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前广播站播音员欧文同学已经被杀了,现在由我来播报他的死讯——”
广播的电流声下,戴雪晴平静的声音正在叙述着,做起了即兴演讲:
“欧文已经是第九名退场者了。这一届进行到这里,可以说是已经度过了三分之一的进度。”
“这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不知道大家过得怎么样?现在还能留下来的人,想必都是已经能适应眼前情况了的人吧。我父亲经常教导我说,人从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开始了彼此间的竞争,无法与人竞争的人注定活不下去。从小到大,这个道理其实已经被印证无数次了。”
戴雪晴就像是在闲谈一样,想到哪里说哪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讲下去:
“其实,想想也是吧?这个空间的规则残酷吗,互相残杀……残酷吗?我们一直都在做着这样的事吧?”
“想想你的初中,班里是不是有着成绩不好最后放弃中考辍学的人呢?想想现在的高中,是不是都在互相提防,生怕一个松懈就被别人超过了好几名呢?那些放弃的人,被打败、被超过的人,与现在的九名被杀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瞿涛停住了动作,愣愣地听着这番话。对面的楚颐年推了推眼镜叹了一口气。“你救不回她了。”他淡然地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腕。
戴雪晴的声音还在继续。
“没什么区别,对吧?无论什么时候,跟不上环境的人总是牺牲者。现在还活着的诸位就做得很好。当然,也只是暂时性的而已。”
“我愿意相信,现今这些去杀人的人,都是不愿意做弱者和牺牲者的人。反正到了最后也要被找上门来,主动进取一点也不错吧?”
她的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似乎是情绪也变得激动了,她的尾音有一丝颤抖。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那些简简单单地度过的每一天,那些重复着上学和放学的日子。这里没有老师,没有学业,什么也没有,只有单纯的生存而已!从死掉的那一刻开始,这些日子就再也回不来了!为什么、凭什么呢?凭什么一定是我们死,是我们痛苦呢……?”
接下来是一声长长的吸气声,是说话的人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戴雪晴的牙关颤抖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回复到了平静:
“——所以,诸位,我想好了。这场仗我是非打不可的。”
听到这里,楚颐年哼了一声:“废话连篇。”
“我非打不可,为了证明自己,也单纯地为了生存下去。现在在这里说这些话也只是为了这个:我——高二四班,戴雪晴——从现在开始,向所有的生者宣战。”
“——我会杀了你们。”
啪的一声,像是广播开关被关上的声音,之后校园里回归了寂静。确定了她的演讲结束了之后,瞿涛苦恼地把手抓进了头发里。楚颐年漫不经心地盯着他,像是在欣赏戏剧里的悲剧主人公。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知道来着——你是怎么死的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瞿涛像是想清楚了。他拍案而起,火速奔跑出去,消失在了楚颐年的视野里。
而此时另一边,一之濑千泽的宿舍外,有人敲响了门。
一之濑千泽刚刚把屋子里收拾完。他叠好了被子,又换了一套新的衣服。刚刚关上衣柜门的时候这平缓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他有些疑惑,凑到了门口去。
“粼酱?”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千泽吗?”门外响起的是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是我。……石阳老师。”
“诶?!”
一之濑千泽惊讶地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教师模样的男子,他戴着一副很大的黑框眼镜,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看见千泽后,他稍微舒缓了眉头,紧接着又被一种解不开的忧虑给覆盖上了。他的刘海蓄得很长,乱糟糟地直盖住了睫毛,这使他的脸上总萦绕着一种阴沉的气息。
“我没想到您也在这里……总之,先进来吧。”
“……刚才你叫‘粼酱’啊,怎么,已经亲密到共处一室了?”名为石阳的男子挤出一丝笑容来,好像在尽力地表现出自己和善的一面。他走了进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后,坐到了一之濑千泽对面的那张床上。
“啊,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昨天她睡的是您坐的那张床。”一之濑千泽倒是笑眯眯地供认不讳。“说起来,老师已经见过粼酱了?”
“你倒是一如既往地敏锐。”
石阳垂下头,用力地盯着脚下的一块地面,接着无奈地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他疲惫地将整张脸都埋进手掌里。一之濑千泽注意到他手臂外侧有被锐器划伤的痕迹。他大致猜出了什么,坐到了石阳的对面来。
“粼酱她……对老师您出手了?”
“是的。”
石阳抬起头,摘下了眼镜,露出一对浓重的黑眼圈来。带着苦涩的笑容,他开始讲起了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是在画室,接近中午的时候……”
接近中午的时候,是夏初粼刚刚在画室里行云流水般完成了对欧文的抹杀的时候。
石阳一直站在画室的门口,以至于夏初粼刚刚迈出画室的门就和他撞了个正着。
“……夏初粼?”
