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者

“你叫我？杜宾教官？”阿米娅推开会客室的门问道。

“啊，你来了啊。”杜宾转过身，难得地显得有些紧张，她斜跨一步让出身后的来客，“我介绍下，这是军方红谷小队的橙长官，阿米娅你应该听过他们小队的事吧？”

橙？阿米娅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想起了前阵子常在内部报道中提及的稀大陆战线上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红谷小队。

橙这次来访全副武装，他大概一米八左右，深灰的作战服外套着黑色的防弹服，条纹形的战术贴间隔着醒目的亮橙色的装饰贴条，这和红谷小队一向隐秘低调的作风不大相符，更像是雨林中的箭毒蛙一样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这也是橙的代号的由来。他头上带着战术面罩和耳机，大大的护目镜也遮住了眼部，一对右角已经折断的羊角表明了他是阿卡特兰族人，据说这只折损的右角在树冠行动中为他挡下了一发致命的流弹。

“请放心吧，我没带任何武器进来，你们雇佣的黑钢的访客检查可是相当彻底。”橙耸耸肩打断了阿米娅沉默的审视，反客为主般地指了指沙发，示意阿米娅和杜宾坐下。

“简要说说，这次来罗德岛一是因为听说博士苏醒了所以想来会会旧友，他曾委托我做干员培训，二是告知你们前线出现的变异矿石病，三么，我想待会我得见见凯尔希医生，她在么？”

“很抱歉，博士正在接受凯尔希医生的治疗，按以往进度来看可能得晚上才见得到他们俩了，不知您是否愿意等？”杜宾看了看时钟说道。

“那可能得下次了。”橙也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转向阿米娅，“拜访什么的可以先缓缓，但是关于前线出现的聚合型矿石病变异体我得先跟两位交流一下。”

背光的护目镜下阿米娅看不见橙的眼神，面罩使他说话也有些闷闷的。她点点头，“您说吧，最近凯尔希医生似乎也对矿石病有一些令人不安的研究发现。”

“三个月前，西线军团在柏湾岭区域进行作战时——哦请原谅，军情处要求我们暂时不能泄露具体作战情报——前线报告目击到非正常武装人员，相关照片我也通过地下渠道发了一部分给凯尔希医生。”橙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阿米娅和杜宾的反应，“看来她还没给你们通报，那我就说说关键的吧，那些武装人员高度感染化，身上滋生的矿石层体积甚至超过了其自身的身躯，按说这样高密度的感染任何种族的人都不可能幸存，所以参谋处推断他们身上的矿石是外部附着的。事后我们抓取俘虏采集样本后也证实了这个判断。这些聚合的感染者机体协调性极差，但能凭借蛮力造成极大的破坏，对一般刀刃弓失及源石法术的抗性也很高，另外有报告表明他们的情绪智力同时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他们是主动把矿石粘合在自己身上的吗？”阿米娅不解地问道，即使是自己身上那小面积的矿石化都已经让她痛苦不堪了，她很难想象全身都被矿石覆盖会有多么折磨。

“我猜不是的，军方的工程师也认为这些感染者是被动附着的矿石。要知道黑岸军的黎博利工程师们可是在柏湾岭修筑了巨大的武装移动岛，为了攻入内部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拥有如此卓越的工程技术的叛军不会这么粗制滥造地让矿石就那样简单地粘在感染者身上，合金钢装甲的性价比可比矿石附着高太多了。”

阿米娅心中隐隐有些触动，她还是会习惯性地去想象那些重度感染者的人生以及其所经受的磨难，毫无疑问这也是凯尔希最不满她的一点。

“抱歉，我们接触的整合运动人员中没出现过这样的变异种。”杜宾说，“不过我会请前线干员们留意的，毕竟整合运动和黑岸军关系匪浅。”

