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起外面就很吵。
那个自称贝利尔的男人似乎在大厅里和爱伦坡小姐吵架,可能那位大小姐她自己没有自觉,但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就像是一对关系亲密的情侣。
真羡慕啊,青春、自由与爱。我曾经拥有这些,现在却弃之如履。
我想到了莉亚,那个我曾经爱过的人。现在她应该在大洋另一边的产房里接受手术吧,我试图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缓解下压力,手却停滞在的空荡荡的口袋上方不知所措。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我几乎放弃了所有能被称作不良嗜好的东西,可现在却忍不住想要依赖它帮我度过难关。
舍弃过去的美好,重拾忘却的恶习,我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低头看了看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手指缝里净是泥土和污垢,唯一一件称得上顺眼的衬衫连同着皮肤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手腕上残留着试图自杀时留下的划痕,脚上有几处伤口开始溃烂,大概是那天晚上连夜赶路时造成的伤吧。
太奇怪了,我明明是想求一死才追寻着死神的踪迹来到了这里,遭遇了山体滑坡、落石、毒蛇,我与它们擦肩而过却苟延残喘至今,不合常理。
事情要从很久前将起,过去的我只是个对推理略有兴趣的爱好者,范达因岛上的硬核假日原本只在BBS的讨论中出现,我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有主动参与并获取资格的那一天。
那是接到莉亚电话后不久,在外地忙碌的我被告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能当上爸爸。不知从哪儿听说消息的老板拍着肩膀给我放了带薪假期,可说真的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怎么能高兴的起来呢?我甚至不记得有和她做过。
莉亚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订好了在今年年末举行婚礼,因此未婚先孕在双方的父母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反倒为自己能早点抱上孙子而感到高兴。
可回到家以后每天看着那个即将成为我妻子的人,我却愈发觉得厌恶起来。厌恶她的笑脸,也厌恶不敢把事情问个明白的我自己。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死神出现在范达因岛上的消息。
那是一个流传于网络匿名版和各大论坛间的传说,白发的死神少女会夺去所见之人的性命。在得知白发的死神会出现在范达因岛上时,我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她。
我是个碰到棉花都会受伤,连获得幸福都感到害怕的胆小鬼,与其让我抱着揣测与猜疑活下去,还不如被死神夺去性命来的自在。
如果我不是个胆小鬼就好了。
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呢,我连死都不能遂心如意,遇到危险时的第一反应依然是怎么活下去,而不是痛痛快快的迎接自己的结局。
当时听说明智先生笑着离世时,我相信了都市传说的真实性,所以才会自作主张地破坏了回去的船只与基站,等待接下来的日子里死亡降临于我身的瞬间。
结果只是一场空,没有更多的牺牲者出现,亚兹拉尔也只是个比普通人可爱了一点的花季少女。
想到这里,我备受打击,如果我是兔子就好了,寂寞而死的话还能少受点痛苦。
“很遗憾,你现在还不能死。”
是幻觉,还是她进来的时候我走了神?门没有开,但亚兹拉尔小姐站在我对面淡淡的宣告出我还不能死的事实。
“你说我还不能死,那是怎么回事。”
“字面意思,安眠药、割腕、窒息,这些都不能夺去你的性命。”
尽管不知道她是我的幻想还是别的什么,但她说的那些事我确实都尝试过。上岛的前一天为了安稳睡着,我遵照惯例服用了安眠药。
虽然说是惯例,不过也只是最近才有的习惯。大家都说这是准爸爸的产前焦虑症,但我自己知道担心的是别什么。
跑题了,那天我服下一次后怎么都睡不着,所以一粒接一粒地吞了下去。回想起来当时简直犯了癔症,就像是氪金抽卡上头的手游玩家一样离谱。这件事应该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眼前的人应该是幻觉无误了。
“杀了我吧。”
对幻象说出这种话意外的轻松,要是我平时有这么一半干脆就好了。
白发的少女歪着头,好像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放心,你会长命百岁的,这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似乎对着我说出了什么恶毒的诅咒,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长命百岁就是说我要忍受着这份煎熬活百年之久吗?
“拜托了,你不是死神吗,请带走我吧。”
“再见,珍重。”
如我之前所见的那样惜字如金,我忍着疼痛伸出手想去挽留她,但握在手中的只剩下虚无。
最后的最后,仅剩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瘫倒在地上的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寻死的话,我可以帮忙啊。”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死神之后是新来的侦探吗,我以前还没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有这么丰富。
“不过,报酬可是很昂贵的,你能付得起吗?”
