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动荡的世界（下）

四溢的烈焰之间，被高温侵蚀殆尽的残骸仍然散发着刺鼻的恶臭，而倒塌的房屋和凌乱的街市已经看不到任何活着的身影，如果不是仍有一些破碎的石像显示着海精灵出色的雕刻能力，谁也无法将这个几乎被破坏殆尽的城市与美丽的“海之都”——米恩隆德相联系。

那是发生突兀浩劫的那一晚，从天而降的“腐王大军”也突袭了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岛，虽然玩家和NPC军队也进行了殊死战斗，但当银色的黎明从海平面上姗姗来迟的时候，整个城市也几乎被战火摧残殆尽。

几乎所有的玩家都彻到了城外，或者一些绝对安全区内，而残垣断壁间哀嚎着的丧尸和丑陋的不死怪物仍然漫无目的地蹒跚移动着，向世界展现着炼狱的惨景。

也正是如此，那从硝烟中传来的哈欠声就显得尤为突兀。

“真是...怎么一上线到处就乱七八糟的...咳咳...没有人叫119么？哈~~~”

脏兮兮的武士服下，一个摇摇晃晃的海精灵大叔正拉拉杂杂地挠着胸口，懒散的面孔上仍不乏醉宿般的暗红，就像是哪里钻出来的流浪汉似的，海精灵特有的瑰丽蓝色长发被他用头冠随意地卷在一起，那邋邋遢遢的样子显然根本就搞不清楚当前的状况。

然而，就算是他一脸懵然，周围的怪物们却已经毫不犹豫地开始了行动，十几个Lv53+的“腐朽浪人”已经化作一道道哀嚎着的残影，破烂不堪的甚平下，一双双化为白骨的手臂已经攥紧了武士刀，那布满锈渍和绿色浓汁的刀刃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强烈杀气。

毫无疑问，这个被包围的海精灵大叔根本就没有逃避的空间，毫无疑问，这些不知恐惧的不死怪物已经锁定了他遍布全身的破绽，然而...

“啪嚓...”

犹如是某种腐朽的东西垮塌破碎的声响中，一切又恢复了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无精打采的海精灵大叔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迈动着，他浑浊的蓝眼睛里也依旧看不出丝毫的干劲。

只不过他修长的手臂里却多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小太刀，而周围的地面上却撒满了崩坏的骨骸。

好像连拾取掉落物的心情都没有，他只是孤独漫步在这散发着浓浓死气的虚拟世界中，而无论是多么狰狞可怕的怪物袭来，无论是多么庞大数量的“腐魔爪牙”企图淹没他，那一道道肉眼难辨的刀光都能恰到好处地将其秒杀殆尽...

被单方面“秒杀”的不死怪物开始以几何倍数增加，渐渐地，在他缓慢而从容的步伐背后，破碎瓦解的亡骸已经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地。

这令人震惊的壮举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玩家对《无限之境》的理解，但他懒洋洋的面孔却始终没有丝毫的动容。

仿佛无论是地狱还是血海，无论是杀戮还是哀嚎，对他而言都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根本没有丝毫值得提起精神的价值。

他是武天行长...

他颓废的身型在这片地狱里也依旧如战鬼般的强悍...

“噗通...”

随着一只三层楼高的Lv59“腐朽傀儡”在浑身暴起的无数刀光中化为无数腐朽的碎片，冒着沸腾毒液的大炮也落在地上发出沉沉的回音，而这个传说中的男人却只是大大咧咧地伸了伸懒腰，似乎这一番运动让醉醺醺的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儿似的。

“...真是够了...难得...回趟家都这么麻烦...唉...也不知老夫的家还在不在了。”

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他又穿过了一段烟雾缭绕的蜿蜒小街，他混沌的双目却隐隐多出了几分困惑。

周围再次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偶尔余烬的噼啪声会搅扰一下这过于沉闷的气氛，而原本张牙舞爪的怪物也完全不见了踪影。

难道，这些恶心的怪物也会恐惧么？还是...

