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流言

孩子们没命地逃着，他们瞧见一个身披破布，眼冒蓝光，头生双角还吐着长舌头的女人。

与传闻的角女如出一辙，他们坚信，自己绝对是撞上那只怪物了。

而不紧不慢恰到好处地跟在他们身后的萝妮却正窃笑着。

又好笑，又觉得心存愧疚。

让小孩吓破胆了，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抱歉咯。

偷偷吐着舌头、不对，她原本就是吐着舌头的。

保持与孩子们一致的速度，将他们连滚带爬地赶到街道另一侧的小巷，那边有伊诺克接应。

果然，转角后少年早就在那儿候着，他向孩子们招手。

“这边，快来这！”

学童们万分惊恐之下一瞧见比自己年龄大的人就像抓住救命稻草，哪儿还顾得上是谁，没了命地往伊诺克的方向逃，他则带着孩子们向那片橡树林进发，到达林地后赶紧跑到一颗生着树洞的橡木旁。

伊诺克装模作样地从腰间摸出两枚铜板丢进树洞里，对着那棵树虔诚地祷告鞠躬，一旁的孩子们瞧着他的举动不明所以，但身边就只有这一人可依靠又不敢四处乱跑，只好紧紧抓住少年的衣摆。

不久后，萝妮赶来了。

她保持那副吓人的模样渐渐逼近，学童们不由得冷汗直流，但当她靠近伊诺克——准确地说，是靠近伊诺克身后的树时，就像遭到了某种阻力般没法继续，又在孩子惊慌失措的目光中绕着那棵树转了两圈，不停发出骇人的啸叫，继而缓缓消失在夜幕之中。

瞧着恐怖怪物的离去学童们吊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抚着胸口松了口气，艾伯纳抬头望向刚刚救了自己的少年。

“哥哥，刚、刚刚那个是什么？”

他心有余悸，话音依旧有些颤抖。

“看也明白了，镇上最近疯传的故事你们不知道吗？”

“你是说，她、她就是午夜徘徊的角、角女？”

伊诺克默默点了点头。

“角女的怪谈流传已久，她是个专对小孩下手的恶魔，一百年前被封印，最近不知为何又出来为非作歹，你们只要去镇上的文史馆查查就知道。”

小孩最不容易瞧出纰漏，他们也热衷于传播流言。

“那刚刚你做的又是……？”

“这棵树下埋藏着当年将她封印的那位魔法师的骸骨，因此只要投两枚铜板就能获得庇护，一整天都有效。”

听他这么说，孩子们面面相觑，哆哆嗦嗦地从衣兜里掏出零花钱，一边虔诚地祷告着一边将硬币投入树洞。

“这样就行了吧……”

“嗯，如此一来，‘角女’一天内就没办法靠近你们了，我也是从父辈人听来这说法，没想到有生之年真派上了用场。”

伊诺克台词念的生硬无比，幸好对象是群容易上当的孩童，否则就凭他的本事绝对要出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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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萝妮又如法炮制了数次类似事件，不过没再拿小孩开刀，而是选择了成人，担心时间一长被瞧出破绽，所以她选择只在那些人面前“一闪而过”。

即半夜三更突然从小路前方的拐角冒出，扭头与路人对视半秒就突然消失，或在未熄灯的人家窗前跑来跑去，偶尔敲打几下窗户。

不消七日，全镇都陷入了名为“角女”的恐怖热潮，大家一听这名号便惶惶不安，成年人也有不信邪的，但孩子们都被吓得门也不敢出，整日在家里提心吊胆。

随即之前安置的虚假资料也被曝光，如萝妮所料，文史馆的馆长马上出面澄清那是伪造的文件，但民众反响也与萝妮的预估如出一辙，他们根本不信那位馆长的话。

他们更相信自己触碰的、看见的，身边人描述的，他们想要相信那些档案的真实性，否则自己的离奇遭遇该作何解释，他们觉得小镇官方只是因害怕引起恐慌所以在掩盖真相；与此同时向树洞祈祷可以治退怪物的传闻不胫而走，这还要多谢那几位最初的小受害者，他们在推广这条消息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很快那棵树前便排起了长龙，担惊受怕的人们成群结队奉上贡品与钱财，甚至镇民还自发组织起抓捕队，可惜的是萝妮在风声变大后就中止了活动，他们当然一无所获。

有趣的是，倒抓住了几个借怪物名号盗窃的惯犯。

此时伊诺克正坐在窗台边向下俯瞰，他瞧着妇人与小孩们在树前祭拜完毕归家，一个个去时面色凝重，回来那份焦躁才缓和少许。

树洞里的钱财积聚太多满溢而出，甚至引得贪心的乞讨者夜夜前来盗窃，但萝妮根本不想管，被偷走的只是一小部分，她需要“三金”就足够。

经过她的一番营销，原本只是棵普普通通的树，如今却成了镇民们的精神寄托，其价值也早超出了本身的实际价值。

不仅眼下能收获“三枚金币”，那棵树的拥有者会长先生今后几乎每月都能收到远超三金的钱币吧。

伊诺克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又帮萝妮做了件错事，却找不出错在哪里。

硬要说，帮她吓唬了镇上的小孩吗。

萝妮此刻倒是无忧无虑，她奉劝少年这几日别出门，等风头过了再说，自己则整日趴在床上优哉游哉，读重金购得的手抄小说。

她注意到少年的苦恼与忧愁。

“看到了吗，伊诺克。”

萝妮侧躺着，胳膊肘撑在床上，掌心托着颧骨。

“这就是流言的力量。”

“人们一旦坚定不移地相信了什么，那股信念就会化作动力，这既有正面意义，也有反面的，你所瞧见的便是后者。”

她坦然地说到。

“学着点吧，少年，这对你也有好处喔。”

萝妮转过去，继续看书。

“毕竟人心才是最强大最可怕的力量，擅长玩弄人心的家伙们也往往是世上最聪明的群体。”

“你想做操纵人心者，还是被′操纵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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