见我不搭话,他坐在椅子上转起了笔。有够烂的,就算用我这双满是伤痕的手也能比他做的更好。
“总之别蹲在角落了,站起来,别委屈了这幅天赐的肉体。”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放到我面前,抓着它我才勉强挺直了身躯。不是幻觉,但他来找我这个废人做什么。
张开干涸的嘴,我结结巴巴的挤出几个字。
“别白费工夫。”
“白费工夫?那怎么会。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就看你想不想为自己争取机会。”
他笑着将双手交叉。没错,今天午饭时,他也有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我还为自己的背叛而感到羞愧,但我真的什么也不做到。
抱歉,真的对不起。你向我给予了厚望,但我能做的只会让你失望。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理所当然般的传来了贝利尔的叹息。
“知道我管这叫什么吗?”
他环视着漆黑的房间,电源没断,只是我自己不想开灯。
“这是牢笼,是禁锢你的枷锁。你把自己的内心和肉体封闭在这远离内陆的孤岛上的不足30平的小房间里,可你本质上是个巨人,从前如此,现在亦然。”
假如他不是前来调查案件的侦探,我不是背叛了同伴的异端,也许我们能成为朋友。但现在一切都晚了,我一事无成,除了倒忙什么也帮不上,就连死亡都拒绝接受我这样的人。
“你就准备一辈子窝在这里吗?”
“………….”
“就在你在房间里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正在为了活下去而与世界做斗争,你的觉悟就是在封闭的房间里等待故事终结吗。”
脑海中映出了产房里的妻子,本来我应该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现在却为了无聊的事寻求自我灭亡。
“算我看错人了”
贝利尔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开房间。
我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等等,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笑容,若不是之前那副大义凌然的态度,我可能还会害怕被他骗了。
“寂,也就是范达因岛上的新任主人。她被五郎管家带走,现在还不知道在岛上的那个地方。”
“找人吗,我会帮忙的。”
只是这点程度我可以做到吧,就当是改变自己的第一步。
贝利尔有些困扰的摇了摇头,为难的说。
“找人啊,这点也在计划之内。不过你要负责的是更艰巨一点的任务。”
“背行李的话我也不在话下,指路也颇有心得。”
“不,我不是说这个。”
他看着我的眼睛,漆黑的眼眸在黑暗中见不到一点光辉。
“我想让你和五郎先生打一架,不胜过那位管家是没法救出寂的。”
他刚刚是在开玩笑吗?贝利尔先生是这么有幽默感的人吗?他希望我和那位单手就能将我拎上楼的老人家打一架。
我思忖着他的话语,没错,他想让我和五郎打一架,相当明了的指令。
这种事大概比让修建金字塔的苦工去设计空中花园要简单一点,几乎没经过思考,我的话语就脱口而出。
“不可能,做不到。”
“你不明白自己的潜力。”
贝利尔劝导着我,但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完成啊。
“仔细听,乔瑟,仔细听你心中的那股声音。它渴望着突破,寻求着解放,你不了解那股力量代表着什么,但你要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我试图聆听心中的声音,可除了婴儿的啼哭声以外什么都不见,哭声中充满了生命的气息,那就是新生命的诞生。
“听见了吗,那就是你的力量所在。”
他的话语直达我内心深处,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我该怎么做?”
“看到那扇门了吗,这几天你把自己关在这里,这房间就是你的囚笼。打破那扇门,宣布自己的身心从牢笼中解放。”
谢谢你,贝利尔,你是我的导师。
要上了,乔瑟,向懦弱的自己告别吧。
举起右拳向着前方击出,被扯动的伤口让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呼疼痛。力量在逐渐消退,抱歉,贝利尔,我还是做不到。
“别放弃!倾听你内心的声音!”
停在半空的拳头再次加速,骨头与门板的碰撞声被大门倒地的噪音所掩盖,我做到了!
“恭喜你,你突破了阴霾。”
贝利尔颔首对我致敬,没有他就没有我。
“少说废话了,让我们去救落难的公主吧!”
我感受力量的同时也收获了自信,现在的我战无不胜。
“真是个好骗的白痴。”
好像能听到贝利尔在窃窃私语,不过那一定是我的幻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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