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毗卢寺殿中。
撑着黑伞的女人依然站在台阶上,其他人也纹丝未动,狐脸男人坐在正中的长椅上,两手轻搭着椅背,闭目微笑着。
沉重不一的脚步声传来,台阶下的目光瞬间盯在伤痕累累的苦修者迈尔斯和提摩身上。
“奥德拉斐阁下……”
“好了,”苍老但温和的声音打断了那份不甘心的沮丧,“告诉我,你们遇上了谁。”
“维、克多、维克多!”
迈尔斯狭窄的喉腔在用力吞咽,一日没有分飨痛苦与世人,对他来说是罪孽般的失落,锈蚀镣铐下的面容显得衰弱许多。
“勃鲁都斯•雨果之女,”女人在沉思,“她在你的手下吗,九尾?”
“呀呀呀,正是,”狐脸男人轻轻拊掌笑道。
“哦?就是她吗?”声音没有消散,其他人略有惊讶地望向女人再度出现的地方。
比大殿更为空旷的庭院中,那支从伞柄尖梢伸出的钢剑精准地击中十米外的石灯幢顶,一英寸之上,是一位准备在此落脚的银发少女。
她凭空点了一下,身体如羽毛般向后轻退,橘黄色长裙在风中绽放,暗银色的剑芒再度贯穿庭院,裙摆的橡实纹被划成柳枝般的浅绿色丝绦。少女轻盈地再次点跃,这次的距离短了很多,但已足够她落在山门的琉璃檐角
。
只需最后一剑,女人就可以刺中她的心脏。无论如何修炼,人类始终不会在空中翱翔,这也是占星师拉塞尔的血统如此高贵的原因。
但女人没有刺出那一剑,她撑起了黑伞,在晨曦的阴影下,她看清狐脸男人褐红色的眼睛正散发着邪魅的芒光,“这是个谎言,九尾。勃鲁都斯会有一个忍者女儿吗?”
“呵呵呵呵,事情如何呢,小雨果,”狐脸男人半掩面而笑,最后的语调显得十分怪异。
“遇上了乌尔班。”
“那个家伙,呵呵,好了,我们走吧。”
这是有意的挑衅,在洛坤府——奥古斯丁教团经营数十年的领地,浮光掠影般来去自由,狐脸男人转过身,但他的脚步很慢,似乎在等待,也在聆听,果然,他如愿笑了起来。
苍老的女人声音冷冷传来,“就这样走了吗,九尾。”
“你是在挽留我吗,奥德拉斐。”
白色的衣裾轻扬了起来,瞬间纷乱地狂舞,狐脸男人的眼前是六枚高速旋转的光粒,不,只是它们在不相重合的轨道上形成的耀眼环形光带。
视线被缩狭于一个巨大的椭球形空间,穹顶上不停幻变着极光绚烂的光弧,狐脸男人没有挪动一步,就已浮悬在半空之中——脚下的地面在一刹那被压陷成规则的深坑。
“义龙殿下,”传来少女的声音。
狐脸男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眯着笑眼望向悬立在上端的占星师拉塞尔,奥德拉斐数人站在原地,面前就是深涧般的陷坑。
这是他的世界,看来他可以控制这个椭球形空间中的一切。比尘烬更为微细的土壤,像水汽一般向上蒸腾,有某种东西在迅速流失,哦?是空气啊,珍贵的空气啊,怪不得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怪不得少女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
“我已看到你的命运,九尾!”
“哦?”
“你所依凭的肉体也无法脱离空气吧,今天、你的命星,正是凶兆,”拉塞尔没有启唇,预言般神秘的语调犹如来自天际。
“让妾身也为你占一卦——”妖冶的女人声音在众目睽睽之下传来。
男人消失了,一个身披蔓草纹样秋青色袿服的狐眼女子,半坐在大天狗巨大的黑色羽翼之上,倏然出现在光幕中。
“也是凶兆啊,拉塞尔,是叫拉塞尔吗?被称作‘巴雅泽家族最后一人’的就是你吗?”