接下来两人的交谈阿米娅没怎么听进去，她回想着曾经从凯尔希那儿听来的只言片语，橙最早和罗德岛方面结识源于抓捕整合运动的领袖黑门的联合行动，当时他还在皇家掷弹兵团担任狙击手一职，在行动中负责掩护罗德岛干员们在黑门基地外围的援兵清剿，同时还兼职培训了当时还是新人的能天使，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能天使现在并不怎么愿意提及这段往事。

再后来听到橙的消息是关于他妻女的死亡，被认为是干净区域的卡莱居民区所爆发的突如其来的整合运动暴乱带走了约3000人的生命，而那时橙正在千里之外执行白鲨行动。后来橙由于感染矿石病导致的视力问题而不得不退出狙击手职位，转而听命组织了支特种小队进行特种任务，并同样取得了卓越的战果。

更多的消息凯尔希不肯透露，而和橙交往甚密的博士又意外失忆，阿米娅对面前这位履历传奇的阿卡特兰军人保有一丝警惕，不过总的来说他应该是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有人急促地敲了几下门，还没等杜宾开口门便被鲁莽地撞开了。

“报……报告！干员格拉尼已完成区域排查，请求执行新任务！”原维多利亚骑警格拉尼站在门口，朝屋内三人敬了个礼。她的警服上满是灰土，左耳朵尖似乎还挂了彩。

杜宾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满格拉尼冒冒失失的举止，“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格拉尼，你都执勤一天了，现在应该直接回宿舍换洗休息下，有什么紧急行动我们会安排人员的。”

“我……我还有精力的，杜宾教官！所以我直接来看看有没什么可以做的，请您原谅！”格拉尼努力地挺了挺耳朵，稍稍朝沙发上的橙瞄了一眼。

阿米娅瞬间明白了，她站起来拉过格拉尼的手说道，“现在没什么事做哦，格拉尼，不过最近临光出外勤了你挺寂寞的吧，既然来都来了，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

“我知道！”格拉尼打断了阿米娅，又朝橙敬了个礼，随即背着双手像背诵课本的小学生一样连珠炮般地开口道：“红谷小队橙队长，原皇家掷弹兵团王牌狙击手，在苦树战役、树冠行动、白鲨行动、多克伦战役、神鹰山空降行动、特尔兰围剿战、型月突出部战役等都有杰出表现，原本凭借战功接到上级保函准备到司令部任职，但是因为一次擅自行动而失去晋升机会，我个人认为这是不公平的！另外橙队长还负责罗德岛优秀干员的重点培训，每次只有在相关职位特别拔尖的干员才能到红谷小队见习，罗德岛先后有能天使、拉普兰德、赛雷娅、临光、以及霜叶受此殊荣，另外玫兰莎和蛇屠箱干员已确定见习机会，行程待定。还有就是……”格拉尼突然拘谨起来，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对不起，就是，我想要感谢橙队长在维多利亚救援行动中的付出，那次救出的居民中还有我的爷爷……我……谢谢。”

“哦……啊……”杜宾也明白了格拉尼的用意，“我知道了，不过话说你怎么说话变得跟阿消干员似的。”格拉尼低下了头，似乎一口气把话说完后一时不知道再说啥了。

“我有印象。”隔着面罩不知道橙是什么表情，不过听声音心情不错，“那次任务难度不小，整合运动在外围布置了很多防线，当时在左翼承担观察哨的苍穹报告说有个穿少年骑警预备队服的小个子库兰塔一直在尝试从一侧悬崖渗透回镇上，即使几次失足险些跌下深谷也毫不畏惧，说的就是你吧？”

“是……是的，听说家乡镇子被包围了，我就匆匆从预备学校跑回来了，没想到回城的道路被封住了，就只能……”

“德尔塔差点把你当成对方观察哨狙杀掉了哦，这样冒失的举动在选拔见习干员时是会受负面评价的。”橙冷冷地说道。格拉尼耸拉下耳朵轻轻呜咽了下，尾巴不安地摆了摆。

“请别开玩笑了，这孩子会当真的。”杜宾拍了拍格拉尼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吧格拉尼干员，临光早就把你列进推荐名单推给橙队长了。”

