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心屑

余城中心公园，张铭桦坐在喷泉边的石凳上发呆。

天空已然放晴，落下的阳光把树阴照得透亮，路边的杨树在大风中沙沙摇摆，树叶飘落，在空气里飞舞着，缓缓落地。

四周无人，张铭桦站了起来，抓着脑袋，有些烦躁地在原地走了几步，随后拿出了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串没有备注的数字，手指重重按下了通话键。

“别打了。” 电话刚拨出去十秒钟，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张铭桦回过头，黎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喷泉边，静静看着他，手机在她手里正振动不停。

“我们去那边说。” 按灭了通话，黎溪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凉亭，转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看着她的背影，张铭桦深深吸了一口气，拔腿跟了上去。

…………

“林静她怎么了？” 刚在凉亭里坐了下来，张铭桦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原本他准备在家睡个午觉，躺在床上正要入睡时，一阵铃声将他惊醒了过来。

来电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可当他接通后，听到的却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现在有空吗？” 黎溪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径直向他问道。

“你是黎溪？！有什么事吗？” ，张铭桦吃了一惊。

“有，很重要的事。”黎溪说，“关于林静的，你现在到中心公园去，我们在那见面。”

“你什么意思，林静她出什么事了？！” 张铭桦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来了你就知道了，另外，林静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不出意外的话快到家了，你最好快点，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了她，那就不用来见我了。”

“喂，你话说清楚了……” 没等他喊完，嘟嘟嘟的忙音响起，黎溪已经挂断了电话。

“该死。”张铭桦骂了一声，下床冲到了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缓步走了出去。

…………

“这话也正是我想问你的。”黎溪看着张铭桦的眼睛，“你知道林静她失忆了吧。”

“…… 是，知道。” 张铭桦被她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心里正烦躁着，不过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呆住了，一时无话可说，只有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黎溪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像是审视，又像是在埋怨。

“当然是她跟我说的。”强压着心中的不快，张铭桦回答道，“时间……大概是月初吧。”

“月初么。”黎溪喃喃着，头渐渐低了下去。

“林静她也告诉你了吧？”张铭桦问。

“嗯。”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急，慢慢告诉我。”感受着黎溪莫名低落下来的神情，张铭桦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女孩是林静现在心里最重要的人，同时也是一个从小遭遇不幸的人，心态随之改变，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

“刚才林静来医院看我了，跟她妈妈一起。”黎溪叹了一口气。

“嗯，然后呢？”张铭桦心中一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问道。

“然后我就问她，问她失忆的事情，。”黎溪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她不说，我就继续问，之后她就奔溃了。”

“奔溃？！”听到这个词，张铭桦再也忍不住了，噌的一声在原地站了起来。

他最担心了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直以来，张铭桦都在关心着林静的情况，他很清楚，林静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的，是一种在强烈的刺激下，大脑做出的一种保护措施。

他很清楚，林静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自己几天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各种念头各种画面在脑海里不断跳动浮现，身子疲惫不堪，意识却十分清醒。

最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这种状态里解脱了出来。

不过可想而知，成为女孩的林静，又面对着以前认知中未曾有过的变故，会有多痛苦。

所以张铭桦无时无刻都在注意林静情绪上的变化，不断旁敲侧击的开导她，只要她稍微沉默了一下，他都会感到不安。

可奔溃还是发生了，而且是在她最在意的黎溪面前。

这一次，他无计可施，无话可说。

“你告诉我啊，她究竟怎么了？”见张铭桦不说话，黎溪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站起身，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使劲晃了起来，“哪有正常人会突然失忆的，你告诉我，林静她是不是得什么病了，你说，你说啊！”

不等张铭桦开口，黎溪忽然又松开了他，跌坐回了石凳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重新平静了下来，黎溪低垂着眼帘，低声如梦呓。

“我也不清楚。”张铭桦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声音同样变得很低很低，“就像做梦一样，一觉醒来，她就变成这样了。”

“那她是怎么告诉你的。”

“……我当时，我当时就在她身边，事情一发生，我就知道了。”

“林静她，当时一定很痛苦吧……”

“嗯。”张铭桦点了点头，回想前事情发生时那一天的情景，脸上流露出无限惆怅。

那一天，在她家中，当已经成为女孩的林静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人在互相试探出各自的身份后，林静的表现正如刚才的黎溪那般，上前狠狠地拽住了自己衣襟，把自己逼到了墙上，眼神是那么愤怒不甘，姣好却又陌生的面容微微扭曲着，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自己依旧，而她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最后，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自从有记忆后，从未哭泣过的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下了泪。

“林静。”自己喊着她的名字。

可她却没有回答，背过身，拉开了房门向外走了出去，走得摇摇晃晃，像个发条将要用尽的人偶。

“我把她失忆的事情告诉她妈妈了。”沉默了很久，黎溪忽然开口说道。

这下轮到了张铭桦坐不住了，他在一瞬间从石凳上跳了起来，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张铭桦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压低了声音，“林静要是知道是你这样说了的话，会再受刺激的！”

“我明白。”黎溪满脸苦涩，“可我看着她崩溃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做点什么。”

“所以我告诉了郭阿姨真相，也把你叫你出来，除了想问你事情的原因，也是希望你能为林静做点什么。”

“那当然了。”张铭桦沉着声音，“不用你说，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难过。”

“她很信任你啊。”黎溪低声说，“即使失忆了，她也没有忘记你，第一时间就把事情告诉你了，连她妈妈都没有告诉，你才是她最爱的人吧。”

“或许吧。”张铭桦苦笑了一声，心里暗自摇头。

黎溪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他却是心知肚明，某种程度来说，自己同样也是受害者。

按照黎溪的逻辑，林静在接受了现实，将情绪勉强稳定下来后，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去找黎溪，并将自己失忆这一尽可能真实的说辞，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她才是林静最爱的那个人。

“可她不是也记得你吗？”张铭桦说，“你对她也同样重要。”

“我从来没有想过。” 黎溪低着头，脸上表情不知是落寞还是欣喜，“除了你，她最在意的人难道不该是徐梓楠么，可她最后，偏偏记得的人是我，把她给忘了。”

“徐梓楠……又是这个名字。”张铭桦神色顿时复杂了起来。

这个反复出现的名字，这个在原本的世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却在这个世界里，像是跟林静有着很深的羁绊，甚至隐约和黎溪也有着联系。

“她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张铭桦故作镇静地开口问道。

这是一个好机会，自己从黎溪这里帮林静了解清楚这背后的事情，必须要尝试一下。

“你不知道么？”黎溪抬头着他。

“不知道，她没告诉我。”张铭桦面不改色。

“这样啊……”

“跟我说说呗。”

“可林静她并没告诉你，说明她不想你知道。”

“那是以前，可是现在她……你不是希望我能为她做点什么，既然这样，那就……”

“我知道了……不过你，你别再告诉她了，至少现在别。”

“好。”

“那一天，徐梓楠把我和林静一起叫了出来。”黎溪低着头，陷入了回忆，“也是在这个公园，她让林静站在我和她中间，让林静在我们两个人中间选。”

“选什么？”

“选出一个人。跟她永远绝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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