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力量的追求,只是一个死海之果,会在嘴中变成灰烬。
在赫斐宫遇刺之后,暴君伊万认识到了这一点,无论他有着多么凌驾常人的体魄,终究无法阻挡那支深带怨憎的寒冰之箭。
那些天赋种族、那些异能之士成为插在他心口的毒刺,要想拔掉它,就要毁灭它,用爵位、财富和举国的尊敬腐蚀它的根基,用联姻、过继和精妙的暗杀稀释它的血脉。
阿登森林,在帝国北方远境高原之上,世代供奉着圣树“La Ferté”——一棵存活了万年的杜松,它的族人藉以获得了惊人的天赋,纤毫毕现的观察力,万物生长的咒语,和神奇的召唤术。但伊万即位以来,“La Ferté”进入了休眠期,它不再发芽、生叶,它所给予的生命之力愈加微弱,而枪炮、钢铁和瘟疫不断攫蚀着阿登森林的生机。
“这是一段黑暗时期,陛下的光辉会让‘La Ferté’重焕新生!”
说出这句话时,阿登森林的首领正在向伊万大帝鞠躬,他接受了帝国的条件,希望以此带领族人度过最艰难的时刻。但年富力强的他始终无法令皇室放心,次年他死于野杆菌病(Agrobacterium),一种人和树木都会感染的病毒。
他的女儿乔•奈特莉继承了首领之位,并且遵循遗命嫁给了五世德巴尔公爵,巴巴拉•W•吉扬。
德巴尔郡,更被人熟知的名字是“机械岛”。如果法耶尔夫人的圣奥宾庄园为帝国提供了三成以上的钢铁,那么机械岛打造了半数以上的枪炮和机器。
“真正的天才,”这是所有人对这位年轻公爵的评价。可以复制所有见过的机械元件,可以操纵所有的可能的机器设施,他是休丁所崇拜的人物,除此之外,他还是一名杰出的剑士,不借助机械的纯粹的剑士。
他们的结合并不是皇室的失误,天才是最容易陨落的,在百年前就已经归附帝国的巴巴拉家族,已经无数次检验了这句话,他们偏执地沉湎于改造齿轮和蒸汽,使他们看起来忠心耿耿。
如果过多地牵涉到皇室子嗣,在动乱之际反而难以处置,“让阿登森林的首领一脉在这一代终结,”成为心照不宣的决议。
事实,并没有出乎预料太多。虽然他们孕育了一个女儿——吉勒斯,但脾气古怪的像是天生的宿敌,吉扬早早将她送到了教会学校,只在每周日的下午,和奈特莉前往探视,这是他唯一出门的时间。
现在,他坐在机械实验室里,出神地看着截面中高速运转的精密齿条,轮缘上的齿轮纤细如发,他的头脑中不停计算着相关模数,突然外面钟楼响了起来。
他厌恶地站起身,皮质工作服上溅洒的油液,随之流到他的实验室磨得发亮的橡木地板上。
吉扬从满地被拆解的蒸汽发动机部件中踏出脚、走过地板,留下一条油滴和湿脚印。吉扬脱下工作服,透过门阴郁地看着卧室里的衣服,他的助手已经为他把衣服摆在那里。
“又是一个愉快的周末,爵士。”
“该死。”
他踏着皮靴反身走过更衣室,去敲另一侧的门。
“进来,”奈特莉冷漠的声音。
房间的窗子大开着,她棕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两根形如鹿角的藤干像巨大的王冠,雪白背部有“La Ferté”发出幽绿色暗芒的纹样。
吉勒斯几乎与她一模一样,但她是如此年轻,轻信了一名流浪牧师的完美谎言,他称“La Ferté”为塞意阿巴库树,是他所在的教团信仰的古老神树,他的教义就像树干本身那般盘结扭曲。
助手过来了,急切走过来,有一封信放在一个托盘上。在他看见封戳时,吉扬感到一股血涌上了他的脸。就他所知,那个封戳和那厚麻纸,只有皇室才使用。他上一次收到来自皇室的信件,还是在他父亲去世之时,现在他感到自己的机械发明将被召唤。
“陛下希望你,连同你改进的诺德费尔特-1号加入一项任务。如果你接受,请毫无延误地亲自出现在涅瓦大街库特林公寓。”
“我有事情,下午你去看看吉勒斯,”吉扬感到久违的兴奋一波波刺激着他的大脑,他把头转向助手,“你去检查下飞艇的艇压和燃油系统,十分钟后出发塞里方丹。”
“那是你的女儿,”奈特莉的声音轻描淡写。
“我想诺德费尔特号和我更亲近一些。”
“哦,那很好。”
风和雨呼啸着从西而下,和刚刚半小时前的怡人天气形成难以置信的对比。
吉扬的身影出现在城堡外,他顶着风把帽子在头上压紧,掏出烟杆一样的黑棒,轻轻一甩,五个机械叶片螺旋升起,形成完整的伞面。
奈特莉脸上划过闪电的光影,屋内的一切变成惨白色,她厌倦了,亡父的遗命变成了束缚。她无比怀念阿登高原,她敏锐地感觉到圣树“La Ferté”在恢复,并且吉扬接到了皇室的命令,意味着战争就要爆发了,在此之前,除了枪械,没人关注他设计的新装备。
她把用“La Ferté”枝蔓做成的法杖留给了吉勒斯,自己孤身回到了阿登森林,寡淡的感情终于如释重负地告一段落,作为首领,她决意带领族人走出黑暗。
“塞里方丹,爵士,”戴着护目镜的大胡子男人用嘶哑声音喊道。
“不要喊我爵士了,这里到处都是。”
吉扬靠在座舱栏杆上,看着空气中弥漫的煤炭烟尘出神,机械和蒸汽赋予了这座帝国最大城市生命。
他在意的并不是已经泛滥的爵位——这是国家衰弱的标志,而是在战争中验证自己高妙的机械技艺,像远处依稀可见的镀金十字架般,虔诚地征服世人。
库特林公寓红色的墙身,在涅瓦大街两侧十分醒目,这里是秘密议事处,吉扬按响门铃。
一位乔装的士兵过来把吉扬的湿斗篷拿走,并且带领他来到客厅的火炉旁。自从他因病几次从庸那迦前线返回养病,元帅菲利伯特•德尼亚克在夏天和冬天都保持着炉火,他的脾气愈加暴躁。
“一路上还好吧,吉扬,”他坐在一张雕花软椅上问道。
“很好,”吉扬在椅子上坐得更靠后,避免灼烫的热浪,“你给我的计划是什么?”
