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七位天使吹号发声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还没走出车门两步，背后就传来了司机关切的声音。作为外国人能在异乡得到这种关怀令人感动，可惜我并没有理会这份关切，只顾继续向前走着。

虽然这会显得自己没有礼貌，但此刻感谢的话放在心中说就好了。司机停在原地鸣了两声笛，看我依然不做反应。便驱车离开了。

果然我这副样子在别人看来一定是很奇怪吧，穿着复古连衣裙的外国金发女背着位个子小小昏睡不醒的OL。会被当成拐卖人口吗，我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恐慌，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打黑除恶的照顾对象，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街头看见的标语。

不可能，不可能。我只是送自己的朋友回家而已，绝非是什么可疑的事。尽管被人问起来我也想不出背上的人除姓名和住址以外的信息，这真的算是朋友吗。

心中充满疑惑，但我现在只能背着她继续前进，初次之外别无办法。

明明之前只是在附近的小诊所做了下应急处理，出来时候天居然已经黑了。年过七旬的老社区医生说她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才会倒下，初听到这番发言我觉得比起林檎这位老人更值得关心。

遗憾的是我并不懂医术也没有足够的钱带着她去大医院，既然他如此笃定我也只能相信。好在莓的心率和呼吸算是平稳，就算发生意外家里也备着急救箱。

在楼道前摇椅上乘凉的老太太不动如山，虽然担心蚊子会不会太多，但她那副闲逸的模样又确实让我羡慕。如果没有掺和进这件事来，我现在大概也在享受这种生活，平稳、安定又不失乐趣，这才是我放弃过去工作的理由。而现在呢？不但要被陌生人威胁，还得背上饿晕的新邻居爬上三层楼，这算是哪门子的退休生活。

我明明知道这些不是我想要的东西，那为什么不抛下眼前的负担远走高飞？突然蹦出的奇妙念头让我感到不知所措。实际上，只是想要逃跑的话办法很多，只要不瞻前顾后就没有无法解决的问题。

一个人话倒也无所谓，但现在要我放弃自己所憧憬的友人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勤奋、执着、热爱自己的工作，这些我曾高度赞扬的品格在现在的林檎身上一点看不到一点痕迹。但我坚信这只是一时的行差踏错，从她身上看到了过去的我这点并未改变。

不过想着么多也没有意义，随着重力对我的影响愈发鲜明，我发誓下次要换间带电梯的公寓。我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平时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在这一刻却像是完成了某种不得了的壮举，尽管是不着调的话，但阿特拉斯的悲哀现在的我似乎能够理解。

“呀，还真是辛苦你了。”

得了吧，千万别是那个。

我不情愿地看向前方，自称贝利尔的男人带着标志性的假笑冲我问好，是我的错觉吗，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林檎就先交给我吧，总是把麻烦丢给你我也不好意思。”

“那还真是谢谢了。”

“不过我们一路上也算不上是平坦啊，谁能想到顺风车上还会发生那种事。”

我把一路背过来的林檎转交给他，对于这家伙在路上遭遇了什么我可是一点都不想知道。贝利尔熟练的用公主抱的动作从我手上把睡美人接过，这家伙是有多熟练啊。

不过，等等。他刚才确实有说‘我们’对吧，我对自己的中文可是很有自信，这种简单的词汇绝不可能听错。

于是像是回应我呼唤一样的，束发的少女斜着身子从贝利尔的大衣身后走出。看上去有些熟悉的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简直就像午夜里的阳光。

我一时间有些失神，好在她还是先向我打了声招呼

“yahoo，爱伦坡小姐，好久不见。”

“诶，好久不见”

我条件反射地说出了公式化的回答，却在下一秒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你不会是——莓？”

她只是‘啊哈哈’地笑着不做回答，这两天来我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居然是从去世之人口中得知还真是讽刺。

我给快饿了一天的玛丽小姐添好口粮，比起我离开以前，现在的她反而看上去要精神的多。如果我能像她一样每天睡上十几个小时也会这么健康，才怪，那样的话大脑真的会生锈。

我来到静候多时的贝利尔附近，所幸林檎那边有莓小姐去照顾应，此刻我有充分的时间来教训这个二度临门的灾星。

似乎在这方面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贝利尔连忙摆着手坐到离我更远的电视机前。

“总之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不想看到。”

他面露难色向我解释，考虑到即使冲着他发火一时也无法改变现状，我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那就从最初开始讲起吧，你擅长格斗游戏吗？”