“真……真的？！”格拉尼抬头兴奋地竖起耳朵，不敢相信地看看杜宾，又看看橙和阿米娅。

“哈哈，是真的。”橙也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开了个玩笑，相反我们很认可你独闯虎口的勇气，请努力训练吧，或许很快邀请函就会发来了。”

“我要去给临光和爷爷打电话！”格拉尼兴冲冲地跑出会客室，差点和正要进门的凯尔希医生撞个满怀。

“小心点！干员格兰尼！”凯尔希恼火地冲格拉尼的背影吼道，接着瞪向屋内的橙，眼角抽了抽。

“好久不见，凯尔希。”橙以明显想好好沟通的语气说道。

凯尔希冷笑一声，把头连同耳朵一起别了过去，然后抱住双臂靠在了门框上，“博士在高压氧舱，今天你别想见他了。没事就滚回军队吧。”

“我说，没必要一来就……”杜宾刚开口，凯尔希只朝她扫了一眼便封住了她的口，她耸耸肩，向阿米娅使了个眼色便出去了。

阿米娅不擅长面对这种尴尬的氛围，虽然早就听说凯尔希和军方合不来，但是医生这样蛮横粗鲁的态度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橙习惯性地摸摸左角尖，试着开口问道：“博士怎么样了？”

“比你认为的还要好，也比你想象的还要遭。”凯尔希淡淡地说着，目不斜视地走进会客厅，翘着二郎腿轰地坐在了沙发上，毫无平时的矜持庄严。

“好吧，待他醒了请把这封信交给博士。”橙从胸前的战术包里掏出一封盖着皇家掷弹兵团的鸢花邮戳的信封，递给凯尔希。医生托着下巴毫不所动，甚至都没用余光看信封一眼。

阿米娅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接过信封说：“晚些时候我交给博士吧。”接着她又想为凯尔希的失礼弥补点什么，信口又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您在罗德岛用过晚餐再回去吧？”

“好的，恭敬不如从——”

凯尔希开口打断了橙：“那我的晚饭就免了。”

橙朝阿米娅耸了耸肩，站起身，“那……我还是不便叨扰了。”他犹豫了下，又打开背包取出一对银色的耳环，小心翼翼地放在凯尔希面前的茶几上。

“最后一次清理时发现的，想了很久还是交给你吧，凯莲她——”

“滚！”

凯尔希猛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发飙似地冲橙咆哮到，“你怎么还有脸！还有脸碰她的东西？！滚！”她抓起桌上的耳环，想扔向橙，可手举到一半又颓然垂下。医生埋下眼睛呜咽了声，坐回沙发用双手抱住了头。

“滚……”最后这从指缝间挤出的话语气缓和了一些，更多地带有些恳求的味道。

阿米娅依然无法看到橙的表情，他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右手似乎想拍拍凯尔希的后背，但旋即收回手摸了摸左角，回头向阿米娅点头示意了下，走了出去。

许久，凯尔希才停止啜泣，阿米娅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只能坐在边上静静地等着。凯尔希虽然名义上是罗德岛首席医师，但同偏向前线领导的阿米娅不同，更多的是担任作战行动的具体战术指挥，她相信平时里稳重可靠的凯尔希如此失态一定是有背后原因的。

“去看看博士吧，应该差不多完成治疗了。”凯尔希没有抬头，闷闷地说道，“跟嘉维尔打个招呼就行，那家伙不是托你转交封信给博士么？”

阿米娅点点头，明白至少今天别想从医生这儿问出些什么了，在走出门时她又回头看了看，凯尔希正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那对耳环。

“怎么样？找到什么了吗？”蛇屠箱挥动球棒击飞了一只扑过来的猎狗，气喘吁吁地朝背后的同伴问道。

“没有！哪这么快！”红豆正埋头在倒塌的书架下翻找着什么，“话说回来你确定是在这儿吗，杰西卡！”

“当……当然！”在二楼担任狙击的杰西卡一边换着弹夹一边叫到，“这可是企鹅物流发给黑钢的情报，请相信德克萨斯小姐！”

