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尘埃 (1)

清晨，城市在微风中苏醒，淡蓝色的天空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轻柔的颜色从穹顶一直延伸，蔓延了整个天空。

林静站在被晨光包裹着的楼梯间中，头发在阳光染上了淡淡的金色，深吸了一口气，夏日清晨特有的凉爽气息顺着呼吸慢慢浸透到了整个身子之中，令人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林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驱散了早起带来的最后一丝疲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之后，轻轻伸手叩响了面前的大门。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了门口，大门应声而开，张铭桦一身绿军装出现在面前，正摆弄着自己头上的帽子，等他抬起了头，对上了林静的目光，在看清楚了彼此身上的衣着后，两人同时愣住了，各自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

“嘶～～～”

林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T恤和牛仔裤，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惊慌之于吸入的凉气也比张铭桦更多了一些。

“某人这是不打算去军训了？那是不是要我帮忙去请个假什么的。”张铭桦一只手撑着墙壁，一脸坏笑的看着林静。

“不要笑，我回去换下衣服。”林静低着头干咳了一声，随后尴尬地转过了身，踢踏踢踏的跑上了楼。留下某人在门口看着她有些仓惶的背影，帽子都快笑歪了。

………………

天空中的阳光渐渐浓郁，城市的街道却湿湿滑滑，那是清晨时分的洒水车踩着欢快的音乐所留下来的。一处十字路口附近，早餐铺子前白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葱花酱油的香味。早餐店内外，有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一边吃着面喝着粥一边大声谈论着什么，有的人匆匆进入店内点了一份热汤面呼啦啦的吃完或者带上了几个包子就立刻离开。由于道路湿滑，平日里还算宽敞的道路也变得拥堵了起来，各路司机不顾交规按着喇叭，喧闹声此起彼伏，令人微微有些心烦。

拉面店中的一角，林静和张铭桦在桌边相对而坐，面前各摆着两个大碗，其中林静面前的碗已经空空如也，连面汤也被扫荡一空，而对面桌上的大碗拉面依热气腾腾地浮在汤汁上。张铭桦右手捏着筷子左手摇晃着一瓶酸奶，不急不慢地吃着，偶尔抽空看一眼门外热闹的街道，又轻轻抬起碗吸了一口面汤，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啧啧，看不出来，你现在这娇小的样子，吃起东西来可是一点不慢啊。”张铭桦撇了一眼林静面前的口碗，悠悠开口道。

“所以可以麻烦你可以有我这个小女孩一半快吗？”林静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透露出些许不耐烦。倒不是嫌弃张铭桦慢吞吞的浮夸吃面动作。此时店内和门外街上人声嘈杂，各色杂音一锅绘让一向喜静的她有些难以忍受，特别是现在她还穿着这身别致的军训服，在这阳光明媚的早晨的人群之中显得格外醒目，所有路过的人都会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射过来，这种暴露在公共视野的感觉更令林静如坐针毡般难以忍受，额头上冷汗微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你昨晚去了医院吧？情况怎么样？”张铭桦一副吃面不急我们先聊聊家常的架势，探着身子向林静问道。

“还行，没事，是不是要听我汇报一下行程？”林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

“没兴趣，你的事情太复杂，咱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敢问，不过你要是愿意说咱也不建议当个忠实的听众为你排忧解难的啦，我这可不是八卦哦。”张铭桦一脸欢快地冲着桌对面挤了挤眼睛。

林静懒得搭理他。

张铭桦微微一笑，也不在意，继续着他的吃面表演。

“我昨天在医院看见苏雨凝了。沉默了一会儿，林静冷不丁地开口道。

“别逗我，你想怼回我请换另一个故事来说。”张铭桦正大口吃着碗里的面条，头也不抬的回应着。

“她手受伤了，绑着绷带，韩健陪着她在医院里散步。”林静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啪嗒。”张铭桦手中的筷子从半空着掉落到了桌子上，其中一根顺着倾斜的桌面滚落到了地面上。

“还有呢，她的伤是怎么回事？”张铭桦的声音一抖，让人想起在冷风中摇摆的火烛。

“没有了。”林静冲他摊了摊手，“我现在也跟他们两个不认识呢，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都上去多问。不过呢，看他们的依偎恩爱的样子蛮美好的，想来她的伤也不会有多严重的吧。”林静目视着他，嘴里淡淡地说着道。

