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游吟诗人的女儿

密林内出现的两名重装蒸汽机甲士兵，一个满套着宽松的黄色高隔热Facade制服，背后一侧是2000kPa压缩气罐，一侧是微型蒸汽涡轮机。

喷嘴曲槽处有两根紫铜管连接在左手的锥柄钻头，两条螺旋形刃带高速转动，铆接面罩下闪着十余处氩弧光点。

一个身背双翼型外骨骼蒸汽系统。

左臂是巨大的四气缸气动机械手，右上臂是斜盘式液压油泵，衔连下段数十支长短不一高压蒸汽枪——

身体正面要害处都覆着铁甲，密闭隔离式头盔里的面罩通过两根软管连接在背后主控台的储气瓶上。

他此时厌烦地嚷道：“喂喂，此路不通，改路吧。”

伊之介避开目光的直视，没有说话，默默地向前走去。

寒光一闪，轰鸣的巨型钻头对准了他的胸膛，右面的士兵道:“再向前走一步的话，你就自己把肠子塞回去吧！快滚开！”

伊之介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快滚开，不然，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声音来自背后。

伊之介呼地转身，身后却没有人。

“就凭你这样的身手，根本不配和我们作对，桑落城的那班古董，早该淘汰了。”声音还是来自背后。

伊之介又转过了身，才看到了说话的人，暗茶色镜片下是张嚼着糖果的嚣张面孔。

他正瞪着一双鹰眼斜视着伊之介。

伊之介的视线渐渐模糊，面前站着的好似狐脸男人、荒木等人，在看着他笑，得意地笑。他忽然，清醒过来。

不远处传来了Hammerhead发射器的射击声。

伊之介无视士兵的命令，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继续朝前走，向着妖气残留的方向走去，然后一转身。

转身的同时，那双蓝环之瞳逼视着那两名重装蒸汽机甲士兵。

那一瞬间，士兵眼上犹如蒙上厚密的淡蓝色蛛网，沉压在眼球之上，空腔内的玻璃体被挤压成一条胶状细线。

“啊……”

失明的士兵痛苦嘶喊，趔趄着向后退。空气中充满了一种空洞而沉重的涡轮旋转声。

伊之介冷然地背过身，继续朝妖气漫延的方向走去。

“一个教训，武装好自己的眼睛。”

伊之介的身形不停，直向密林尽处走去。

身后，重装士兵扭曲着无声倒下，刺痛带来的昏厥会在之后缓慢恢复。

Hammerhead的射击声从密林坡下一户二层木楼内传来，四溅的土尘中歇山式房顶被轰塌半边，原本并排的棂木格窗散碎一地。

白石灰墙壁一角，一名穿着希腊衫的金发少女在两名机甲士兵的夹击之下，连连后退。

她无力扬首呼救的瞬间，伊之介看到金发少女眼睑之上，有半指长短因为缝扎留下的针眼。

“盲少女吗？”

两名士兵头佩单目式铜制防毒面具，身背压缩机、储气筒和料罐，紫铜色栓流管的一端与胸前电磁阀连接。

通过双手握持的左轮脉冲气枪“Hammerhead”，发射白色的弧形气刀。

另有一个巨型铁甲人背手而立，伊之介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金发少女已被逼得靠在了墙上。

“朋友，请惩罚这群到处制造混乱的匪徒吧，希腊孩子答道，那蓝眼珠的孩子答道，火药和枪弹才是我的需要。”

绝望之际的少女悲哀地吟诵着，她白皙的脸被火焰映的通红。

“纪尧姆的诗，”伊之介对这位世界行吟者的作品耳熟能详。

一阵凌厉风劲，凡是碰到的物体，都像被利刃切割过一般，举枪士兵的手腕肌腱被齐整划开，扣住扳机的手指无力颤嗦。

“风遁·十字纹枪，”一声长啸，从屋脊上传来，光影一闪，两支长枪随身形冲驰之势刺了过来。

“不要得意太早！”士兵用手肘撞松胸前电磁阀，白色气刀密集射出。

伊之介陀螺般不停地躲闪，在气刀及身的刹那，伊之介手攥风枪，手腕一抖，震飞了呼啸的气刀。

两士兵啊地一声，齐向后退，但脚刚迈出，嘴未合上，电磁阀上的护镜像纸片般被击穿。

爆激的电火花顺着甲铁漫流全身，士兵硬直栽倒一旁。

触地后并未停下，伊之介瞬身向巨型铁甲人扑去。

铁甲人一声不吭，拔出地上的链式气锯，一下向伊之介拦腰斩去。

“玉缠！”伊之介也拔出唐刀。

当当当，锋刃相错，发出刺耳的鸣叫，几声脆响过后，极紧绷的锯链裂碎成了数节，炙烫的高压蒸汽滚滚喷出。

伊之介拉起瑟缩的少女闪落楼下空地之上，又挥刃跃起，逆刺而去。

铁甲人扔掉断锯，在横刀刺到的刹那——铁头盔下亮起暗红色芒光，周身复式蒸汽涡轮机急速旋转。

暴露在外的表盘在剧烈晃动后指向极值，胸口焰炉将胸甲烤炽成接近半透明的亮黄色，身上的披风也随白色蒸汽飘起。

伊之介的唐刀把披风后的铁甲划了个锐利的豁口，地上多了几根铆钉。

巨型铁甲人借旋转之势轰然腾空而起，几个起落，连同大片白汽消失在一片町舍的后面。

伊之介并未追赶，他收起了刀。

“我要感谢你，先生！”

