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话

“你其实不是个坏父亲。”看他好像有些不安，我想着先安慰一下“其实你是想让莉缇娅能有她自己的选择，奈何你作为一国之君，国家是你首先要考虑的。”

“我其实，有些对不起她。”他说话了，但是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

我等着他接着说下去，但是他却站起来，点了一根雪茄。

“我不知道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但是，”他抽了一口烟，“我和伊丽莎白有3个孩子，而莉缇娅，恰恰是第二个。”

他刚才说的那个估计是莉缇娅的母亲。

“你得知道，这是个很不幸的位置。”他放下了雪茄，“尤其是，莉缇娅和她姐姐仅仅相差两岁，她的妹妹才10岁的情况下。”

“你能体会得到吗？”他继续说，“莉缇娅的家庭地位是十分尴尬的，并且，在皇族背景下，这样的情况就更甚了。有些抱歉地说，就是，莉缇娅很像是被牺牲掉的那个。”

“你没有儿子？——唔。”我说完才发现我刚才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但是他并没有生气，相反的，他坦然地点了点头：“有人曾建议我离婚，但我怎么可能这样做？怎么可能抛弃伊丽莎白呢？”

“就是，那些人不知道Y染色体是父方提供的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在杰西卡——莉缇娅的妹妹出生后，我隐隐约约觉得，这可能是我和伊丽莎白，也是我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孩子了。

“还好，早在莉缇娅的姐姐，乔安娜，还在伊丽莎白腹中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说：你这辈子就只有女儿了——这个人的预言一项很准。如果真是如此，作为长女的乔安娜，就成了我的继承人。所以我早就有意识的把乔安娜当作继承人培养。令人欣喜的是，这个孩子有着与身俱来的天赋，读书、写字、剑术、骑马甚至是理政，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在持家方面也像极了她的母亲，早在乔安娜14岁的时候，就有地方的公爵上门来给儿子提亲了。

“我当然是不会同意的。可以用的理由也很多。说到底，我都是想着乔安娜有朝一日能成为我的继承人。于是我和伊丽莎白就更加精心地去培养她，她也想我所预料到的一样，很茁壮地成长着。”

他又吸了一大口烟：“可惜啊，正因为我们把太多精力给到乔安娜身上了，莉缇娅一直没能进到我们的视线正中。很惭愧地和你讲，当乔安娜出生时，我还在东南方向的前线上。一听说我女儿出生，我立刻从前线溜回来了。前线一时没了指挥官还乱哄哄了一阵子，元老院当时说我是难得一见的昏君——当然，他们说的不全错，帝国到了我的手里，确实是内忧外患不断。但是当时我毕竟还年轻，什么都没想，就像来看看我那刚出生的小乔安娜。

“与之相比较，莉缇娅我就草率地多了。我记得那是个晚上吧，我在我的书房批公文。这时突然内务总管来说我的二女儿出生了。尽管我从书房移到卧室只要走个几步路，但我当时还在纠结于今年税收和纳贡的问题，没心思管那些，挥挥手就让他退下去了。”

他的嘴里吐出一口青灰色的烟雾，接着说：“莉缇娅的洗礼我也没去。实际上，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我一直很少关注她。我一方面需要将大量精力安排在乔安娜身上，另一方面，刚出生的小杰西卡又总让人心神不宁，小乔安娜两岁的莉缇娅就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如果你现在问我说，莉缇娅喜欢吃什么，我一样也答不上来。莉缇娅好几次生病，我甚至都是事后才听说的。我对莉缇娅的印象为数不多比较深的，就是她在12岁时在训练中打伤了教习她剑术的老师，以及她用鞭子驯服了连我的老马师都驯服不了的烈马。哦，还有她理论课老师的抱怨。”

“呃，这也确实挺符合她的风格的。”

“实际上，乔安娜也向我提过这件事。”他吸完最后一口烟，把雪茄掐灭了，“‘您太缺少对莉缇娅妹妹的关注了。’她是这么说的。我当时没怎么在意，想着莉缇娅怎么说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她和我终究是天各一方，莉缇娅的事情将来都是和我无关的。乔安娜才是我要精心培养好的庄稼。于是我就继续贯彻着我的想法，莉缇娅的事情，反正都有管家和女仆处理。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不久前，我打算把莉缇嫁到维萨里公爵那里——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起的那个。我告诉了莉缇娅这件事，但是她坚决不同意。”

“你怎么能指望她同意呢？你连注视都没怎么注视过她。”我无法理解他的这种想法，从没对他人给予关心却还想让他人为自己付出，“莉缇娅完全不是瞎胡闹，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我知道。”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对莉缇娅真是了解得少之又少。我才想到，她有时甚至坚持在暴雨里练剑，仅仅是想让我们多多注视她。她在跑马场练习骑射一次又一次地摔在泥地里，难怪伊丽莎白总说给她新做的马常常破破烂烂还沾满泥浆。她知道她不可能全方面地超过她的姐姐，她只是想让她在她有机会被看得到的地方让我们看到她。”

“这都是我的问题。”他站起身，背过手，面对着墙壁，“是我太过于自私。光想着怎么利用莉缇娅，完全没考虑到她做了我16年女儿的事实。”

莉缇娅有错吗？我想，至少从个人层面上说，没有，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他父亲，也只是为了国家。从各自的主观方面来说都没有错。从客观上看，也不存在绝对的对错。

“莉缇娅喜欢吃蓝莓派。”

他听到我的话，转过身来。

“去和她道个歉吧。”

他没有听我的话，而是盯着我的眼睛，吟诵了几句诗：

“不要义行过分，

也不要过于自逞智慧，

何必自取灭亡呢？”

这听着有些熟悉。

“你想说什么？”虽然我从中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些什么，但还是想问问。

他并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我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和我没什么关系。这是你们父女之间的事情，我不该插手的。”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样想？”

“因为，”我停顿了一下，“从莉缇娅一开始对你的描述中，我觉得你就是个为了金钱不择手段的人，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我当时只是为了莉缇娅···”

“你说的也不过分，”他点燃了第二根雪茄，抽了一口，吐出的烟浓弥漫在空气里，“我确实一点都没考虑过她的想法，我想的只是能不能再多换个两千基尼，好再解决些财政问题。”

接着又是沉默。

“如果我真的妨碍了莉缇娅的话，那我还是离开比较好。”一直到他第二根雪茄快抽完了，我才再次打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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