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话 灌顶

数学老师姓故，是一个幽默风趣的，有着圆滚滚的肚子的中年大叔。他很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中考数学是满分的缘故吧。

听他讲课是很有趣的，但是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看着下面睡成一片的同学们，我不禁为故老师感到有些难过。

旁边的徐政摇摇晃晃的站着，上眼皮和下眼皮正在激烈的打架。

站着都能睡着，也是一枚狠人。

我看向了蒋离，发现她也正在杵着小脑瓜低头睡着觉。

我看了看手中的数学笔记，决定下课借给她看。

她好像总是对学习不太上心的样子。我嫌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肌肉猩猩，心里想着不读书会变成这样的话，我还是要好好教蒋离学习才行。

「醒醒醒醒!昨晚都没睡觉出去刨雷了是不是?一个比一个睡得香。」

故老师忍无可忍，拿着教学用三角尺使劲的敲着铁质的讲台，发出了“锵锵”的声音。

同学们不情愿的悠悠转醒，蒋离猛地睁开眼睛，嘟着小嘴一脸懊恼的揉着眉心。

有点可爱。

这个时候的蒋离就和陆悠悠不相同了。

我昨天就注意到了，蒋离不管是坐姿还是言行举止，都很像陆悠悠。刻意做出来的成熟、温柔和娇俏十分生硬。

注意到我的目光，她又向我露出了神似陆悠悠的温柔的笑来。

果然是因为我吗，为什么呢。

我攥紧了拳头，这个迷一样的女孩为什么要模仿陆悠悠呢，我很疑惑。

「徐政你小子，站着都能睡着?还不写数学作业，你是不是想来我办公室喝茶了?」

「没有没有……故老师您讲的太好了，我这不，听的入迷的闭上了眼睛嘛。」

徐政贼怂的缩了缩脖子，然后扯了一个让老师气笑了的理由。

然后在同学们一片“哈哈哈”的笑声中，他成功的让故老师请他去办公室喝茶了。

真是可喜可贺，我坏心眼的笑出了声。

在一片没有丝毫形象的笑的前仰后合的同学中，优雅的端坐着，嘴角上扬了一个轻微的弧度，只是眼底一点笑意也无。

哎，想不通看不透。下次有机会问一问吧，不知道她是否愿意说给我听。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最后一节课时即将放学时，班主任终于放我们回去坐了。我回

「哎。」

到座位上舒服的坐了下来，忍不住喟叹了一声，蒋离伸出手轻轻的帮我揉着腿。

然后凳子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徐政这小子是小学生吧，就会踢凳子。

我淡淡的拉开蒋离的手，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把我的数学笔记递给了她。

「不要学我上数学课睡觉，这是坏习惯。」

「唔。」

她顺从的接下了笔记，放下了书包里。

「邵阳，一起回家吗?」

蒋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我抬头看向了第一排。曹晨阳已经收拾好书包，向我点头示意。

「班长找我有点事，我要晚些回去。」

「噢……」

她失望的垂下了眼睑，却很快的打起精神。

「那我等你一起回去。」

「随你吧。」

我收拾好了书包，曹晨阳也走了过来。

「早恋不好吧。」

他英气的眉毛皱着，看着我们摇了摇头。

「朋友而已，我现在看着你还能笑得出来，很大程度上也是多亏了他。」

他的表情凝固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抱歉……我其实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是吗?」

「我们去学校对面的咖啡厅谈吧，我请你们喝咖啡。」

「可以，走吧。」

我们三个一路无话的走着。曹晨阳走在最前面，蒋离跟在我的身后，他高大的背影逆着光向前走着。印象中他似乎一直都是如此刻板无情，坚定不移的走在一条自己认为是正确的道路上。

我很羡慕他。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目标，有梦想，有信念。

而这些东西我通通没有，所以我很羡慕他。

他从小学开始一直都是班长，天生的领导能力，自信率直又乐于助人，朋友遍地都是。而这些也是我说没有的。

但我并不羡慕他这一点，他对所有人都很温柔，没有人在他眼里是特别的，因为他是公正的班长。他没有特殊对待的朋友，他将真实的自己藏的严严实实的，露在表面的仅仅是想展示给别人看的。

像他这样的人，不能让人失望。

因为他是榜样，他必须承载着沉重的、被强加给他的希望。

我所知道的真实的他是在犯了一点小错了，抱着我哭个不停的那个小小的他。

“邵阳，我让他们失望了，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这样抽抽噎噎的对我哭，当时也还是小小的我不懂为什么他这次只是没有考第一，因为3分只差成了第二却要被打骂。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他，只能摸摸他的头，安慰他不要哭了。

他哭过之后就会惨干眼泪，继续带上温柔的面具走到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他在我出事之后就只远远的投过来难过的目光。

