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话 换我来讲吧

“快回去！”

“我不要！”

我和莉缇娅几乎是同时说出这两句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莉缇娅质问着我，“你知道如果我回去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离家出走。”我回答，“但待在外面……”

“那你就给我闭嘴！”莉缇娅突然吼出一句，连边上的路灯都像是被吓到似的闪了两下。我从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

我沉默了。

莉缇娅也沉默了，她低下头，用手抹了抹眼睛，我听到她小声地啜泣了一下。

就这样过了好久，莉缇娅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继续往回走。

应该不在生气了吧？

女孩子真的很奇怪，有时候莫名其妙地你就触碰到了她们的逆鳞。

“那个，”我试探性地说，“我不知道你和你家里人有什么过节，但你不能好好和他们谈谈吗？”

“谈？”莉缇娅停下脚步，但她没有回头，“谈什么？”

我答不上来。

“呵，你们都一个样。”莉缇娅苦涩而又轻蔑地笑了笑，“从来都只会说这种话。”

她转过身，眼角带着泪痕，恨恨地看着我：“我还想着或许你这种人也许有些不同，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听着，莉缇娅。”我还是开口了，“我之前遭遇过和你一模一样的经历……”

“一模一样？”莉缇娅凄惨地笑了，“我和你说过我的事吗？”

“我是指离家出走这方面……”

“虚伪。”她淡淡地吐出一个词，“你不是说失忆了吗？现在又想起来了？”

她走近我，一边拔出了腰间的细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想你现在最好说清楚，”她冷冷地说，“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哈？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她把我说得和个居心不良的渣男一样。

“这要问你。”莉缇娅的表情开始变得可怕。

“到头来是这样。”我说，“这算什么？我把你从狼群的牙缝里抱出来，然后你跑到法院去告我？这也就算了，毕竟在这里也没人认识我，我也不在乎这点名誉了。再说作为你从者的这两天，每天不是被你打就是被你砍，就这样还得教你去写那些给智障做的无聊透顶的假期作业。好吧，这也没什么，反正这点东西对我来说也死不了几个脑细胞。最多是为了让你那比烂木头还空洞的脑袋开窍多磨磨嘴皮子罢了。全天我就像傻子一样被你呼来喝去。现在我就随便问你几句话，关心你的安全，你仍把我当成那种无耻下流、游手好闲的垃圾？需要我时拼命求我，不要我时把我随便乱丢。我在你眼里就从来就没有资格和你对视？你公主病犯了吧？真当自己是谁啊？”

莉缇娅没有说话，她依旧把剑架着。有那么一点点，我听到她屏住了呼吸。

“从你住的地方来看，你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继续说，“像你这种人，追求者不少吧。我都听说了，据说你的备选人多得可以排成队手拉手围着帝都跳回旋舞。那些人脑子抽了吧？我很好奇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喜欢你这种傲慢任性、喜怒无常的女生。也真是可怜了你嫁过去的那个人……”

“我说了，别让我听到‘嫁人’两个字！”莉缇娅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这句话，她一把抛开手中的剑，冲上来对着我的鼻子就是一拳。突如其来的冲击力震得我头晕眼花，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莉缇娅有力的拳头打在我身上发出闷响。

“你又知道些什么啊？！”她的声音里带着抽泣声，“你根本不懂那意味着什么！像个工具一样被他人随心所欲地加工改造，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他们想着的只是如何把我利用好，我怎么想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啊？！”

与其说莉缇娅是因愤怒在打我，不如说她是在发泄，发泄她没用完的力气，发泄我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愤怒与悲伤，还有面对命运的绝望。

“你以为你是谁啊？”她抓起我的领子，把我的脸凑拽到她面前，“我的事凭什么让你管？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能做什么？”

她说完把我甩在地上，站起身，径直走开了。

我被莉缇娅打得疼地直不起腰，她有一拳正好打在我胃的位置，那后面有一大束太阳神经丛。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吃力地坐了起来。张望了一下四周，莉缇娅的人影早就消失了。现在街上陪着我的，只有在时而闪烁的路灯下才会出现的影子。

想到莉缇娅刚才的那个反应，今晚莉缇娅的家我是回不去了。

得想个办法度过这个晚上。

……

“所以，你就来我这儿了？”克里斯端着一碗燕麦递给我。

“没办法，看她那个样子，要是我敢一只脚踏进别墅的花园，我就会被她用剑砍死。”我接过燕麦，“多谢你了，克里斯。”

“嗯。”克里斯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你好像有点不高兴。”我吃了两口，问道。

“没有，能见到你，我很高兴。”克里斯仍是淡淡地回答。

但我还是觉得克里斯心里很不是滋味。克里斯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像那种——我不知道这么描述合不合适——丈夫和情人去幽会，结果丈夫被别人甩了，还被骗了一大笔钱，然后回来求妻子收养时妻子的心情。

由于我中午饭和晚饭都没吃，现在又是已经接近11点钟了，这么一小碗燕麦面对我空空的胃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力，不消一会儿全都被吃光了。

“这是我用今天赚到的钱买的。”克里斯若无其事地把空碗收好。

“唔，对不起。”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晚饭，羞愧难当。当我享用着两菜一汤一主食加甜点的时候，克里斯还在桥洞里算计着下顿。

“我不是想让你道歉。”克里斯和善地看着我，“我只是想谢谢你。”

“嗯？”

“原来我还没有要到只有通过犯罪才能生存的地步。”克里斯走到河边，洗了洗碗。

“这个吗。”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社会毕竟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克里斯洗完碗之后，又坐回了我旁边。她把膝盖弯曲，双臂环抱着裹在黑丝中的长腿，两只手真好握着搭在前脚踝上，她的脸正好埋在膝盖上。老实说，这让我有点慌。克里斯很好看，特别当她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黑色的紧身上衣勾勒着她的曲线美，还有暗紫色的半身衣，下面穿着的是紫色的超短裙和黑丝袜，还穿着一双深紫色的皮靴。暗色调的搭配特别符合克里斯忧郁内敛的气质。

“你很在意这套衣服吗？”克里斯突然问我。她没有看我，双眼仍旧直视前方，“你好像一直在看我。”

“诶诶诶诶？这，算、算是吧。”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那个……”克里斯犹豫了一下，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你喜欢吗？”

“额？”我听不懂她的意思。

“我是说……这件衣服。”克里斯把头埋了下去，“你觉得怎么样？”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我觉得，只有你才能驾驭这套衣服。”

我没说谎。换做别的任何一个女孩子，穿上这件套衣服总会让人有种压抑感。但克里斯不一样，她似乎天生就有种悲剧的气息环绕在周围，穿上这件衣服的她像是在背着怨念的包袱，执行着不为人知的使命。

克里斯没有说话，只是像是在努力地憋着什么，两只手握得紧紧的，两只脚也在不经意地轻踏地面。

然后，她就没动静了。克里斯抬起头，又开始默默地直视前方。我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这件衣服，我本是想丢掉的。”克里斯平静地说，“现在看来，还是不扔了？”

“咦？你要扔掉？”

“是的。”克里斯看看她自己身上正穿的那件衣服，“这次换我来讲吧。关于这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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