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不全

　　薛洋一只手提着菜篮子，一只手拿着一颗苹果咬了一口，心情不错地朝义庄方向走着。

　　一声怪异至极的咆哮在他身后突兀响起，薛洋眼皮也没抬，抽出降灾转身就把对着他张牙舞爪的凶尸捅了个对穿。

薛洋：“呵呵，”

　　一声轻笑随即而至，紧接着是几声拍手的声音，薛洋抬起眼，对面的男人带着微笑，面容俊逸，眉间一点朱砂。

　　哟。薛洋挑了挑眉，是个仇人，还是仇人里的熟人。

　　当做完全没有看到对方的嘲讽表情的金光瑶继续保持微笑

金光瑶：“多年不见，身手不减啊。”　

　　薛洋观察了他半天，最后转身道

薛洋：“不帮。滚。”

　　金光瑶一点也没有生气，送了地上的凶尸状物体一记挫骨扬灰后，拍拍手也转身走了。

　　反正，他不急。

　　晓星尘凭着风动的方向削了一个又一个走尸，说是走尸，攻击力却是十分强大。

　　村民有的四散奔逃，有的躲回了自己家，总之没人敢在晓星尘的周围晃悠，因为他被大批的走尸给包围了。

　　以往霜华可以指引尸气，这让他在不能视物的情形下可以游刃有余。可随着他灵力渐渐消失，霜华对尸气的感应越来越不敏感。好死不死，那症状在此刻再次爆发，晓星尘剧烈地抖了一下，持着霜华的手迟疑了一瞬，这一瞬，也足够四面八方的走尸扑上来把他啃个干净了。

　　究竟是谁，在义城放了如此多的走尸？

　　晓星尘一边想着，一边使劲咬牙忍住剧痛，一边还要分神去对付走尸，精力消耗极大。这么一来而去的，走尸虽然是倒下大片了，他身上却也负了伤——被狠狠抓出的血痕。

　　晓星尘脑袋阵阵发昏，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弱过，连几只走尸都解决不了。

　　他还在勉力支撑，直到耳边突然响起什么爆破的声音，接着霜华恢复了平静，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传进晓星尘耳中

薛洋：“晓星尘！”

　　像是突然卸下了所有重担，晓星尘瞬间感觉十分轻松，而轻松的后果就是再也压不住那种痛苦了。

薛洋：“晓星尘！”

　　薛洋震惊地看着突然吐了一口血然后就倒下了的晓星尘。他在对方接触地面前搂住了那人，死死抱进自己怀里。而他那时整个人处于一种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做事全凭本能。良久他才反应过来，压抑着自己想要怒吼的情绪，低声道

薛洋：“怎么回事？！”

　　晓星尘睁开了眼，费力想去看这个人的表情，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却只能望见一团虚影。他费力地勾起唇角想笑，眼皮却越来越沉重，最后，他真正失去了意识。

　　……

　　沉闷的天气，无光无风，令人十分烦躁。

　　晓星尘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义庄的大堂中，他等眼前的视野慢慢清晰之后，才撑着棺壁坐了起来。他这一起来，就正对上了薛洋憔悴的面容和眼眶中爆满的血丝。怎么说，此时薛洋看他的眼神有点令他毛骨悚然，但又说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薛洋：“道长，”

　　薛洋的声音也哑得不行，竟隐约有变回当初沙哑破碎的声音的趋势，

薛洋：“你告诉我，怎么了？我就听你告诉我。”

　　他暗地里有过多少那种肮脏的想法各种威逼利诱道长，可这个人真正醒来，他却根本下不了手。

晓星尘：“阿箐呢？”

　　晓星尘还记得他让阿箐等他，可义庄里除了他和薛洋就再没有半个人了。

薛洋：“你现在还想着担心别人？！”

　　薛洋简直怒火中烧，可想到晓星尘如今的状况，语气不由得又软了下来，

薛洋：“我把她丢到白雪观去了。晓星尘，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把脉根本探不出究竟，若非如此，他早就能发现晓星尘的不对劲了，又怎会……薛洋使劲握住了拳头，。