女人用手中的小烟袋敲了敲这个椭球形空间的穹壁,发出了金石般的声音。
“妾身还记得,一百年前,巴雅泽七世就因为一个错误的预言,全家被送上了断头台,现在所谓的‘最后一人’,大概就是支流末裔吧,被岁月稀释的高贵血脉,最后也不过像清水一般,想当初,妾身曾亲眼见过那人真正的‘十二宫星云’,是多么的相形见绌,拉塞尔——”
已接近真空的空间里,无法听见任何回答,或许他们本就没有回答,吸入肺部的氧气此时是何等的珍贵。
狐眼女人微倾酒壶,樱粉色的清酒起初如淅沥的雨线,刹那间漫天飞舞,平安时代就已失传的名酒“千桜舞”,打湿了那朵黑色绸面上金色玫瑰,阴影下是一致冰冷的面孔。
“那么,妾身邀请你们品尝一杯,”褐红色狐眼里透出邪魅笑意之时,无数细微的酒滴就像透明的蠓虫飞钻向口眼鼻隙,去呛出肺中的空气,让这个密闭空间成为集体的坟茔。
一柄奇形武器“唰”地飞了出来,从女人黑色长发边掠过,斜刺在穹壁之上,树枝状杖身暴长出千万条细长根须,贪婪吸收吞噬着漂浮在空气中的上等名酒。
“你、将成为、我的养分。”
比奥德拉斐更为苍老的男性声音,不,并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心电感应式的交流,穹壁四周已宛如立体的森林,郁郁葱葱,顺着奇长繁乱的根须望去,交聚之处是一张古老树人的轮廓,从绿色苔藓下凸起的下颌骨嚅嗫着。
纠缠的根须收到召唤,蛇一般竖立游动起来,尖梢所指都是狐眼女人的方向,俯瞰下去,如同满地荆棘,荆棘丛中的数人都在等待,一个致命的机会。
大天狗载着女人妖冶的笑声冲向古老树人,树干褐色瘢痕形成的嘴突然撕裂开来,仿佛是某种巨兽正在咆哮,所有可以展示的武器刹那间伴随着万千枪戟般的根须飞刺过去,那双巨大的黑色翅膀连同女人消失了,如雾气一样弭散。
与此同时,所有的一切也瞬间消失了,大毗卢寺中庭的地面完好如初,适才的一幕不知是光线弯曲还是异界空间,苍老女人撑着黑伞静默地立在殿前,与山门下的狐脸男人遥相对应。
他的白色狩衣上多了几处剑痕,和被子弹射穿的窟窿,这是双生法术唯一的弱点,在身形交换之时的短暂间隙,但他的笑容依旧那么真实和从容。
“我曾在这座城中看到过一位婆婆,她的丈夫死于战争,她的儿子死于战争,她一日三次在街尾的拐角以兜售芒果为生,勉强养活她的小孙子。
有一天,她生病了,她的孙子却吵闹着离开她,加入所谓的‘圣战’。之后,她依旧在那个地方出卖芒果,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孙子在离开的第二天,就死在了街尾的拐角。”
“你在同情她吗,九尾,你会同情别人的死亡吗?”
“不,我只是厌恶你们。”
“以黑暗撒旦之名,赐予无力者武器,争取应得的自由、金钱、名誉,是一件多么慈善的事业,在撒旦的教义中,所有不反抗的死亡与啼哭,都只是众生无常。”
“不,你们只是在玩弄传递凶器的游戏。”
“哦?”
“雅各布•奥赛恩那套把戏快要失灵了,奥德拉斐,如蛆附骨——说的就是他啊,将邪恶的教义修饰得如此冠冕堂皇,只不过是煽动、诱骗、怂恿无知之人成为你们的殉葬品罢了,洛坤府在崩溃的边缘,放弃吧,奥德拉斐。”
“你想表达什么呢,九尾,今天真是难得啊。”
“呵呵呵呵,加入剧团——”褐红色的眼中放出诡秘的光芒。
“剧团?呵,是一个怎样的剧团?”黑伞下那张面具般粉白脸上的笑容像小丑一般狰狞。
“Science。”
“你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九尾。”
“你将和我扮演同一个角色。”
“哦?你的上司给你下达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是说‘钢琴手’吗,在他完成试验之后,你会见到他的,奥德拉斐。”
面部松弛的肌肉逐渐僵硬,苍老女人难得的笑容凝固在鲜红的嘴角,“‘钢琴手’——我会告诉他的,让一个不在科学范畴内的妖怪替他宣扬,是个多么低级的错误。”
“你还年轻吗,奥德拉斐,世界本来就是如此的矛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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