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雾

极热的中午，万里无云，空间没有一丝微风，树叶低垂着，空气仿佛凝滞了。

这样的中午本该是寂静安详的，尤其是像余城这样有着古老气息的城市，不过远处的轰鸣声无情地打破了这一切，老城区的拆迁工作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炎热的天气也无法阻止他们。一位老人被嘈杂声吸引，顶着烈日推开院门来到屋外，微眯着双眼看向远方，良久，摇着头慢慢走回了院子。

雄厚的发动机声由远到近传来，一辆银色的路虎越野车风尘仆仆驶来，在老城中的广场附近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路边。阳光下，车辆优美的线条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与周围老旧的建筑对比鲜明，桀骜得像一匹闯进城市的野马。

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站在低头路边细细打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径直向不远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走去。

小巷里，男人站在一座陈旧的院门前深思着，这时巷子深处走来一位老妇人，看清楚来者之后，惊喜地说道

“建明，你回来了啊。”

“李妈。”被称为建明的男人连忙上前，握住了老人的手，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诶诶。”老妇人连连点头，额上饱经风霜的皱纹似乎在这一瞬间舒展开来，苍老的嘴角露出一丝慈祥“差不多有四，五年了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五年了。”男人叹了一口气“李妈，您老了。”

“哎呀，早就一把年纪了，什么老不老的，你这次回来是？”

“是这样。”男人指了指屋子“马上这一片就要拆迁了，我这不是回来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一下。”

“哦，好啊，那个，楠楠她还好吧。”老人关切地询问了起来。

“好，很好，等过段时间我就带她回来这里了，到时候您就能见到她了。”男人回答。

“太好了，太好了，哎呀，你看我老糊涂了，拉着你在门口站了这么久，来来进屋，还没吃饭吧，正好一起吃。”老妇人说着，拽着男人往屋里走。

“好好，您慢点。”男人上前搀扶着，一同走了进去。

...

午后，张铭桦家。

在张铭桦家吃过午饭之后，林静便回了自己家，临走时不停对张铭桦挤眉弄眼，张铭桦送走她之后在客厅中踱着步转圈圈思考着。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犹豫不决的张铭桦终于下了决心，拳头重重打在手掌上，向厨房走去。

“林静走了吗。”感觉到张铭桦出现在自己身后，赵素芸低头洗着碗，头也不回的问道。

“嗯，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张铭桦干咳了一句，挠着头说

“问吧。”

“你说，林静是个什么样人呢？”。

林静要是听到他这样问估计会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说好的委婉呢，还有比这个更直接的问法吗？

赵素芸听完之后转头惊讶地看着他，不过随即笑了笑，继续做起手上的活“你说什么傻话呢，你和林静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人你还会不清楚吗？“

“咳咳...”张铭桦干笑了一声“我这不是想听听您的看法。”

“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赵素芸收拾好东西，来到客厅的沙房上坐下，瞥了他一眼“林静她很善良，不过有些敏感，还有点偏执，碰到事情都不喜欢和别人说，只会自己独自承当，和她妈妈很像。”

“哦，还有呢？”张铭桦说。

“还能有什么？”赵素芸皱起了眉头，伸手虚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可告诉你，平时少跟她开玩笑，你只是觉得好玩，林静她不一定就会这样想，不要欺负她，知道吗？”

“嗯嗯。”张铭桦点头如捣蒜，心里默默地给林静比了一个中指。

“林静这孩子也是可怜，小时候父母就离婚，她妈妈又这么要强，真是苦了她了。”赵素芸叹了一口气。

“唔...”张铭桦还想追问点什么，赵素芸看了眼时间，伸手打断了他““好了，我有事情要出去一下，你要是没事就上去陪陪她。”

“诶，说不定林静并不欢迎我啊，我上去不是自作多情么。”张铭桦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少贫，记住我说的话。”赵素芸哼哼着，走出了家门。

目送她离开之后，张铭桦把自己摔回沙发，长长出一口气“感觉智商不够用了呢。”

...

