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冶锻

世人为何都称矮人的冶锻技术登峰造极？

来到他们的铺子里看一看就知道了。

火红的焦炭散发着惊人热度，炽烈的热浪升腾，伴随着厚重的敲击声火星迸射，炉子似正午骄阳般不可靠近，就算是萝妮，走进一码内也会察觉灼人的气流扑面而来，那气势几乎要将人化作焦炭。

铁匠专注地挥击大锤，此处只能瞧见他矮小的背影，与身材不相称的是，脊梁上的肌肉却如活物般在铜色的皮肤下昂扬地耸动着，伴随着每一次举起锤子时崩紧、膨胀，继而又落下、舒张，仿佛恶鬼狞笑的面容，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坠至砧台时便呲啦一声化作水雾。

手中红亮的铁块被巨力拉扯**着，渐渐塑造为理想中的形状，他的神情极度专注，耳朵只听得到炉火的明灭，眼睛只瞧得见手中的作品。

这就是旅店老板推荐的店，据称是村里最好的铺子，萝妮让伊诺克暂不出声，先对他们的做法观察一番。

店里除了老板外还有两名匠人，分别进行着其它工序，有人将灼热的铁塞进黑黢黢的粉末中反复翻滚，继续锻打，有人将成品刀背裹上泥巴状的流体，烧热后进行淬火。

萝妮观摩许久，不愧是矮人族，掌握了远超时代的冶铁技术，包括但不限于夹钢、包钢、折叠锻打、渗碳、覆土烧刃、油淬、回火等等等等，在武器造型上也极为考究，他们懂得如何在最巧妙的地方减轻重量、掏槽、挖孔，却不会破坏武器的结构稳定性，亦不会造成恶性应力集中。

哪怕拿到前世这些人也足以成为一流刀匠，更别提这还只是个小小村落，矮人的国度里还不知有多少高人呢。

许久后，店主似乎完成了手中那块大马士革钢的初步锻造，放心地将它交给弟子们继续捶打，这才抬起头来望向这边。

明明长了张娃娃脸，却浑身遍布肌肉——还好并非筋肉膨胀的彪形大汉，而是偏向瘦削有力的体型。

“二位——”

声音也是正太音，这家伙的脑袋和身子简直不是同一人。

“想做点什么？”

来铁匠铺里门前观望许久，当然就是客人了。

“农具、厨具、武器、甚至铁扣子没了我们也能做新的。”

世俗气息极为浓重，人类的工匠若有这般手艺恐怕会自视甚高放不下身段，而这位先生除了头发乱糟糟体格壮硕外几乎就是个普通人。

这也正好方便陌生顾客放下拘束感。

“我们想做一把武器。”

“武器？您要什么样的。”

他用一旁的水盆自顾自地洗了把脸，气势十足，水花四溅，声音像大口吸着面条，随即又用已经略显肮脏的毛巾胡乱抹两把，将他的胡子与头发弄得更乱。

“长剑？阔剑？斧头？”

一边擦着手一边说到。

“不不，我们不想要利器。”

带刃武器固然锋利，两人短兵相接时优势也更大，但伊诺克将来真去参军了要面对的可是皮肤坚如生铁，甚至有外骨骼覆盖的魔物，与其到时候再训练还不如现在着手。

“请给我打一把棱页锤。”

页锤，又被称为权杖（Mace），虽说算不得利器，但也能八面开刃，前端亦可附加矛头，能够完成一定程度的切割和戳刺，但更重要的用处还是“劈”与“砸”，用极厚的钝刃穿透盔甲，能对板甲敌人更有效地造成伤害，但在萝妮眼里，更重要的还是这种武器需要的训练程度并不高，简单的学习就能使用。

毕竟伊诺克的基础太差，想短期内掌握某种武器的使用法，自然是越容易越好。

“页锤吗……”

伊诺克若有所思。

“我都没听说过。”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住的地方使用的武器大多都是剑吧。”

