在乎我吗？仅此而已吗？

好喜欢啊，他这人……

“蒹葭！蒹葭姐姐！姐姐！”

另一边，跑出了玲珑塔的莲儿一路呼喊着，终于找到了坐在火锅边吃豆腐的白狐狸，和坐在她大白尾巴上的小桃子。

“蒹葭你真是一只坏狐狸，我白疼你了。”

“陶姐姐，那都是余哥哥拜托人家的嘛。对公不对私~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呀？诺，这块鱼肉让给你嘛~？”

“坏狐狸，坏死了，讨厌……鱼给我。”

“嘻嘻嘻~”

正说笑时，莲儿终于跑近，着急地叫小白狐：“蒹葭姐姐，不好啦！余哥哥他……！”

“诶？什么……！他要强行破北门！？？”

“是呢……景玉姐姐着急劝他，都快打起来了呢！”

莫尚川一惊，急忙问道：

“强破……？？他是要硬着头皮突破瓶颈期了吗？”

余无声修行，是为了登上三十三重天学无上仙法，然后带着他俩回家。可修行怎么可能是件容易的事！？莫尚川早就觉得这事不靠谱，这判断今天就应验了！

“不行啊，霸王硬上弓，会把弓上折的啊！”，阿川心里也担心了起来，急忙望向没心没肺还在闷头吃豆腐的陶之芩喊道：“傻桃子，学长要蛮干！你想办法劝劝啊！”

她微笑：“不要。”

“你还记仇是怎么的！？”，莫尚川急了，不解道：“就算你我进不了玲珑塔，你让蒹葭带句话也好啊！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就想蛮干硬着来，只有你能劝啊！”

“我不劝。”

陶之芩悠悠然眯着眼睛，含着笑柔声道：

“学长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啦~”

“你哪来的自信啊喂！？傻桃子！学长要是死了，你看谁女装啊！？？”

“噗嗤~”

桃儿一笑，淡定道：

“别担心啦，莫莫~”

“学长他，有无敌的【无字天书】嘛。”

玲珑塔内

彩绫高悬，轻轻摇。

九层轩阁亭亭而下，似有无形一气贯通，涌入白石庭中。

一卷无字诀横放在面前，三只妖精围在身边闹。

景玉已经气到急火攻心，破口大骂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就是在自寻死路！！”

蒹葭摇着大尾巴，忧心忡忡道：“余哥哥，从来就没有不做准备，就这样随随便便破门的修行者……真的会出事的！”

小莲儿紧张地咬着细手，瞪大眼睛道：“大哥哥，不要勉强自己啊……”

景玉真的怒了，竟是狠狠地振臂一掷，把心心**不知多少年的柳叶剑丢了出去！

咚——！！

剑身直直地刺穿了一面墙壁。

“你要死你今天就死给我看！！我等着给你收尸！”

“好。”

余无声轻轻一笑，闭上眼睛道：

“你等着。”

看似漫不经心的原地坐定，却让蒹葭神色骤然一变，急忙拉着莲儿躲得远远，叮嘱她道：

“余哥哥真是认真的……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去打扰他。”

“嗯，大哥哥要加油啊……”

三妖之中，唯有景玉站在原地没动。她的脸上亮着两道晶莹的泪痕，在绯红的怒容上显得格外醒目，眼睛和鼻尖都樱红着。她气鼓鼓地两手叉腰，剑眉狰狞地瞪着，却也掩饰不了表情里那一份担心的心情。

所有人都齐齐地望着他，表情或多或少都有些无奈。

无字天书无字。

余无声亦无声。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修行艰难，难比登天山；而最难的，不过是心中那座山。

他的心中了无杂念，还有什么山拦得住他呢？

万籁俱静之中，他的思绪已经飞升太虚，一路往上。最上端直上塔顶，但见一条条娟娟彩绫高悬而下，悠悠然无风自动。

他淡然一笑，长发随之翩翩自舞。

彩绫，竞相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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