“啪嚓...”

随着草鞋将一块惨白的骸骨被踩得粉碎，扬起一边眉毛的他惊讶地发觉，地上居然有好几只被打碎的骷髅怪物...

是的...一只接着一只，被消灭的怪物横七竖八地倒在了浩劫后的街道上，并沿着小路不断向前延伸，延伸向了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方向...

颓废的神情中更多出了几分困惑，这个颓废的武士男子便稍稍地加快了步伐，而周围激战过的痕迹还是有增无减。

有什么人曾经沿着这条小道不断地战斗着，与这些腐朽破败的可怕怪物近乎偏执地战斗过...

莫名其妙。

“..........！！”

由矮墙围着的院落依旧静静伫立在那里，在满街的狼藉环绕下显得分外违和，仿佛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眷顾了似的，这个有着很像东方道场的小院居然保持着完整。

武天行长的表情完全僵住了，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奇迹的他居然更流露出几分凝重，他立刻沿着熟悉的院墙快步前行，而散落的怪物尸首之间，已经出现了朵朵的殷红。

就像是一种特殊的标记似的，这条散落着生者孤独鲜血的路一直延伸到了道场的大门前，似乎遭遇过可怕的围攻般，数十个不死系怪物层层叠叠地堆在了一起，然而，他们始终未能进入这间并不太起眼的宅院。

因为，她...依然屹立在那里。

那个已经染成鲜红的纤细身影，她黑白相间的典雅武士服已经满是血水和碎肉，整齐的短发也同样肮脏不堪，一道道不忍直视的可怕伤口几乎要将她柔弱的身体彻底撕碎了似的，然而她却依旧只是默默地守望在那里，纤纤细手中始终紧握着一柄野太刀。

犹如是一尊门神似的，孤独伫立在怪物尸堆里的海精灵少女背靠着大门，即使是已经在悬殊的厮杀中变得不成人形，她也保持着这种笔直而固执的站姿。

散发着血腥的晨风静静吹过，让门口牌匾上的浮土缓缓落了下来，而“天下第一·武天”的金色大字却显得如此醒目，也让她无比执着的形象多出了难以说明的惨淡。

“...阿...虫？！”

“......”

宛如梦呓般的询问并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应，在呆愣了片刻后，武天行长立刻闪烁到了少女的身前，她清纯的秀颜依旧紧紧地绷着，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恐惧和动摇，似乎依旧准备迎战下一个准备入侵道场的敌人似的，只是她瞪圆了的杏眼已经如坚冰般完全凝固了...

您的徒弟“Lv52月莫虫”由于失血过多而死亡...

您的徒弟“Lv49月莫虫”离线了...

被忽视了的信息孤独闪烁在了迟到了的某人那空荡荡的菜单里，无法看到他的表情，背对着冉冉升起的朝阳，这个颓废不堪的男人默默站了很久，最终只是发出来一声嗟叹。

孤零零地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在这个虚拟而真实的世界里，在自己都没有太当回事儿的道场之前与无尽的怪物殊死血战，即使是重伤不治也没有选择退却。

“傻孩子..真搞不懂...你到底想守护什么...”

粗糙的手臂缓缓伸出，将她始终倔强圆睁着的眼睛轻轻合上，似乎愈发颓落的武天行长望了望门匾上的打字，又发出来一阵叹息。

“无论是什么...都不值得啊...”