回头看，伊之介看见少女正用一只手扶着断壁站立，蹲了一个屈膝礼。

风把她的希腊衫吹得猎猎飞舞，她正用另一只手努力压住她头上飘起的一绺绺卷发。她的双颊在晒斑下呈粉色，她的眼睛仍旧紧闭着。

“你是什么人？”伊之介冰冷的目光已经注视着远处妖气散布之处。

眼泪顺着疤痕流了下来，少女哽咽着道:“纪尧姆·萨凯蒂。”

“那位行吟诗人？”

“是我的父亲。”

“你要什么？……为了使你兴致勃勃，把这头发重新梳理，结成鬈发，一环又一环，重新披上你白皙的肩头，漂亮的孩子，”

伊之介没有回身，但语气温和了一些，“美妙的诗句。”

“你读过？”少女的眼角闪动了一下。

“废土之人，都是吟诵纪尧姆的诗句度过那段岁月……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我想不到，他们都是贝济耶暴徒从酒馆中雇佣来的。”

“那是谁？”

萨凯蒂的脸色忽然变了，变的苍白，惊恐地摔倒在伊之介的身后。同时，身后也传来了一个声音，“不，不，我感受到了，他就在你身后。”

极臃肿身材佩戴着全脸式防毒面具，那张面孔就像久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连褶皱都苍白脱皮。

他的五官就分布在脸孔的左半部，鼻子不知被谁削断了一侧，显得狰狞恐怖，锈钝的爆裂枪用脏污的绷带绑在身上，身后同样锈蚀的气罐滴落着铁红色的锈水斜挂在一旁。

站在伊之介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伊之介看着这张脸，道:“你是贝济耶暴徒？”

贝济耶暴徒嘻嘻一笑，五官挤到了一起，两只幽绿眼睛里的瞳孔如机械传力般螺旋打开，道:“我想我是的，忍者。你这双眼睛，和我一样奇怪啊！”

“我无意逗留太久，你们究竟有何恩怨，要追杀至此。”

“塌鼻人”看了看伊之介道:“你要做英雄吗？忍者，英雄是给死人的称呼。”

伊之介的横刀又亮出一段寒芒，正要挥刀，衣袖动了动，他知道是萨凯蒂在拉自己。

“不过，今天我就放过她，”“塌鼻人”意外地扬长而去，爆裂枪下的铁链如脚镣般哐啷哐啷在地上拖行着，“快跑吧，小猫咪，别让我再找到，这是你父亲欠我的……”

天空阴暗下来，寒风刺骨。

伊之介用刀从残垣中挑起一件线织衣服，递给萨凯蒂披在身上。

二人站在町居边，向四外看去，灰暗里茫茫一片，不见半个人影。

萨凯蒂的手搭在伊之介反伸的刀鞘上，“我们往哪走？”

伊之介凝视着旷野，道:“我们并不顺路。”

“先生！”萨凯蒂紧闭着眼睛，道:“我请求你——我恳求——不要在这里丢下我。”

“跟紧。”说完，伊之介向前走去。

密林人影一闪，但他没注意到。然后，萨凯蒂也跟着向前走去，不论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两条人影，缓缓地向前伸去。

“麻烦你，先生，”萨凯蒂的手轻碰了伊之介褐衣一下。

“什么，”伊之介淡淡回道。

纤微的针刺感穿过皮肤迅速蔓布全身，心室瞬间如同充溢着大量树脂，溺水般沉闷得令人发狂，但实际上它的搏动越来越微弱，眼睛已经是之前半透明的琼脂色，“毒！”

伊之介疾速回身，白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向身后的萨凯蒂袭去。萨凯蒂往回一闪，躲开了伊之介的进攻。

“咳，咳，忍法……”伊之介勉强单手结印，“请休息吧，先生”，萨凯蒂纤若无骨的手握住结印的手指，没有进一步拧下去。

“萨凯蒂！”苦无如闪电一般回刺，再次攻了过来。

萨凯蒂却笑了。

乌光的苦无正好击中萨凯蒂笑脸的中心，深陷进去。

可是，当苦无离开的时候，萨凯蒂却闭着眼睛在数米开外笑着，天旋地转的重重幻象，“啊！”伊之介紧闭双目，仰首倒在地上。

萨凯蒂缓缓睁开双眼，金色的疤痕针脚原来只是无瑕面容的装饰，闪着珍珠般光泽的黑色眼睛熠熠生辉。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中土之国苍术城的古语真是绝佳的譬喻。

这时，从林间走出一个人，正是贝济耶暴徒“塌鼻人”。

他走到萨凯蒂的近前，行了个躬身礼道:“萨凯蒂小姐。”

萨凯蒂冷冷地点点头，道:“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去了。”

“塌鼻人”一指伊之介道:“他还没有死，小姐。”

“以后的事我来处理，你干的不错。”

萨凯蒂道:“你还有事吗？”

“塌鼻人”道:“没有了，告退。”

一辆华贵的箱式四轮马车停在了町居外的空地上。

车上走下了四名身穿长罩衫、尖头靴，腰系双刃长剑的男性贵族，天蓝色的外褂上交重染有金色竖琴样的家徽。

四人来到萨凯蒂面前，道:“萨凯蒂小姐，有何吩咐？”

萨凯蒂一指伊之介道:“把他抬走，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吗？”

一人道:“知道。”

风扬起金发，萨凯蒂背着手踮脚望着远去的马车，露出少女般天真无邪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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