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手柄向我挑战，最为减压的一环而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拾起另一个手柄。

“总之放马过来吧。”

人大概总是对自己不擅长的事抱有不切实际的自信，和贝利尔对战后我更能体会到这句话的正确性。

配合喊叫打出必杀这点实在太过好懂，在确反成功后我便轻松拿下了这一局，至今为止的战绩是三十八比零，果然用格斗游戏来缓解压力实在是再好不过。我向后伸了个懒腰，顺势让自己在沙发里陷的更深。贝利尔低头看着手柄，离得很远也能看出握的相当用力，你倒是对别人的东西爱护一点啊，虽然很想这么喊出来，但出于对败者的怜悯，我还是及时收住了声。

贝利尔转过头来，用一点也不适合他的爽朗微笑面对着我。

“真是输的心服口服啊，没想到警探小姐还这么擅长游戏。”

“怎么想都是你你太弱了吧，而且为什么我过去的工作好像人尽皆知一样。”

他像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把手柄放回了原处

“既然输了就告诉你我最初的计划吧。”

“别像个少年漫画反派一样啊!”

“我本想找一个可以取得林檎信任又比较好骗的人来诱导你们走向错误的答案，别找了，当然就是你啊。就结果而言你大概是一项都不符合吧，不过刚看到你的时候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啦。总之，一切都是意外与巧合，如果我找的人不是你的话，恐怕就没有这么多事吧。”

“你啊，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吗。”

我可是被人用手枪指着脑袋进行威胁，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一切倒是成了因我而起的意外。我是受害者诶，对这之前的一切一无所知，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啊。

“你没有听错，问题的关键就是你。”

没有给我留下惊愕的时间，贝利尔继续着他那危险的发言。

“用象棋的话来解释方便一点吧，我最初只当你是用之即弃的小卒。”

“把人比作卒是不是太过分了点，至少也要是相吧。”

“没错，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你渡过河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把将放进了敌阵横冲直撞。莓的自杀宣言并不是结果，由此产生的结果才是目的，而你就是为了实现这一目的的关键道具。”

“另外，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还请您原谅。”

他煞有介事地补充了这么一句，我还在想着如果贝利尔胆敢推卸责任就找个理由揍他一顿，尽管看不出真诚，但这毕竟也是道歉，我决定就此作罢。可有些事不对劲，总觉得在他的话中还有更为致命的矛盾没有解释清楚。按他说的话来看，即使我没有去帮林檎，也会被别的理由找上门来。在我看来这无疑是能被称作机密的事，贝利尔是从哪里的得知的，而将这些话告诉我的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我和贝利尔盯着电视游戏的结算画面发呆，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大概算是新一轮的博弈，谁先忍不住开口提问就会被对方的解释牵着鼻子走。比起理性的思考，我本能的拒绝相信他所说的话，况且只是知道这些内幕也不能作为我与莓母亲的谈判筹码。

打破宁静的是一阵风似的闯进来的莓。

“在一起玩游戏吗，你们还真是发展神速。”

“前警探小姐很厉害呢，林檎的状况还好吗。”

她面露难色，把视线别了过去，果然饿晕过去这种事还是不太好说出口吧。

“基本上没什么大碍就是了，不过有多余的食材的话，我还是想在她醒来前弄点吃的。”

“冰箱里——”

“我想吃便利店的饭团。”

说了一半的话被贝利尔的声音压了下去，我也只好附和着要了份一样的。

“这么晚出去不会有事吧。”

“放心好了，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啊。”

莓有些骄傲的对自己比出大拇指。这算是什么，冷笑话吗，我目送莓走出房门。

“怎么了，比起她做的食物更喜欢便利店的速食品吗。”

“这还真是一眼难尽，莓的烹饪方法有些——艺术。”

他看上去正努力寻找着描述的台词吗，不过我也明白那大概是什么类型的料理。

“不过比起这个”

贝利尔脸上挂着痴汉似的笑容问我。

“怎么样，很可爱吧。”

“拜托你别像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一样，看上去感觉好恶心。”

“真的很可爱啊。”

这家伙没救了，果然是个无法相信的人。就在我提议要不要换个游戏打发时间的时候，贝利尔离开座位凑了上来。

“诶诶诶诶诶，慢着，你不要过来啊。”

