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世界可曾求我改变它？

“不，我也觉得你疯了。你说我不在乎财富，在我看来你才一点都不在乎财富。”艾伦说。“你这几天在民众面前表现的多慷慨呐，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把自己的殷实家底败光的。”

尼古拉斯精明的转转眼珠，笑道：“别这么谦虚了。你劝索菲娅跟我股份分制，还坚称只要她拿到我5%的股份就衣食无忧——你对我工坊事业的未来有何等预期难道我看不出吗？”

“她……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艾伦惊讶道。

“昨天晚上我去红旅坐了一小会儿，那时候索菲娅还没告诉你他父亲是谁吧。”

“…………”

“你说得对，5%的股份就能让索菲娅衣食无忧，但你看错了一点，未来我手里的家业全都是属于索菲娅的。”尼古拉斯说。“目光短浅的赌徒和高利贷者才想着一夜暴富。我现在的慷慨是为了我的家族几十年，乃至百年后的地位。每一次的剧变总有人跌落，有人爬升，唯有在顶峰者方屹立不倒。哄抬物价和奴隶买卖已经过时了，你我皆知未来那提亚的财富是属于产业家的，我们开设工坊、收购材料、雇佣工人，把自己造出来的货物通过港口卖向大洋之外的世界各地。你知道这项创举带来的经济利益。”

“可喜可贺。”艾伦说。“索菲娅的余生将在金山银海里度过了，她一定会很高兴，不用再为买不起好玩的古董和实验材料忧虑了。”

“没有相应的能力也就无法掌控对应的力量，甚至是极端危险的。给国王一屋子金砖他能建立一个富强的国家。可要是一位农夫突然有了一屋子金砖呢？他会花天酒地，挥金如土，乃至招来杀身之祸。总之把自己的财富浪费在无甚价值的地方。”

“这么说，身为父亲的你认为索菲娅的研究是毫无价值的？”艾伦岔开话题。

“你知道我的意思，经商和炼金术需要的是不同的头脑。威廉的儿子会舞剑，可我的女儿是绝对不会经商的，她只会把自己关在她的书房里，摆弄着我给她带去的古董玩具，如果没有朋友找她，她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待一辈子。”

“你未免太低估自己的女儿了，尼古拉斯先生。”

“我既没有低估也没有高估索菲娅。”尼古拉斯说。“她需要的正是给她自信，把她的智慧投入实用的人。”

“再可喜可贺一下，她的父亲：你就是这样的人。”艾伦讽刺的说。

＊＊＊

尼古拉斯沉吟片刻，说：“年轻人，看到你我就想起年轻时的自己。那时我和你看起来的感觉一样，是个名副其实的自作聪明又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我感觉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聪明，灯红酒绿，人生一乐。亲戚取走父亲留下的遗产我毫不在乎，继续变卖家产花天酒地。我以为自己是个无耻之徒，发现自己招摇撞骗的天赋后又自诩天才，我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们探险、走私、闹事、战斗，反正混乱的那提亚也没有正经商人的容身之处。我是酒馆常客，每一次挣到钱我隔天就花光，小弟们与我不醉不休，他们崇拜我，追随我，赞扬我慷慨大方。我以为我的一辈子也就这样充满快乐的过去了，直到我发现我有了个必须照顾的人。”

“女儿？”艾伦笑道。“感到责任重大，开始转行兢兢业业的好父亲了？”

“我从小到大的一位朋友死了，当时他大概没想到救我会让自己送命吧……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责任的时候。那时候索菲娅都已经三四岁大了，我丝毫不担心自己女儿的未来，因为即使我死了，她母亲也会抚养她健康长大——她母亲来自地主家庭，我们在酒馆认识，当时她甚至羞于告诉索菲娅她父亲是谁——但我得照顾好我朋友无依无靠的家人，特别是年幼的爱德华。我终于开始认真经营自己的事业，这样即使我哪天离去，至少也不至于愧对因我而死的朋友。终于，我见识了世界的广大，这个世界不仅只有那提亚和雷斯亚两个国家。我在海外不同的国家穿梭航行，历尽艰辛，才逐渐有了今天的一切，也了解到了自己的渺小。”

“你想表达什么，会长？”艾伦问。

“我只是想对你分享一些我的经验，也许你认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逍遥生活能打发完自己的余生。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总有一天你会察觉你是在荒废自己的才能，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后，你会改变自己内心的想法。不会甘心于成为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而是思考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何等改变，思考百年以后，你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乃至祖国同胞们留下何等的名声和遗产。”

“改变世界？哼，我最不想做的就是改变世界了。”艾伦不为尼古拉斯察觉的叹息到。“这个世界可曾求我改变它？它该是怎么样，就让它怎么样下去好了。”

自己醒悟这点太晚了，艾伦想。

“孩子，你看起来很沮丧哦。我不知道你遭遇过什么挫折，但人生没有跨不过的坎，你必须走出来。”尼古拉斯说。

“够了，我想怎么样生活你管得着吗？会长大人。”艾伦不耐烦起来。

“我当然管不着。”尼古拉斯笑着说。“所以我只是跟你聊聊，分享点我的经验，因为我不希望我女儿看上的男人走上和我一样的弯路。”

“你……你这是……”艾伦感觉喉咙一噎。

“我的财富、我的事业，都是我这二十多年来历尽艰险打拼得来的，可我的布局才刚刚开始。我要的不是一时的暴富，我要的是留给家族子孙后代的福祉。让我的后人在千百年后依然牢牢的掌控住那提亚的经济命脉，现在我最多算种下了一颗种子，有生之年能看到这颗种子的根基发育就是我的最大心愿了。”尼古拉斯说话时，仿佛一位正仔细修剪花朵的园艺师，语调心平气和。“我的女儿固然聪慧，但她走的是截然不同的方向，没法保护我种下的这颗种子茁壮成长，如果我耗费毕生打下的根基无人继续打理，不用多久便会和农民手里的黄金一样毫无意义的凋零吧。那么我现在所做的奋斗和今后长远的计划岂不是都成为了笑话？艾伦先生，你有兴趣加入我的商会吗？”

艾伦沉默着不说话，尼古拉斯于是继续说到：“我打算培养一位能力足以胜任我手下一切生意的助手。艾伦先生，考虑到你的胆识，以及现在你和索菲娅的关系，这个人可以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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