为什么难过呢，我不知道。但他将我推开的理由我是能猜到的。

因为他不能让人失望。这注定了他不能站在一身污泥的我身边。

他是光芒万丈的，受人瞩目的，他不能陪我一起坠入深渊。

我不怪他，也没资格怪他。这是他选择的道路，我无话可说。

蒋离在我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在我看不见的后面，悄悄的学着我的步伐走路。

深一脚浅一脚亦步亦趋的跟着我，亮晶晶的眼中全是开心与满足。

如果我看见了这一幕，一定要赞一声可爱。

到了咖啡店，我和曹晨阳面对面坐下，蒋离坐在了我的旁边。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来到我们身边，礼貌的问我们点什么。

曹晨阳点了一杯拿铁咖啡，我点了一杯美式咖啡。

蒋离拿着画着各种咖啡的立牌犹豫不决，秀气的眉毛仅仅的皱着，见我们都点完了，然后随手指向了其中一个咖啡的名字。

她指向的是爱尔兰咖啡。

「我要这个爱……」

「这个里面有酒精，你不能喝这个。」

我连忙制止了她，将她的手指移向了卡布奇诺。

「这个甜甜的很好喝的，喝这个吧。」

「好。」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服务员一脸你俩感情真好的表情看着我和蒋离，曹晨阳也是皱着眉头看着我们。

「我们才高一，开学第一周就早恋，你们……」

「我前两天的课堂测验分比你高。」

「你……」

「而且我们没在交往，你要和我说什么，说正事吧。」

「我一直都想和你说抱歉。」

「哦。」

「抱歉，真的……很抱歉。」

「如果你只是想说抱歉的话，我就回去了。」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就连班长这样的人也不例外啊。

「当年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你没做过了。」

「嗯，徐政和我说过了。」

「你已经知道了啊。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们都想和你道歉的，但是……」

他顿了顿，表情酸涩的看着我。

「你变了。你变得阴郁低沉，周围围绕着可怕的低气压，我们没有人敢和你搭话。」

「这样吗，抱歉。」

「不，你不该道歉。是我的错，作为你以前最好的朋友，也作为班长，我早该主动来和你谈话的，你本不该变成那样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也变得厉害。」

「什么?」

他一怔，不明白我的意思。

「以前的曹晨阳可不会这样胆小。」

我伸手接住了透过咖啡厅的玻璃折射进来的阳光，缓缓的接着说道。

「他是一个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会迎难而上，不曾感到害怕的人。就算失败了，哭过之后也会继续向前。而且，他从来也不会这样为从前没能做到的事情做无谓的后悔和敷衍的抱歉。」

「我……」

「他不会带着面具和我说话。」

空气陷入死寂，曹晨阳的嘴唇缓缓的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服务员优雅的为我们上了咖啡。

「你们的咖啡，请慢用。」

「谢谢。」

我礼貌的道了谢，蒋离也随着我刚落的话音说了谢谢。

但是一贯礼貌的曹晨阳却没有道谢，垂下了眼帘将咖啡端了起来啜了一口掩饰尴尬。

「我……确实变了。」

半晌，他缓缓的开口说道。

「我看着阴郁的你一直在后悔和害怕，我后悔当时你被所有人指责时没有相信你站在你身边 我害怕你会责怪我，我……一直都想和你做朋友。」

「我知道，我的新桌椅是你准备的，我的新书本也是你帮我购置的。」

被欺凌之后我将他们全都扳倒了固然爽，但是却引来了所有人的敌视。被恶作剧的桌椅被送走维修清理，班主任和校长皆被革职，新的人选还没有上任。

我的桌椅和被撕碎的书本自然无处去置办，但是在第二天早上我还是在班级里看见了为我准备的新桌椅和书本。

“加油。”

第一本书的目录页上写着小小的字，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曹晨阳的字体。

当年的我却没有感动，因为我知道这样匿名的善良又温柔的行为代表着，他彻底的舍弃了我。

「你知道啊。也是，你一直都这么聪明，什么也瞒不过你。」

他苦涩的笑了，垂着眼帘看着咖啡升起的热气。

我不知道说什么，气氛又一次凝固了。

蒋离此时已经像喝水一样把卡布奇诺喝了个干净，我也快速的喝掉了手中苦涩的咖啡。

真苦。

我放下杯子，拎起了书包站了起来。

「我和蒋离的我会付，我们先走了。」

他听到我的话回过神来，目光从他手中几乎没动的咖啡上移向了我。

「一定要这样吗。」

「嗯。蒋离，走了。」

「唔嗯。」

她乖巧的跟着我离开了座位，亦步亦趋的跟着我走向了收银台。

「结美式和卡布奇诺的帐。」

「好的。」

我结好了帐，曹晨阳走了过来。

「早恋是违反校规的，希望你们保持距离，至少别这么明目张胆。」

「你要向老师打小报告?」

「我是班长。」

「那你也该管管徐婷，让她把她那个非主流头发弄的正常点。」

「别说笑了，校长也管不了她的。」

曹晨阳好像释然了什么，轻松的和我谈着话。

这样就好了，毕竟我们直接注定了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继续做朋友了。就一直保持着班长和学生的关系就好。

