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黄金

次日，两人准备去镇上的炼金师家拜访，边问路边走，总算找到了那孤僻老头的店。

赶到时才发现，这家店已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炼金术师总要给自己找些活儿做，毕竟追求贤者之石也要有资金支持，否则昂贵稀缺的材料便无从购得，因此一般的炼金店会贩卖砷化物老鼠药或明矾净水剂，总之，他们的日子总是过得拮据且枯燥，只要有生意做就不容错过。

但这家却高挂停业牌，难道是店主生病了。

向周围邻居打听才得知，停业原因正是伊诺克曾说过的，店主自称炼出黄金，打算向当地领主进献以求财富与地位，眼下的蝇头小利自然就顾不得了，为避风波才闭门谢客。

萝妮上前，使劲敲着店门，因为她明明顺着门缝瞧见店主就坐在柜台后着书，打算吸引那家伙的注意。

而那个小老头仅瞟了这边一眼就将目光转过，继续琢磨手中书籍，大概是想等这两个烦人的小孩自行离去吧。

但一分钟后萝妮还在敲，用的力气还越来越大了。

她可没打算离开，要一直烦到那家伙开门为止。

果然，不消片刻店主终于按捺不住，走过来压抑着怒气将大门撇开一条缝。

“你们要干什么？”

“买东西。”

萝妮对自己的胡搅蛮缠可一点都不愧疚。

“买什么？”

“硫酸。”

“砰。”

门迅速被合上了。

“等、等一下，喂，给我等一下！”

她趁着那家伙没走远大喊。

“我可以付高价，你不做生意了吗？”

这稍微触动了炼金师的心弦。

虽然名利即将到手，但他毕竟过了大半生潦倒日子，酸本身就是店里价格偏高的东西，如果能稍微讹一笔的话……

炼金师扭头，缓缓过去打开门后的锁链。

“进来吧。”

态度冷淡地敞开大门，萝妮与伊诺克进来后又阖上。

“请坐。”

他伸手，将客人引向厅堂内的座椅，萝妮坐下后开始环顾四周。

那是这个年代的标准实验室，各类烧瓶、金属连杆、导管等密密麻麻摆满桌子，五颜六色的液体装在瓶瓶罐罐里，稀奇古怪的材料——动物的角、甲虫鞘翅，甚至蠕虫都被密封起来宝贝似的保存。

“您说，想要酸？”

“是的，我们需要硫酸，还是很大的量。”

中世纪获得硫酸的方法一般是蒸馏硫酸铁(矾)以获得油状物，经提纯后得到，成本并不高，但非专业人士很难操作成功，还容易受伤。

“多少？”

“五十升左右吧。”

炼金师被吓了一跳，谁会没事搞那么多强酸来用，难道是有特殊目的吗？

“容我问一句，您的用途是？”

“这就不能告诉您了，事关商业机密。”

“……”

炼金师不作声，十几岁的少年能有什么商业机密，搞不好是拿去作恶，他自认不是利欲熏心的家伙，不会为了点钱就弃良心于不顾。

“如果没法说明目的我就不能卖给您，而且想要购买超过一升的硫酸还需在这儿填写单子留作证据，万一今后出了事就有迹可循，你们还是打消不良的念头吧。”

萝妮当然没什么不良的念头，也不打算放弃，毕竟除此一家就没有再能买到大量强酸的地方了。

“话说回来——”

沉默许久，萝妮决定暂时转移话题。

“我们听闻您最近炼出了黄金，可否让我们一见，容在下观摩一番就告辞了，今后也不会再打扰。”

“……”

炼金师正愁没法拒客，一是出于礼貌，二是想赶快让他们走，看看就看看吧。

“在那边柜子第二排，金黄色，闪亮的就是。”

听他这么说萝妮几乎可以确信了，那绝不是金子，真正的黄金怎会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甚至只消一句话就能征得观赏的同意。

但更深层的原因是她清楚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名为“炼金术”的学问。

一切声称能用廉价金属练成黄金的都是伪科学，炼金术者认为，铜与金子本质上是一种物质，铁与银本质上也相同，铜只是放置年头不够久远的黄金，只要设法提高其纯度，就能使其“蜕变”为金子，同理，铁亦然，将物质本身的属性都搞错了，自然没法得到想要的结果。

所以与其称之为“炼金术师”，还不如说原始的“化学家”更可靠。

她独自走到那块黄金前仔细观察，它被精致木架端起，表面凹凸不平，的确金光熠熠，闪耀非常。

但萝妮很快注意到一处不寻常，那就是这块巨大金属表面遍布有棱有角的凸起。

并非不规则的棱角，而是更倾向于“正方体”的形状。

各种各样的正方体，有大有小，一个生在另一个身上，密密麻麻遍布整块“黄金”。

炼金术师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们就是做这行谋生的，可他却打算将之充当黄金上缴领主，只怕是在为利益拿命冒险。

“炼金师先生。”

萝妮扭头，她不再为难，因为心头已经有了计划。

“这才不是黄金吧。”

炼金师的瞳孔霎时放大少许、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恢复平静。

“小孩子别胡说，赶快出去，我这儿不欢迎你们。”

说罢，他就站起搡着坐在沙发上的伊诺克，萝妮倒不慌不忙地走来。

“这不是黄金，而是黄铁矿吧。”

“胡说八道。”

但他的动作停下了，胳膊也顿时没了力气。

那是被说中的仓惶。

“想证明这不黄金很简单，排水测量体积，重量与同体积的黄金比对即可得出结论，但即便如此，你也能辩解说这是比黄金更高档的产物——”

譬如、高档的黄金——“药金”。

的确有这种说法，有些炼金师会在偶然间制出带有金黄光泽的金属，他们认为那是全新的物质，实际只是廉价的合金罢了，密度比真正的金子小许多，但被冠以“药金”的名号，还被认为是比金子更珍贵的物质。

“但是还有更简便的方法能用于分辨黄铁矿和金子，那就是‘焙烧’。”

黄铁矿会在高温下分解为硫与铁，硫又与氧气生成二氧化硫，因此高温焙烧的产物一般为“铁”或“磁性熔渣”，即四氧化三铁，想验证残存物质是什么也很简单，用磁铁去吸就好了。

“人们都认为‘真金不怕火炼’，然而您为领主大人献上的宝贝在火焰灼烧下却只剩下铁渣了呢，这样也能算‘金子’或‘药金’吗，怎样都说不过去吧~”

萝妮得意地转身，坐回原本的椅子。

“这手段糊弄外行还行，在我面前可不奏效。”

“你……”

炼金师见自己发财的路子被人拆穿，顿时慌了神。

“你想怎么样？”

“不是都说了嘛。”

萝妮交叠双腿。

“我想要五十升硫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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