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凩 (4)

深夜，郭澜披着头发半躺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本厚厚地相册在翻看，伴随着阵阵翻页声，指尖在一张张或泛黄或鲜活的面孔上轻轻掠过，脸上的神情忽喜忽悲。

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郭澜扭头看了一眼来电提醒，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按下了接通键。

“没睡吧？” 赵素芸的声音通过免提传了过来。

“还没。”

“怎么样，跟你的宝贝女儿交流好了吗？ ”

“……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这算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时高了一度，“跟我说说看，你们母女是怎么交流的。”

“刚才……” 郭澜闭了闭眼睛，随后关闭免提把手机放到了耳边，幽幽叙说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不是挺好的嘛。” 默默听完后，赵素芸轻笑了一声 “不过这可不太像林静会说出的话，这孩子，可能为今天准备了很久了吧。”

“我感觉她还是在怨恨我。” 郭澜说着，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 “我宁愿她向我生气发泄一顿，也不想她像现在这样憋着。”

“瞎说，哪有女儿会这样记恨自己的妈妈的。” 赵素芸嗔怪了一声 “听说他们过几天会有三天假，带林静去玩玩吧，放松一下或许就好了。

郭澜沉默不语。

“怎么？” 赵素芸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顿了顿，语气怪异地问道 : “你该不会马上又要走吧。”

“嗯……”

“什么时候？”

“后天。”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段长长的沉默，最后被一声轻轻地叹息声打破 “难怪，林静她知道吗？”

“嗯。”

“有这么忙吗…… ” 赵素芸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你现在挣的钱已经够你们娘俩花一辈子了，还在拼什么呢，你不好受，林静这孩子也一样。”

“我知道。” 郭澜长长呼了一口气 “熬过这几年，等林静她上了大学，一切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哎呀呀，就怕到时候晚了哦。” 赵素芸的语气瞬间严肃了起来 “你听我一句劝，别对林静那么严厉了，她不是你，别指望她会成为你这样的女强人。”

“不会了。” 郭澜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我已经想通了，只要她能开心，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样最好，好了不早了。”赵素芸说着，嘴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该睡了，明天一早还得叫那小兔崽子起床呢。”

“…… 好。”

“对了，你今天开了一天的车，明天早上多睡会，早饭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那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挂了哈，早点睡，晚安。”话音落下，通话随即被挂断。

收起了手机，郭澜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手中的相册上，将它径直翻到了最后一页，从夹层里抽出了那被单独放置的照片，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照片被加力的手捏得微微卷屈了起来。良久，郭澜睁开眼睛，伸出右手食指，颤巍巍将它抹平，伴随着轻轻的呼吸，一幕幕往事在心头浮现，从模糊到清晰，一点点，最终汇聚在眼前照片里那俊郎的男人身上，复杂的目光深邃如渊。

回忆是条狂犬，追咬了许多年，却还没掌握进退分寸。

最后放不下的，究竟是故人，还是自己那已逝的过去。

默默收起了相片，郭澜将相册重新锁进了床头的抽屉里，关上了灯，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

月光浸透的窗台，三叶草吊坠轻轻摇摆，在风中投下细长的影子，远处，城市里热闹依旧，月光穿不破的光幕下，无数人的精彩仍在继续。

这片城中村里的小区，无数个夜晚都在灯火的阴影下默默眺望。虽处在城市的中心，却游离在人心的边缘，远方的霓虹闪烁，看久了会令人上瘾，但带来的是究竟不甘，嫉妒，还是无奈，没有人说得清。

窗边的小床上，女孩怀里抱着枕头，蜷缩在角落，两眼无神看着窗外，侧脸在月光中一片惨白。

此时已过零点，楼上却不断传来小孩的哭声，撕心裂肺，在男人的咆哮，女人咒骂声里格外渗人，每当东西跌落的动静传来，黎溪的身子都会不自觉的一抖，手里的抱枕越抓越紧，目光无助却又无处安放。

不知不过多久，楼上的动静渐渐平息，黎溪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着每一丝声音，最终，紧绷的神经在静谧的空气里逐渐放松了下来。黎溪从蜷缩中坐直了，长长出了口气，拿出了一直藏在身下的手机，划开锁，林静的手机号赫然浮现在屏幕上，盯着它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手里熄屏放了回去。

黎溪已经记不清是今天晚上的第几次了，每当手指想要按下那个绿色的键时，自己都会陷入犹豫之中而放弃，而内心恐惧和孤单却一再冲击她的心灵想要听到她的声音，就这样如此反复，直到现在。

拉上了窗帘，黎溪慢慢躺下，枕着头，思绪在无边的黑暗中不断跳动蔓延着。

“林静，……” 嘴里轻轻念叨着那个名字，黎溪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那个敏感，脆弱，却又倔强善良的女孩，现在已经变成她看不懂的模样。仍记得那天午后，在自己和那个人之间，纵使误会解开，真正受委屈的人是自己，但在那人抛出的抉择里，林静最终还是选择那个同她一齐长大的那个女孩，虽然自己很清楚她做出选择并非出于本意，但心中依然刺痛。

本以为之后将会是形同陌路，可等那个人离开她以后，她再一次来到了身边，迷茫无助的神态，和那看见自己后那如同抓住希望的神情，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她说她失去了记忆，可失忆之人，在忘记了曾经经历的一切痛苦喜悦后，眼神不该是纯粹的如同初生的婴儿那般吗？可为什么，她的眼中，清澈明亮的目光下，蕴含着的是自己轻易无法看懂的深沉，一举一动间不复当年模样。

可偏偏，又能感觉到，她对于自己的情感是那么强烈那么真实，自己从未见过那样真挚的神态，那是可以为了一个人，放弃一切的炽烈目光。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黎溪的双眼渐渐模糊，心中渐渐浮现出女孩的身影，在思维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将凌乱的思绪全部抛在了脑海里，只有那个身影在沉重的倦意里越发清晰。

“就让我再相信你一次吧。” 黑暗中，呢喃声轻轻响起

“我们，重新开始吧。”

“这一次需要帮助的，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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