这场发生在师徒间的小插曲亦如这场惨烈而唐突的战争似的，随着时间飞逝很快便大浪淘沙般地被人们迅速忘却了，完全沉浸在了对新版本的兴奋和热情当中，“海之都”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兴盛和繁荣。

那是一栋位于城市中心区域的六层建筑物，由带有蓝色花纹的石砖与两头翘起的坚实木制穹顶构造而成，仿佛是一座古朴的东方神庙似的，在络绎不绝的人群的衬托下，它的存在显得神秘而又壮观。

这里是《无限之境》中最重要的建筑物——冒险者公会，是大部分玩家接受任务和取得任务报酬的场所。

“呜哇——没想到里面还挺大的，嗯，这个构造...感觉和现实里的银行也挺像的嘛。”

就像是发现了新天地似的，眼睛闪闪发光的眼镜青年不住地感慨道，比起外观的古朴，冒险者公会的内部倒是相当的宽广而复杂，足能允许数十人并排站立的大厅里立着数百面贴着各种任务书的公告牌，而位于柜台前负责接洽的NPC们也耐心满满地为冒险者们进行着任务说明。

简直比商业街还热闹，成百上千的各族玩家齐聚于此，鼎沸的人声间还不乏各种寻求队友的吆喝。

而正当他为这前所未有过的场面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伴随着一只有力的小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角并顺势一拉，身体猛地一斜的“顾轩”恰好避开了如小坦克般大步流星冲过去交任务的一名蜥蜴人战士。

“...小心点儿，冒险者公会虽然属于安全区，但是被撞到还是会很疼的。喵”

“别，别小看人啊！就刚才那个迟钝野蛮的家伙，身为先驱者的本大爷只要随便一跳就闪过去了...”

眯着眼睛望着某个依旧作出中二笑容，仿佛故意在给自己找不自在的熟悉身影，娇小的猫耳萝莉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之，怎么样都好...请你调下设置，因为进入冒险者公会将自动打开你的人物信息公式界面，你现在的执行任务次数是零...一会儿组人会很麻烦的。喵”

亦如寒空月所说的，眼镜青年的头顶的确浮现出Lv40“顾轩”以及“已执行任务次数：0”的寒碜数据，这也是周围的玩家都一副鸟都不鸟他样子的理由。

“这也太市侩了吧！？狗眼看人低的小人们...”

虽然不悦地低声嘟囔着，但是他还是如绝大部分冒险者那样关闭了自己的信息公示系统。

“话说，你还真的是一次都没做过冒险任务啊。喵”

“那是自然，这种经验给很少，奖励也很烂的任务，注定要征服世界的本大爷才懒得去做呢，如果单单是金币的话，我可是有的是哦。”

仍旧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微笑着的眼睛青年甚至还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可更是让某乔装打扮过的猫耳萝莉哭笑不得了。

自己的天才妹妹不仅很欧，而且一直非常有商业头脑，加上游戏里这种不知羞耻的大胆作风，估计钱的确是没少赚...

“等等，那你怎么这么快升到四十级的？喵...”

“很简单啊，通过不断刷怪物就可以了，前阵子在“要塞都市”不是有怪物入侵吗？我专门组了好几个“猫猫萝莉”刷了个够，连那个“凋零骑士”也被我们打死好多次，嘿嘿嘿...经验一如既往的高哦。”

呜哇——居然选择了最简单粗暴，但是也的确是最有效的升级方式。

不过这要是刷的话，没有大几千个怪物几乎是不可能升到这个级别的...

多多少少被对方的言辞惊到，按了按额角的寒空月居然也无言以对，实在不想再提醒对方应该合理游戏的她只好摇了摇头。

“算了，你把你的“进阶任务书”再给我看一下吧...喵”

《无限之境》中的职业进阶一直是以“Lv50”为界限的，可是新的资料片出现后，这一个要求被大幅降低，不过值得庆幸，其中的内容倒是变化不大。

就是从“海之都”出发，前往大概三十公里外的一处名为“死亡森林”的偏远地带，然后寻找一个叫做“晋升者号角”的东西。

保持着处变不惊的样子，寒空月点下了“公示”的选项，最近的一处公告牌立刻出现了“2/10”的募集组队信息。

“话说，小月月，像这种无聊的任务我们俩个就应该搞的定吧？真的...需要这样傻乎乎地等下去吗？”

