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年轻的黑太子

帕洛切兹帝国皇帝爱德温三世的长子，伍德斯托的爱德温不学无术，轻浮无度。要不是爱德温三世的宰相黎塞留多次用未签字的逮捕令和可以购买一套百科全书的塞斯蒂斯去塞住大诗人们的嘴，恐怕现在帝国圆形剧院里会排满了爱德温追逐各伯爵夫人的下流戏剧。

爱德温太子永远无法忘记自己跌倒在顿河旁的草地上，从虚空中袭来的恐惧感和无力感。耳边是陌生人震天的喊杀声；盔甲撞击声；刀剑交错的刺耳响声。而他被忠诚的掌旗官莫德雷德护在帝国的旗帜下，像个懦夫一样瑟瑟发抖。他也无法忘怀从天而降的少女那副英姿飒爽的美丽姿态，那美丽的天马少女像女神一样冲击着他年轻的心。这一切对一位只知道女人的纨绔子弟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但却真真实实的存在着的东西。

从那以后，他决定改变自己。或许在少年心中还有那么一点遥不可及的奢望：他要再见到那位少女，然后堂堂正正地把她娶过来作为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容貌，身材，身份和地位，他有充足的认识和信心。

她是一位银发的后裔，光凭这一点信息就足够了。但是让爱德温绝望的是，无论他怎么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也没有从任何一个人嘴中听到过艾米莉亚这个名字。为此他甚至去向威廉·克雷德那个卖国求荣的人渣低声下气，但得来的也不过是新的疑惑。

艾米莉亚，这是一个古老的阿基坦尼式名字，并非遵循帝国的起名规则。也就是说她在帝国的统治范围之外。她有可能是一名不问世事的乡村少女，也有可能是叛军的一员。如果是后者，那她大概已经死在了顿河的岸边。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可能再见到她。就仿佛是南柯一梦，她就那么消失了。

被沮丧和悲伤占据心灵的少年逐渐对寻花问柳失去了兴趣，那些风尘女人属于另一个世界，远远比不上她。而少年本人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似乎要被撕成了两半。只有疯狂运动，锻炼和挥剑才能平息这种烦闷。

他越来越像一名年轻暴躁的帝国军官，所有人都很满意他的这种成长，如果选择通过痛苦和烦躁来确立自身存在的这种生活方式，可以叫做成长的话。只有莉亚，是他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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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亚·布里索·查莉娅是一名十七岁的高挑银发女孩，和冷艳外貌截然不同的是，莉亚有着阿基坦尼人特有的纤细心灵，女孩从来不大声讲话，但是说话每每都恰到好处，生气了也不过是把头一扭，悄无声息地垂下眼帘。她作为人质被送到帝国的宫廷里，和爱德温一起长大。

在帝国大花园里的那些日子是爱德温最美好的回忆，他记得花园中帝国十皇帝的塑像，那是他们捉迷藏的好地方。他从小就爱欺负她，长大了就变的过度保护她——男孩子在女孩子身上找到了身为男人的觉悟和勇气。但爱德温对自己远在帝国本土的母亲发誓，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迎娶莉亚。两人无话不谈，甚至包括情窦初开时暗恋的对象。爱德温爱慕的是茱莉娅·库利科·恺撒莉亚，而莉亚暗恋的对象则是——威廉·克雷德。

所以从来没有一天让爱德温那么生气，威廉·克雷德真的是一个人渣！他不仅没有察觉到莉亚的爱意，反而把她当成一件物品，去迎合那个老不死的皇帝的政治需要！他那天想说的是：“她可是一直爱着你的啊！”

仅仅半句话，说出来事情的发展就大不相同了吧。

窗外轰的一声巨响把爱德温震醒。他浑身冷汗地从空旷的阶梯教室中醒来，窗外，造型奇异的如同竖琴的魔晶巨弓在操场上仿佛和平纪念碑一样展示着自己的威圧。顺着巨弓的朝向看去，远处的小山上插着一根巨大的弩炮，肉眼可见的砸进了山中。

“有意思的东西。”他站起身，几步来到窗前。操场上，一名来自帝国的红袍马尔斯祭祀正站在演讲台上唾沫横飞。下面的学生——或者说是青年士兵们排着队列，赞叹声此起彼伏。他不想听长篇大论，带有鼓动性的战争动员，于是他收拾好桌子上的课本离开了学校。男孩顺着林荫小道前往约定的地点。

他约了莉亚，决定要在出发前往库利科打仗之前把事情说清楚。这名男孩开始成长成为男人，他已经明白，自己在战场上可能随时被一发流箭射中阵亡，也可能被尸体绊倒闷死在路边的一滩脏水里。但是同样的，这伴随着让人迷恋的刺激——剑杀死敌人的感觉，带着无与伦比的征服感和荣誉感。