他这样聪明的人，能这么快想通也是在我的意料之内。

告别了班长，我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蒋离在后面静静的跟着我。

我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看向了她。

她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满脸疑惑的看着我。

「你家在哪，我送你?」

「我家……」

「嗯?」

「我家很远的，不用你送啦。」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

她手足无措的绞着手指，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乖，回家去吧，我们下周一见。」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唔。」

她不是很愿意的样子，但还是没有反驳我的决定，怪怪的回家了。

我拿出手机给她发微信，“数学笔记别忘了看，作业也要认真写，你昨天做的作业一大半都做错了。”

今天早上无意间看了一眼她的数学作业，发现一大半都是错的，让人无语。

“知道啦!٩(๑`^´๑)۶”

她回给了我一条微信，还搭配了可爱的颜文字。

我笑着关掉了手机，走上了楼梯，来到了门前，一个小女孩站在我的家门口很纠结苦恼的转着圈。

我干脆眼不见心为静，径直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就要开门。

「喂!大哥哥!你明明看到我了吧，一个可爱的美少女正在看苦恼哎!你居然视而不见!」

「哎。」

我没辙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了这个陌生的小女孩。

她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长长的头发编成了麻花辫垂在腰间，精致的眉眼与陆悠悠有七八分相似，此时她正气鼓鼓的看着我，那神情和陆悠悠如出一辙。

「你有什么让你烦恼的事情吗?」

「哇!你愿意帮我吗?太好了!姐姐说对门住了一个好心但是一脸蠢相的大哥哥，是真的哎!」

谁答应要帮你了啊，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而且谁是大哥哥啊，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小多少吧。

看着她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我忍不住在心里吐着槽。

「大哥哥你听我说哎，我今天来姐姐家里玩，她告诉我如果敲门没人开就在你家的地毯下面拿备用钥匙自己开门进去，但是我在花盆下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好苦恼喔。」

为什么要放在我家的地毯下面啊，真是的。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我家被踩的抽抽巴巴的地毯，伸手将它整个掀了起来。

「咳咳咳。」

扬起的尘土呛到了我，我伸手挥开了尘土，看向了地毯下面。

——什么都没有。

「我翻过了啦，根本没有，这层住户的地毯我都翻过了啦，吃了一嘴的土也没找到，笨蛋姐姐真是的……」

那个小女孩也探了头过来，颇为气恼的吐着槽。

「而且我打电话她也不接，微信QQ短信通通不回，气死我了啦!」

我闻言放下了地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

「多久了?」

「什么?」

「她失去联系了多久?」

「唔，我是早上7点来的，已经一上午了，肚子好饿喔。咦，你在给谁打电话?」

「你姐。」

我趴在她家的门上，听到了里面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

我挂掉了电话，直接拨打了“110”。

「怎么了，为什么要报警?」

她天真的眸子不解的看着我，像极了陆悠悠的脸让我觉得有些苦涩。

「以防万一，这个时候求助警察叔叔就对了。」

警察很快就到了，在小女孩找来了户主——她和陆悠悠的姨母后，警察帮助我们打开了禁闭的大门。

我又一次拨打了陆悠悠的电话，顺着电话铃声，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最先开打门进入了一个房间，我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啊————!」

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眼珠因为惊骇和恐惧急剧缩小，两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陆悠悠挂在房梁上，随着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涌入的空气微微的摇晃着，她曾经温柔的笑颜此时枯萎凋谢。

身后的警察涌入了房间，将我挤到了一旁，我怔怔的看着他们将陆悠悠放了下来，有条不紊的联系着救护车。

但是这一幕却仿佛理我越来越远，我努力的瞪大了眼睛，但视线依旧是一片模糊，脸颊上有热乎乎的东西流淌过，但我感受不到这灼人的温度。

我被一股巨大而莫名的悲伤笼罩着，为什么呢，我从来不是一个会因为一个只认识一天的人的死亡而悲伤难过的人，哪怕她是一句话让我醍醐灌顶的人。

为什么呢?

我的脑内闪过了无数陌生的画面，我只能模糊的抓住几个陆悠悠笑靥如花的碎片。

我又一次没能保护好她。

这股悲伤和这个想法都不是属于我的，是谁的呢，我不知道。

就像我见到蒋离的第一天，看着她笑时的难以自已的涌出悲伤一样陌生的、不属于我自己的情绪。

现在这股悲伤被无限的放大，我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来气。

终于，我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陆悠悠在被放下来的时候警察就知道她没救了，于是叫来的救护车被用来将我和那个女孩运送到了医院。

顺便一提，那个小女孩也被姐姐的死吓到，抽抽噎噎的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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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作者有话说。我今天把之前的停更公告删掉了改成了新的章节，然后我悲痛的发现这样做不显示更新，好气哦!然后我就为了显示我真的更过了，就决定今天提前爆肝双更!醍醐灌顶姊妹篇，为读者老爷们奉上!~另外定制的封面也正在制作中~希望自制想封面能帮我人气upup(◦`~´◦)

天降的双马尾居然是个病娇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