翘着二郎腿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轱辘轱辘”转着左轮枪的青年游侠居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问题根本不是“我们”能不能搞的定，而是“你”要能搞的定才行——如果号角是BOSS爆出来的，那么我造成的伤害必须要比你的低，很多关键性的考核我都是不能随便介入的，否则就会任务失败....所以最好组几对同样是师傅带徒弟的玩家。喵”

“诶？！这么复杂的吗？切...最近一直刷刷刷个不停，多余的时间也被女仆咖啡厅消磨掉...早知如此就先去查攻略了。”

立即露出了一副被摆了一道的郁闷样子，无意中听到了什么不得了事情的寒空月猫耳不禁脸上又是一阵抽搐。

“...所以说，请你在游戏里稍微也注意一点儿啊，如果给顾轩那家伙的风评造成什么负面影响，还是会挺不好的吧。喵”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哥那个死宅的风评早就一塌糊涂了，无论怎么样我都比他的表现要优秀很多的....是吧？小月月师傅？”

“......咕嗯...喵”

只有在这种尴尬的时候才会用敬语，而再次被噎到的寒空月又是一阵汗颜，不过正当她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有些夸张的惊呼声却从一旁响了起来。

“哎呀呀呀~~~这不是早上的那位大叔吗？你游戏里居然用自己的真实形象啊。喵”

不知何时便已经出现在了两人的身旁，这个俏生生的娇小身影显得分外醒目，一身雪白色的哥特萝莉裙配合着她牛奶般细腻的肌肤，直垂到腰际的雪白长发，更是让她清纯可爱的小脸儿充满了如百合花般的美好气息。

然而就像是故意要和自己清纯的形象唱反调似的，其实她的装扮其实相当的大胆，无论是完全暴露在外的纤细双臂，还是锁骨下隐隐露出的几抹翘弹，裙摆下紧绷绷的的白色丝袜和小皮靴，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和魅惑。

尤其是她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居然是蓝与绿的异色，仿佛是一只狡黠的波斯猫似的，这个同样竖着一对猫耳的“海利亚拉”正挂着淡淡的神秘微笑注视着面前的两人。

“咦？你...你认识我？”

“阿勒？呀哈哈哈哈...没有认出来吗？大叔你的记性也太差了吧？我们不是刚刚还一起亲密地吃东西，还一起聊了很多很多吗？喵...?”

把视线从瞠目结舌的“顾轩”脸上移开，这个异色瞳的神秘萝莉又直勾勾地望向了其身旁穿着朴素皮甲的寒空月，在察觉到对方脸上止不住的紧张后，她身后的猫尾不安分地甩了甩...

“原来是这样啊，你还真是个表里如一的萝莉控啊，呀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中，她娇小的身影竟然再次消失了，而在坐在长椅上的“顾轩”愈发懵懂的时候，一条湿漉漉，热乎乎的东西居然从身后轻轻地舔了舔他的耳根。

“啊？咦？！你...你想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触电般地从椅子上一蹦而起，捂着耳朵的青年立刻羞得满脸通红，这种不加掩饰的浓浓窘迫即使是在寒空月看来也相当惊讶。

“一点点小奖励而已啦~~嘿嘿嘿~~千奈我还有事情要做，那下次再见咯~~”

用青葱般的食指魅惑似地戳了戳自己吐出了一小半的小香舌，异色瞳的白猫萝莉还是恶作剧般地笑着，在“有礼貌”地挥了挥自己挂着醒目腕表的小胳膊后，她便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刹那间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千奈？

这个同为“海利亚拉”的玩家，居然...就是那个有着班长般文弱形象的...

....某个天然系少女吗？

“靠，我老哥那个变态...从哪儿认识这么个淫X的小B*tch的?F*ck！...真是岂有此理呀。”

冷酷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怨怒和杀气，而正呆若木鸡的寒空月不禁浑身又是一阵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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