顺手抄起沙发旁的抱枕，我向靠近的贝利尔挥了过去，厚重的棉花结结实实的砸在脸上的手感上让人陶醉。我还沉浸在这份触感的余韵中，却没发现贝利尔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可不会道歉，毕竟是你先靠过来的。”

我决定先发制人，但贝利尔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只是揉着有些泛红的脸对我抱怨

“毕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啊，也为了你自己的安危，稍微忍着点吧。”

贝利尔拉过放在远处的坐垫盘腿坐下，一改之前嘻嘻哈哈的表情认真对我说道

“实际上，连我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发觉这一点。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提到过的猫箱吗，虐猫狂的那个。”

“不能从外界观测下得出结论才能被称作猫箱，现在莓已经出现在我们眼前，这是决定性的事实。”

“没错，我自以为是打开了猫箱才得出的结果，但人并不是被关在箱子里的猫。如果说人和猫的不同之处的话，那就是你能理解人的语言，听不懂猫在死前的求助。”

“我完全无法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时间我没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只当他是胡言乱语。

“就是说啊，我们看到了莓才知道她其实没死，但是莓是否在装死前把自己没死的事告诉了别人呢。如果说你是被看成卒子的将，那位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的人便是伪装成车的皇后，跳出了制定好了的规则的她根本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事实上，你手中正拥有验证我猜想的关键，那就是你到底在那栋房子里找到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来不及细想，但我确实知道那天在洗手间里看到了什么，当我把发现的东西一脸欣喜的告知林檎的时候，她只是默默地招呼我来睡觉。

现在想起来矛盾便出在这里，这确实是显而易见的矛盾而我并没有察觉。

是大脑开始生锈了吗，我居然会遗漏这么重要的事。那天夜里在洗手间目睹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血，虽然能见的量不大但确实有着血迹。如果莓根本没有自杀的想法的话，血迹就不该存在，那血迹的主人究竟是谁?

那个瞬间我明白自己逼近了答案，但不敢说出口来。这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但这就是排除所有错误答案时得到的结论。

“你真的认为两天不吃东西人就会晕倒吗，别开玩笑了。”

贝利尔挡在我的面前嗤嗤的笑，这家伙毫无疑问是恶魔化身。

“让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还要等待多久才能达到结局呢，一小时？还是三十分钟？伤口隔了这么久没有处理又会恶化到那种程度呢。谁知道，但我能保证你现在无法前进半步。”

拳头不假思索的挥了上去，这家伙是地狱的魔王，是我决不能容忍的恶棍。然而挥出去的拳头被轻轻架开，又以无法察觉的速度擒住我另一只手腕。

“这可不像格斗游戏那样简单不是吗，攻防逆转了。”

背着手被人擒拿的感觉还真是不舒服，那些被我抓住过的犯人也要忍受这份痛苦吗。自尊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至少现在得救下林檎，哪怕付出的代价有多么昂贵。

“我接——”

“投降的话等等再说，至少先等我去开下门。”

他放下我的手腕，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向门口走去，我抓住这一机会冲到林檎休息的房间里去，现在做应急处理的的话也许还能为挽救她的生命拖延点时间。

“行了行了，接下来就交给专家吧。”

涌进房间里的白大褂簇拥着林檎把她抬上担架。看上去像是医生头目的家伙一个劲的数落着满脸赔笑的贝利尔。

“这是第几回你请我帮忙了，贝利尔。这点小伤也值得大动干戈吗。”

“别这么死脑筋，拉斐尔，我又不明白症状的轻重。”

“你估计也没错就是了，确实是有失血性休克的可能性，不过这怎么看都是饿昏了头吧。罢了，你肯给钱就行。”

“记得帮林檎做下罗夏测试，她的精神状态可能有些不太妙。”

“有这个必要吗？不过罗夏测试准确度可算不上高啊。”

“总之记得帮她做好检查就对了，晚些时候我让莓去你那儿。”

“别小看我的专业性啊，混蛋！”

被称作拉斐尔的人冲着贝利尔比出中指，指挥着抬着担架的队伍走出房间。

“你是在耍我吗。”

这之后不知隔了多久，但除了这句话以外现在的我几乎想不出别的台词。

贝利尔浮夸的张开自己的双臂，嘴角抽搐着的样子有些滑稽。想笑就笑吧，何必露出这种表情。

“开始讨论如何击败的作战吧，这也是为了能让大家都迈向幸福的结局。”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诈的光芒，那就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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