张铭桦听完没有说话，弯腰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筷子，将它放在桌上后推向了一边，目光在店门外的车流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难怪。”

“什么？”林静竖起了耳朵，但是没有听清。

“ 没什么。”张铭桦站了起来，轻轻甩了甩头 “ 走吧，时间不早了。”

“这就不吃了？”林静指了指他面前剩下的大半碗面。

“算了，已经凉了。”张铭桦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纸币，冲着对面的柜台挥了挥手大喊到

“这边买单。”

“好嘞。”老板的声音透过人群，精准清晰地传了过来。

……………………

如果从天空中向下俯看余城，可以发现城市被均匀分成了两份——欣欣向荣的新城区和正大刀阔斧进行轰轰烈烈改造的老城区，而将其分割开来的，是一条贯穿整座城市，被称作庾江的大河。由于相关保护措施到位，河水常年清澈，是余城中最夺目的一道风景线。

横跨大河连接城区的有三座大桥，其中最新最宏伟的那座大桥名为解放。解放桥，顾名思义是在那场战争结束后修建的，然后经过数十年岁月的翻修完善，如今从宽阔的四车道和坚实的承重柱中已经完全看不见其当年的模样，只保留了解放这个名字用以纪念当年的岁月。

涵远中学的新校区坐落在老城区中已经建设开发完的新区域当中，想要最快到达它必须这座长达百米的解放大桥。张铭桦和林静一前一后的走在桥侧方的人行道上，透过栏杆可以看见滔滔江水从脚下奔流而过，一阵风从带着冰凉清冽的气息从江面划过，打在人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觉。

张铭桦慢悠悠地走着，右手捏着一根刚才从路边拽下来的柳条，一路上不停抽打着桥边护栏上固定着的七彩小旗，脚下一直踢着一块小石子，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哼着什么曲子又或是在自言自语，整个人的神态和行动模式介于神经病和中二病之间，令人望而生畏同时又难以琢磨。

“喂，你没事吧，请你正常一点，我有点害怕。”路至一半，林静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捏着张铭桦的衣领让他停了下来。

“我觉得我挺正常的，没看到我正自嗨吗？”张铭桦回头对着林静比了一个中指。

“可你嗨的让我觉得你随时会翻过栏杆跳下去。”林静伸手把他竖着的中指给按了下去 “不会是刚才的消息让你太难过承受不住了吧，要坚强啊。”

“确实是挺难过的，可心里难过就一定要表达出来吗？”张铭桦伸手抓了抓头 “难道不是心里难过，所以才要自嗨起来让自己放松起来吗？你觉得我一脸阴郁生无可恋从一条大江上走过然后跳江的可能性会比现在低么？

“你真棒。”林静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样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喽？”

“你知道就好。”

“关于她的过去，你之前知道多少？”沉默了一会儿，林静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应该不会比你多，你知道，我们在一起后，已经毕业了。”张铭桦伸手冲着林静比划了几下，“当时可把我高兴的，哪有心思去挖掘揭露她过去的伤口，只想着好好规划以后的生活，至于后来，你知道的。”说到这里，张铭桦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后来没多久，我们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了，我也没有机会去了解了，这也算是从零开始吧。”

“哦……”林静听完没有再多说，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难过的啦。”张铭桦倚靠在栏杆上，冲着林静笑了笑 “嘿，要知道我可是从未来过来的，过去的我能成功，现在就更别说了，说句有点难听的话，她早晚会是我的，我为什么要为了过去的过去而难过呢。”

“是啊，早晚是你的。”听完张铭桦的一番话，林静在呆呆站了几秒，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是你也要加油啊。”林静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已经知道了她有着困苦的过去，就该提前帮助她早日解脱啊。”

“对对，林静你说的太棒了，这就是我新的机会啊，希望一定很大。”张铭桦一个劲的点着头，笑容满面。

“不要放弃啊。”林静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面前走过。

“你不像我，连机会都没了，又哪来的希望呢。”林静低着头自顾自说着，声音越来小如同梦呓。

张铭桦忽然就笑不出来了，虽然没有听清林静最后在低语着什么，不过他还是敏锐察觉到了林静心中突然涌现的悲伤，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踏出的沉重脚步，一时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个女孩原本是抱着试图安慰的想法开了口，可到了最后却变成了那个心里真正藏着伤，被破开旧伤疤的人，像是被命运无情嘲笑了一番。

这个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讽刺，似乎没有打算给那些需要的人留下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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