　　晓星尘垂眸，还是瞒不住了吗？可是如果薛洋知道他要死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可不说，迟早也是会……

　　薛洋见他不语，知道必定很严重，整个人都要疯了。他如何能接受晓星尘这样？连几个走尸也应付不了，可见他虚弱到什么程度。可他脉象无异，却灵力流失，身体虚弱。若是与鬼道有关，却也不是怨气上身之类。他要判断是何原因，也得晓星尘告诉他症状，否则根本无从下手。薛洋恳求道

薛洋：“晓星尘，告诉我吧。你为何如此虚弱？还有别的什么症状吗？”

　　晓星尘叹了口气，最终妥协，把这几年的从抽魂之痛，到咳血，再到灵力流失等等都一一告诉了薛洋，然后亲眼见着薛洋本就不好的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晓星尘：“你知道是什么吗？”

　　晓星尘抬眸望着薛洋。

　　薛洋迟疑地点点头

薛洋：“据书上记载，这是魂魄不全的迹象。大部分魂魄不全者，要么早夭，要么痴傻。而夺舍者魂魄未完全上身便会出现此种症状，且是时时刻刻忍受魂魄被鞭打抽离的痛苦，直到身体力竭而死。可道长……魂魄为何会有残缺？”

　　他自是不相信晓星尘会夺舍，但也不明白道长为何会有此等症状。

　　晓星尘当然知道，他既然有前世的记忆，那么魂魄也是以前那个。当时他自刎碎魂，即使被逆天之法补上魂魄送到了这一世，有残缺的部分。他认为是再正常不过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逆天改命，所以遭受了惩罚。而因为这本就是他自己的身体，与元神契合度很高，即使魂魄不全，一时也并未有什么异样。而时间长了，也就不一样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很久，晓星尘在薛洋反常的安静，以及他越来越阴暗的眼神下有些不知所措。

薛洋：“你还是不肯告诉我。”

　　薛洋的神情十分受伤，

薛洋：“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对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在他以为最幸福的时候，突然地夺走他的所有？

晓星尘：“对不起。这次我也许真的……”

　　晓星尘说不出那三个字，他其实并不害怕死亡，可他害怕留着薛洋一个人。

　　这孩子已经孤单太久，不能再那样对待他了。

　　上天真是无情。

　　薛洋浑身的血好像都冲进了眼睛里，他克制着发抖的手，带着颤音道

薛洋：“你不怕你不在了……我会拉着所有人一起为你陪葬吗？”

　　他死死盯着晓星尘，那一瞬间，晓星尘恍惚又看到了那个眼中满是偏执，神情阴冷，似是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薛洋。

　　他只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笑了

晓星尘：“我知道你不会的。还有，如果想要我陪着你，你可以把我做成凶尸，就是不知道魂魄不全的行不行……”

　　薛洋早就呆了。道长如此不沾俗世的高洁之人，竟肯心甘情愿被做成凶尸，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我又如何会忍心？

　　薛洋再也忍不住，扑到晓星尘身上狠狠抱住了他，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和他融成一体，永远都分不开。

　　此刻他真是恨透了晓星尘的淡然，更恨透了他自己。看着自己心爱之人遭受如此大难，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比之懦夫还要不如！

　　晓星尘伸出手轻轻摸着把他抱得死紧的人的黑发，正打算开口，却听薛洋道

薛洋：“我不会。”

晓星尘：“什么？”

　　薛洋的嗓子感觉就像沙子和碎石头加面粉，糙得不行，又似乎微微带了些哽咽

薛洋：“我绝不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晓星尘还没来得及好好想一想这话的意思，后颈一麻，世界再次一片黑暗。

　　薛洋小心地将昏睡过去的晓星尘放进棺材中，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发丝，再眷恋地看了他一会儿。挥手布下一道结界后便出去了。

　　他要去的地方很明确——兰陵金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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