页锤作为南方少数民族惯用的武器，在中土使用的人不多。

萝妮稍微扭头，嘴角翘起。

“你不是就会使劲挥吗，这下好了，头重脚轻的武器平衡性较差，但挥击可是力量十足。”

锤、斧靠的是攻击时的“势”，一击既出，牵动全身，收回武器的动作较慢，与平衡感极好的迅捷剑不同，不能自由变招灵活对敌，但各有侧重，是否能发挥威力还是看使用者的本事。

“您想要多重的？”

矮人店长问到。

“三磅半吧。”

萝妮估量着身边人的力量。

“三磅？”

对方咧开嘴笑出声。

“您别开玩笑了小姐，三磅半的页锤，您是想用铁片做刃吗？”

作为厚重笨拙的武器，即便用轻质的木柄它的重量一般也在四磅左右，如此才能靠坚固的结构与重量碾压对手。

“不仅要三磅半，还要通体由金属制成。”

铁匠先生摆摆手。

“小姐，您是不懂武器的品质在胡说吧，想压缩金属的重量我们也有手段，但必须要以牺牲强度作为代价，即便能减重，也没听说可以把重量减少三分之一还多的，除非……”

对方瞧着萝妮丝毫未变的表情，意识到了什么。

“除非用龙鳞熔铸的合金，对吧。”

她笑眯眯地压低声音，稍微弯下腰，用手掩着嘴巴。

一旁的伊诺克也听到这话，难道之前叫自己死活都要拔下的鳞片是要用来干这个？

龙的鳞片之所以昂贵，并不只由于它可以充当奢侈的装饰品，更多的是因为有着奇妙的特性。

在极高的温度下，龙鳞表面的一层蜡质与少量鞘质会熔解，但正是这些微量的物质，足够令钢铁产生惊人的变化。

可以与铁、铜形成合金，但只能趁着还处在流体状态时进行浇铸而无法锻打，因为它一旦固化，再坚硬的重锤也将奈何不得，且合金会在内部形成微小泡沫状的空腔，可以在保持强度的同时降低重量。

用这种材料打造的武器与盔鍪都无往不利，这才是龙鳞能在人类中售出天价的真正原因，动不动就决斗的骑士、战场上拼搏的老兵，谁都不希望自己那一天突然缺胳膊少腿，因此身怀克敌制胜的长剑或坚固无比的盔甲是非常有必要的。

“难道说…您能搞到龙鳞吗？”

不愧是见识过诸多宝物的矮人工匠，他并没多么惊讶，只是适当地表达疑问。

“是的。”

对方没有反应过度，萝妮也能放心地将那枚末端还沾着点软组织的鳞片交出去了。

“喔……”

对方接过鳞片，用手指摩挲片刻，又放在太阳下瞧了瞧。

“竟然是真品，真看不出来，您竟有这种本事。”

他又仔细瞧了瞧上面的纹路。

“从鳞纹来看是只年幼的龙，我就不问您是怎么得到这枚鳞片了吧。”

也许是诸多冒险者共同组织的狩猎幼龙活动。

“也就是说，您答应替我们制作武器了吗。”

“当然，到手的买卖怎会不做。”

他擦了擦，将鳞片塞进衣兜。

“但我要六枚金币的工钱，还需付两金预付款。”

……

狮子大开口，因为拿得出珍稀材料被当做有钱人了吗。

“哈啊……”

萝妮叹了口气。

矮人们从不讨价还价，他们的贪婪与巨龙也所差无二，基本上就是七情六欲被放大三倍、身高被削减一半的人类。

无奈地从钱袋里掏出亮闪闪的金币，与此同时铁匠还在瞄着萝妮的钱包，他大概是看到了里面成沓的钱币，后悔自己要少了吧。

“那么…”

萝妮心疼地将钱放在对方掌心。

“三天后我们来取货。”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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