“维斯瓦河。”
“纪尧姆不是在负责指挥吗?”
“你真是脱离时代啊,吉扬。纪尧姆、正在军事法庭等待审判,他违抗了我的命令,如果你也这么做,将是同样的下场,”他的衣服上缀着金色镶边和勋章,语气是强横的。
“我并不担心,菲利伯特元帅,”吉扬从米色细平布外套中掏出那根黑棒扔进壁炉里,伴随着尖锐的旋转声,黑棒河豚般急剧膨胀起来,随时都会爆射出无数铅弹,“把纪尧姆长官的女儿送到机械岛,我帮你把人安全带走。”
“诺德费尔特号现在在哪?”
“游弋在入海口,从蒙马耶尔港可以到达维斯瓦河任何一处地方。”
“很好。”
“我在齐柏林酒馆等你的消息,告辞了。”
菲利伯特喉咙里似乎欲言又止,吉扬在系斗篷时侧过身,望向那间被壁炉映得通红的房间,“纪尧姆的诗曾给我带来灵感,”停顿了一下,“恕我直言,你真的大不如以前了,元帅。”
软椅上露出那个微秃的白发头颅消失了,吉扬背后传出歇斯底里地摔砸声。
伊凡上尉号在风中重新起飞,大胡子男人正在仔细释放前副气囊的空气来产生飞行斜角。
“你是谁?”吉扬正在把外套挂在壁舱上,他看到一侧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白皙的年轻人。
“阿泰尔,”他双手呈上一张便笺,和上午接到的信件是同一种纸质,上面潦草地写着指定这个叫阿泰尔的人协助完成任务,署的是弄臣的名字。
“你是桑落城人?”刚才年轻人恭敬的姿势给吉扬留下深刻的印象。
“是的。”
“你知道完整的任务是什么吗?”
“你会再收到讯息的,爵士。”
“你将怎么协助我?阿泰尔,”吉扬并不喜欢异术能力者,如果他是机械工程师,就会比现在更热情地对待他。
“是这样吗?”阿泰尔起身打开舱门,由于瞬间失压,伊凡上尉号有些轻微失控,但他的身形极稳。
在他飞速地结印后,蒙马耶尔海港被大片冻结,大量的白浪变成凝固的雕塑,行驶在浪谷中船只像被冻住了双脚,倾斜在原处,不断有水手爬下缆绳查看,空气中的冰晶让吉扬打了一个激灵。
“忍者,这样惊人的能力,还需要我吗?”
“这只是暂时的,”在解除术式后,阿泰尔还没有坐下,船舷外已经冲来海浪白色的浪峰。
“百地右卫门的弟子?”
年轻人没有回答,灰绿色的眼睛反射来自舱窗的光,吉扬意识到,他的这个协助者是一个并不安分的人。这不仅仅在于他没有回答的事实。
诺德费尔特-1号隐现在绿色的海浪间,像一只正在翻跃的巨大逆戟鲸,从深井般的舱口顺着钢铁扶梯向下,进入内部的控制室,双列水手长副手们正在迎接,他们制服上都印着金色竖琴的家徽。
“吉扬大人,”艇长正对着向他敬礼,这不仅是出于礼仪,而是有消息要汇报,“有艘奇怪的捕鲸船靠近。”
潜望镜中的确有一艘瘦削的单层甲板船,高昂前倾的船首两侧是黑洞洞的系鲸孔,诡异的是首部的鲸炮台并不是射索炮,而是三十磅后膛炮,桅楼下同样是密集的旋转炮炮口。
更令人在意的是,那个牧师穿着的男人像船长一样在甲板上指挥,他有着一张令人憎恶的面孔——
“雅各布•奥赛恩。截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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