夏初粼顿住了,她慢慢慢慢地抬起头,面前是石阳那张阴沉得有些忧虑的脸。他正用那对漆黑不见底的眼珠盯着夏初粼,四目交接后她变得脸色发白。
“老师……?”她头一次地露出了恐惧的神情,声音有些颤抖。
“为什么这么做?”年轻的老师想必是在门口目睹了一场屠杀的全过程,他盯着夏初粼,把大块的阴影投在了她的脸上。“你到底有怎样的打算?”
夏初粼的眼里有什么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她平复下情绪,把手伸进了裤子口袋里:
“让开。”
“告诉我。”
“给我让开。”夏初粼瞪着他,从颤抖的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
“告诉我吧。”石阳的语气反而柔和了下来,“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背负着这些是很累的。”
夏初粼闭上了双眼,马上又再次睁开了。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举在胸前,紧攥的拳头里露出半只画笔的尖端来。这是一种威胁。她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了白色。
“这些笔还是我送给你的。”老师看了一眼她的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二人对峙的途中,楚颐年已经忍着痛把手腕上的笔拔了下来,他捂着伤口走到离门口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并没有上前插手的打算,但是夏初粼已经有了一种危机感。她的手向前挥了下去,伴随着一声吸气声,拦在她面前的那只手收了回去。她头也不回地向着楼梯间的方向跑掉了。
石阳也没有料想到这种结局,他看向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衣服被划破了,连带着皮肤上出现了一道几厘米长的血痕。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是画笔,却有匕首的威力啊。”
“如您所见。”楚颐年举起了自己的手。那上面有一个被贯穿的血洞,流出的血在手臂上汇成了几条红痕。
唐涟此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走到了楚颐年身边。她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师,露出了有些迷惑的表情,接着又把头转向楚颐年。
“他是石阳老师,教高三的美术,偶尔也会代高二的课。”楚颐年像个带新生熟悉学校的前辈一样耐心地解释。
石阳老师点了点头承认了楚颐年的介绍。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平时就显得阴沉的眉眼更是晦暗。他走进画室,一眼就看见被绑在角落的欧文的尸体,尸体下面已经聚集了一汪暗红的水潭。他站住了,皱紧了眉头不发一言,并且手指不断地磨着针织衫被划破地方的线头。
“这是她干的吗……究竟为什么,她要做到这一步呢。”
“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楚颐年从石阳身后走出来,他受伤的那只手腕滑稽地垂在胸前。“为了活着,大家都这么做啊。老师您是还没有搞懂状况吗?”
“我没什么不懂的。”
石阳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凶恶,刀子般地直直剜向楚颐年。“已经死了的人还真是厚颜无耻啊。”他笑了,语气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自己死了是自己无能,还要拉生者为你们陪葬吗?这个空间本身可真是会聚集一些无耻的人渣。”
石阳故意把“人渣”两个字咬得很重。同一个词,石阳的声音和楚颐年脑海中另一道女性的声音重合了。楚颐年的神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就捏住了口袋里的折刀。
唐涟拉住了他的衣袖。
“老师您自己也要多注意才是。”楚颐年将杀气全部藏进了盈盈笑意里。“像您这样的生者,只会成为大家的猎杀对象而已。像夏初粼和一之濑千花那样的人可不会念及师生旧情,您也看见了。”
“一之濑千花?她也在这里?”石阳敏锐地眯起了眼睛。“那千泽呢?”
“当然也在咯。”
——讲述到了这里,石阳草草地进行了收尾式的总结:“就是这样,我打听到了你的所在。我一直不知道你们都在这里,前些日子我几乎都待在办公室里,只是对着红名册上增加的名字发呆。”
“那后来呢?”
“楚颐年没有和我起冲突,他和那个女生离开了……当然,下次再见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粼酱一定很难过的。”一之濑千泽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笑容。“粼酱昨天晚上,她……”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像是终于回忆起什么了一样微微地睁大了眼。石阳见状问道:“怎么了?”
一之濑千泽不发一言,他快速地卷起右手的袖子露出一条纤细的胳膊来,盯着看了一会后,他又卷起了左边的袖子。他看了一会后,表情又柔和了下去,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老师,您的红名册还在吧?”
“嗯,当然了。”石阳回答。“问这个干什么?”
“我的大概已经不在了。”
一之濑千泽苦笑了一下。他为了证明这话,抓起挂在床头的背包倒了个底朝天。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板上。
那之中没有红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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