从家里翻出林静家的钥匙，张铭铧晃晃悠悠上了楼，打开林静的家门后，径直走进她的房间。

“来了啊。”对于张铭铧的出现林静一点也不惊讶，她正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哗哗翻着，周围还散落着一堆各式各样的书籍，身旁的书架空了大半。

“你这是在干什么？”张铭铧问着，学着林静的姿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找线索喽，关于我的前世。”林静撇撇嘴，拿起身边一本书递给他“喏，看看有什么不对。”

“这不是初二的语文书吗？”张接过细细翻来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咂砸嘴，“哇，这个字写得可真好，一看就不是你写的。”

只见课本上的字迹端正整洁，虽说不上娟秀，但连笔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灵动之气，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唉，这是要我练字了么。”林静起身，把身边散乱的书籍归拢到一起“来搭把手，帮我把书放回去。”

“就没有什么其它发现了？”张铭桦问。

“没有啊。”林静摇头“就只有这些课本还有其它资料，连课外书都没几本，给我一篇写过的作文看看也好啊。”

塞完书之后，林静坐在床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粘在脖子上，脸上满是疲惫，看上去有些憔悴。

“喂，你要我问的东西我问了。”张铭桦扯过电脑桌前的转椅，在林静面前坐了下来。

“哦，说说看。”

张铭桦顿了顿，学着赵素芸的姿势与口气说“林静她很善良，不过有些敏感，还有点偏执，碰到事情都不喜欢和别人说，只会自己独自承当，和她妈妈很像。”

“嗯，还有呢？”

“她叫我平时不要欺负你...”

“然后？”

“没了。”张铭桦摊摊手。

“哦，知道了。”林静说完仰面躺下，伸手扯过床上一个小抱枕抱在胸前，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你这什么态度？”张铭桦喊了一声，伸出食指指着林静“看你这不上心的样子，你不知道问这个问题问的我有多尴尬。”

“就你这个答案，随便找个算命先生都能说的更好。”林静一脸不屑“你以为我傻吗。”

“靠，你以为我在编故事骗你？”张铭桦瞪大了眼睛。

“我什么都没说。”林静一副不愿搭理你的样子，转过身去不看他。

“你这家伙...”张铭桦给气乐，随即也不理她，在房间里打起转来。

不过当他仔细打量了林静的房间之后，脸上透露出一丝疑惑，他坐回椅子上，脚蹬地板滑到林静身边“喂，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啊。”

“哪里不对。”

“你的房间。”张铭桦比划了一下“你的房间跟你之前房间的布局简直一模一样。”

“那又怎么样，这是我的房间，有问题吗。”林静头也不抬的说。

“问题大了。”张铭桦拉着她坐了起来“搞清楚，你现在是女孩，女孩的房间会和男孩的一样么，更别说你这闷骚的家伙了......怎么，你别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说的是实话....你看，你这房间跟你之前的比不过是床边多了张梳妆台，其它的都一样，连个毛绒玩具都没有，你觉得正常吗？”

听完他的话林静怔住了，她重新打量起自己的房间，这是一个四十平米的大房间，摆放着一张大床。房间门的左右两侧摆放着一个大书柜和一个大衣柜。一张写字台上有一台电脑。整个房间的装修是白色的，看起来十分简洁整齐，但缺少生气，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正如张铭桦所说，完全不像是一个花季少女的房间。

“你是说...”联想起刚才张铭桦转达赵素芸对自己的评价，林静低着头，在脑海里勾勒起那个女孩的形象来，过了好久，她长叹一声躺回了床上“不行，我还是无法想象出这个世界的我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你为什么要一直执着于这个问题，不清楚就不清楚呗。”

“你这是什么话。”林静皱起眉头“是我接替了她，接替了她的生活，难道我还不要去了解她吗？我要对她之后的人生负责好吗，最起码当我以后遇到那些人，我妈妈，你妈妈，还有她曾经的那些认识的人，我要代替她去和他们相处啊。”

“不是这样的..."

"你闭嘴！”

林静喊着，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她痛苦的低下了头，嘴里不停念叨着“我不能毁了她的生活啊，要是有一天一切都回去了呢？我有什么资格去破坏别人的生活？有什么资格？”

“林静你...”张铭桦呆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林静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他能感觉到林静那些看似坚强的话语中隐藏着的是深深的无奈与痛苦，看着悲伤的林静，他很想将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说些安慰的话，可最后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这也是你自己的人生啊。”他在心底对林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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