不久后，这名男孩就会成为让帝国人都为之胆寒的黑太子爱德温。

出乎青年爱德温意料的是，他走着走着，在路边的大树下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茱莉娅靠在一颗大树下沉思着什么，窈窕的黑鸦骑士没有注意到爱德温，她用力咬着下唇，贝齿下渗出了丝丝血珠，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她的指间旋转，闪烁着寒光。

爱德温也想着自己的事，随口打了个招呼：“中午好，茱莉娅小姐。”

女骑士如梦初醒，如同变脸一般冲他露出微笑，匕首在指尖舞了一个花，顺利插回腰间的鞘里。爱德温这才注意到她嘴角触目惊心的血，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关切地问道：“茱莉娅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茱莉娅眯起眼睛，像一只快活的雪貂，接着用她那空灵地声音说道：“一个好男人可不该多问哦。”

“啊，抱歉。”

女骑士眯起眼睛微笑，黑色练功服包裹着的修长的后腿一蹬树干，她站直了身子。“这个时间溜出来，你还有事要忙吧？快去吧，我会当没看见哦，仅此一次。”

“嗯，我约了莉亚。”男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女人听完后，迈动脚步笑着从他的身边走过，就连眼角都充盈着笑意。

无面的茱莉娅，这是学生，士兵们称呼她的名字。爱德温心底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难过。他回过头悄悄注视茱莉娅的背影——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和别人说呢？

——帝国和神圣天马帝国交战的地方——库利科，就是茱莉娅小姐的家乡吧？

半个小时之后，爱德温来到了莉亚在林间的木质别墅。作为富可敌国的布里索二世的独生女，一名银发的后裔，她拥有这样的奢华是理所应当，伯爵对女儿的溺爱在阿基坦尼都很出名。男孩睡过了头，又没有加快脚步，所以迟到了几十分钟，但是他并不在意，莉亚和他的关系不会因为这点事而破裂，他有相当的自信。

他一边大喊：“莉亚，你在哪里？我来了。”一边推动入口的木门，门没有锁，轻轻一碰就看到了室内整洁的玻璃家具。大理石的地板，奢华的吊灯，墙壁上挂着的黑色地毯，爱德温还记得地毯柔软的触感。

他呆立在门口，发出一声尖叫：“莉亚！你在吗！”

随即，男孩踏进了到处是血的屋子，墙壁上，楼梯处，拐角的浴室里，大片的血迹染红了地砖，勾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猩红线条。“莉亚！”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二楼去，一脚踹开卧室的门，闯进屋里，他在写字台和书柜之间的空隙上发现了莉亚毫无生气的身体。她最爱的百科全书静静地码在最上层。

利器划破了她美丽的身体，手臂上、腿上、脸蛋上、脖颈上，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爱德温尖叫一声，跑过去跪下把她搂在怀里，尸体还留有余温，女孩的白色碎花裙子和昨天课上穿的一样，而她动人的桃花眼，此刻一直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那上面的吊灯发出明亮温暖的橙光。

“不！”

几分钟过后，从楼下传来咚咚咚的声音，窗外传来铠甲的撞击声，黑鸦骑士腰间的破魔匕首碰撞有一种独特的叮叮声，仿佛东方的风铃。片刻后，爱德温的同学，莎莉娅焦急地来到了莉亚的房间，同行的还有全副武装的威廉和他的未婚妻——无面的茱莉娅以及数名全副武装的黑鸦骑士。一上楼，这些骑士就手持剑盾四散开来，仿佛在搜索什么痕迹。爱德温茫然地看着他们，莉亚温暖的体香扰乱了他的思绪。

“让开，她还有救。”茱莉娅皱起眉头，说着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爱德温，把莉亚平放在木质地板上。

爱德温爬起来，半跪在地上哭着说道：“请救救她，救救莉亚！”

威廉皱起眉头，想起什么似的看着茱莉娅，刚开口想说什么，可目光扫过莉亚凄惨的尸体之后闭上了嘴，他沉默地走了出去，带着同样茫然无措的莎莉娅，他在她耳边小声说：“这里就交给茱莉娅吧。”

黑太子爱德温一生没有说出在屋中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茱莉娅日后的只言片语来看，她应该是使用了一种阿基坦尼都很少有人知道的的秘术，这种秘术能把使用者的生命分给受术者一半，但条件也是相当苛刻的，两人不能相离过远，否则两人会双双死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浪漫的生命契约。

在屋外的骑士们只看到屋内传来汹涌的，剧烈的灰光，只听到爱德温太子不断地，哭泣地呼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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