“不管怎么样，三分钟后撤离车队就到了，红豆你怎么也得给我找到硬盘啊！”蛇屠箱将背甲取下来顶在了身前，硬生生地堵住了图书馆侧门。

“吵死了死龟龟！要不然你来找啊！挡几只狗就叽叽歪歪的，换我一个人就能守住入口！”红豆不耐烦地嚷道，从一本破书的书脊里抽出了只U盘，“找到了！”

“那就快撤！西面街道有一批武装无人机过来了！”杰西卡举枪一个点射打掉了为首的防御机，翻身从二楼跳了下来。

“气死我了！堂堂萨卡兹什么时候会被几只破狗追得到处跑！”红豆跺着脚将U盘塞进挎包里，抄起长枪想冲向大门。

“别逞强了！来两只狗你就戳不过来了，笨蛋！”蛇屠箱拉住红豆，和杰西卡一起跳出一楼窗户奔向街口。武装无人机进入了射程，弹雨铺天盖地地朝她们射来，三人躲进一个街口，杰西卡掏出对讲机嚷道：“我们已经取到代号‘火种’！请立刻到撤离点接应！”

“没有问题，请稍等~”对讲机里企鹅物流的能天使悠哉地说道。

红豆咬牙切齿地望着天空中的无人机，“快，杰西卡，快射它们！”

“没用的，太多了！”蛇屠箱将背甲稳稳地护在三人身前，“不过这些轻型机的子弹是打不穿我的护甲的，我们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等吧！”

“女士们！我们的车马上到了哦！”能天使又从对讲机里说道，“再过一个路口，就……等等可颂，那是什么？”

“没见过耶，像是……啊啊啊——”

“咚！”一声巨响从对讲机和不远处几乎同时传来，接着是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和能天使急切的叫声，“转向转向转向！快！真是见鬼了！计划有变，杰西卡你们快朝B点撤退！”

“搞……搞什么？”红豆一脸懵逼地看着同样发呆的另外两人，“总之……快走吧。”

蛇屠箱掩护着红豆和杰西卡退出街口，三人贴着街边支离破碎的店铺朝B点行进，不知为何无人机编队没有跟上来，一些街角出现的零散的猎狗和整合运动成员很快便被杰西卡清理掉了。随着慢慢接近B点，对讲机里断断续续地响起能天使和可颂的对话。

“……是情报里那种东西吗，阿能？”

“不清楚……可比照片上的大太多了……那家伙还跟着在！”

渐渐地刚才那样的巨响在几个街口外响起，听上去像是把铁锤砸地的声音放大了几十倍。

“到了到了，他们人呢？！”红豆一行赶到了B点的中央喷泉边上，这儿似乎是暴乱最严重的地区，到处都是残砖破瓦和干涸的血液，不远处地面和墙埂上还有几个似乎是重物砸击出的大坑，蛇屠箱不详地把这些坑和越来越近的巨响联系在了一起。

一辆吉普车从侧面辅道上飞驰过来，能天使从副驾驶探出头拼命地朝他们挥着手。

“快！上车上车！有大麻烦跟在后面！”

吉普车在喷泉边上急刹住，三人跟上去，发现车子的后备箱几乎整个消失了，顶棚也有一半塌了下来，像是被巨大的钝器砸掉了后半部分一样。

“赶快！没时间发呆了！你们就在后座挤一下，抓牢！”可颂冲呆住的干员们叫到，将手伸出车窗狠狠地拍了拍车门。

红豆他们刚登上车，又是一声巨响，三人这次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从街口冲了出来，它大概有五米高，螃蟹般的身躯上布满了崎岖的黑色矿石，两只大螯如巨锤般挥舞着，将周围的残垣断壁撞得粉碎，一些碎石甚至凶险地飞溅到了吉普车边上。

“坐稳了！企鹅物流，使命必达！”可颂猛踩油门，吉普车轰鸣着飞驰出了这被诅咒的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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